谢砚深换好官服准备出门前,福明脸色复杂,小跑进来。

    “侯爷,”福明低声说,“行仁斋那边的人来说,玉姑娘病了。”

    男人手中一顿,偏首:“怎么回事?”

    福明:“说是回去不久就发了低热,人也不大清醒,大夫人那儿也知道了,特地来禀报您一声,说行宫在山上,太寒冷,许多事也不方便,问有没有可能先出行宫,去族庄里休养。”

    谢砚深沉默许久,随后压下眼:“……你去安排,要最好的马车,多派些人跟着,到了之后回来报一声。”

    “是,属下明白。”

    ————————

    昨日的大宴一直持续到深夜,第二日清晨,行宫中一片寂静。

    升平殿。

    朱红大门紧闭,一声器物被狠掷在地碎裂的响声透过殿门传出,殿外守着的禁卫全部屏息静默,气氛凝固。

    平武帝猛地起身,将大太监递过来的茶盏砸在地上。

    殿中众人全部掀袍跪下,同声:“陛下息怒——”

    平武帝一手抬起压在额头上,闭了闭眼,才又慢慢坐回帝座之上。

    “谢卿快起,”他朝跪在下方的谢砚深摆摆手,“此事,朕必当严查,绝不姑息!”

    昨夜平武帝与秦贵妃相携游园,末了却是去皇后那里歇下的。

    今早还未用早膳,大太监钱礼就进来通报,说镇北侯有要事启奏,不敢擅作主张,必须请圣上裁决。

    昨晚大宴,谢砚深一去不复返,离席不久后让贴身侍从来报,说是旧伤复发,随行的侯府大夫正在诊治,无法赶回,望圣上宽宥。

    谢砚深手握北境重兵,忠心耿耿,从不恃功而骄,也没在宫宴上出过什么事,平武帝虽然心中疑虑,但也没说什么。

    然而今早,他却突然又好了,还特地挑了清晨来觐见。

    种种迹象,都表明昨夜谢砚深去更衣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事情还不小。

    但万万没想到……!

    竟然有人敢在行宫里给朝中重臣下药。

    而且下药的人,还是世家贵族的小姐。

    谢砚深得了旨意,站起身来,微垂首,拱手说道:

    “此事涉及钟程两府,若有不慎,两府女眷清誉尽毁,故而,臣不敢擅专。昨夜,臣府中之人将殿内两名女眷送回园中,扣下了另外三个下人,尚未提审,随时可以交托,一切均由陛下处置,臣恳请陛下查明真相,还臣一个公道。”

    他声音沉而有力,字字恳切,没有任何委屈的语气在,但却让人动容。

    况且镇北侯府历代不涉党争,多年来忠君不二,是实打实的帝王臂膀,国之重臣。

    可谢砚深班师回朝第一次冬祭就遭人暗算,主使之人将法度宫规视为无物,在行宫中肆意妄为,更是藐视天威。

    和此事有关的两名女子,其中一个是曾经和谢砚深定过亲,婚约又废弃了的钟芷兰,动机充分,另一个是钟芷兰的表妹,义远伯幺女程亦仙。

    两个都是尚未出阁的女子,女子清誉极为重要,不容有损,事情未查明前绝不能妄下定论,故而谢砚深没有当晚立刻发作,而是等今天才前来密报。

    平武帝心中感叹他行事稳当,且有君子之风,也对下手算计他的人更加厌恶,已然动怒。

    “钱礼,”平武帝怒声道,“传旨,将钟俦,程协,还有他们那两个好女儿一并提来!”

    “嗻!”大太监应了一声,立时往殿外而去。

    末了,平武帝还不忘问阶下的谢砚深:“谢卿,你……身体如何?”

    谢砚深沉默一秒,神色淡淡:“回陛下,臣已经无碍,昨夜……服过药,已然大好了。”

    平武帝:“那就好,若是未好全,尽管唤太医。”

    “谢陛下恩典。”

    一盏茶的时辰,禁卫押着钟氏父女与程家父女四人入殿,钱礼领着人进来复命:

    “启禀陛下,国子祭酒钟俦、其女钟芷兰,义远伯程协、其女程亦仙带到。”

    程家父女都是面如死灰,程亦仙更是掩饰不住的害怕,反而一旁的钟府父女还算镇定自若,只是钟芷兰脸色惨白,左肩隐有异样,四人跪地下拜:

    “臣参见陛下。”

    “臣女参见陛下”

    高座上的帝王没有立刻说话,殿中死寂。

    等到阶下四人冷汗浸背后,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钟卿,程卿,教女有方啊。”

    “竟然敢在宫中,用这些阴诡伎俩谋害朝廷重臣,目无礼法纲常,合该诛之!”

    钟俦没说话,程协则急得眼冒金星,忙开口喊道:“陛下!陛下明鉴啊!小女,小女生性愚笨,懦弱至极,京中人所尽知!昨日之事她是有过错,可绝对是受人诳骗,以她的心智,怎么可能自己想出这样的谋划,还思虑得如此周全!幕后主使定有他人!陛下!请您明鉴!”

    他话音落下,跪在一旁的程亦仙听见“诛之”两个字,就已经忍不住痛哭出声,但又不知道如何辩解,果真如生父所言,性情愚弱。

    平武帝没有答话,而是冷哼一声,随后又转向另一边的钟俦:

    “钟俦,义远伯说不是他女儿所为,你认为呢?”

    昨晚就两个嫌疑人,一个辩驳不是她干的,相当于在说另一个人是主谋。

    钟俦直起身,回话:“启禀陛下,昨夜臣突发急症,今早醒来,只知道女儿无故受了伤,在园子里失踪后又被不知什么人送回来,其余的臣一概不知。既然义远伯已经回过话,臣恳请陛下,不应只听一面之词,也可听小女一言。”

    “哦?”平武帝挑眉,看向还伏身的钟芷兰,“那你说。”

    钟芷兰立起身,数米外,是谢砚深冰冷的眼神,高座有帝王睥睨而下,身旁是哭泣不止的程亦仙和满面怒容的程协,但她却无惧色,抬起头时面带惊忧,口齿却很清晰:

    “启禀陛下,昨日,臣女父亲突犯呕泄之症,臣女与母亲将父亲扶下去歇息,后来父亲好转,母亲心疼臣女,说由她一人照看父亲即可,遣臣女回大宴游玩,没料想回园子的路上,碰见了程表妹的贴身侍女栗儿,那婢女看见臣女惊慌失措,臣女再三逼问,她才说表妹去更衣,谁知道乱跑走丢了,她弄丢了主子,害怕责罚,不敢回去向义远伯夫人复命,只能在外头着急。”

    “臣女看她可怜,便说带着两个人一齐和她找,那婢女颇有些不情不愿,磨蹭着找了许多个地方,后来看见南边有个宫殿亮着灯,臣女便过去瞧瞧,谁料是镇北侯在用厢房,臣女和守在厢房外的人说,能否通报一声,谁知道那贴身侍卫万般不肯,臣女觉得不对劲,便坚持着不走,忽而那宫殿里传来的表妹的叫声,侯府的人似乎也很惊讶,但还是不肯立马让开,臣女救妹心切,只能硬闯,幸好臣女带着的人有些功夫,后来房门打开,进去一看才发现——”

    说到这,钟芷兰有些欲言又止,而一旁的程亦仙则是脑中一团乱麻扯不开,不可置信。

    平武帝眯起眼:“才发现什么?”

    钟芷兰:“亦仙表妹正扑在侯爷身上,侯爷想要避开,但表妹却像是发了狂一样不肯撒手,侯爷似乎身体极为不适,竟然没力气挣开她,女儿家清誉何等要紧,臣女立刻上前去要拉开他们,没想到,没想到侯爷有些神志不清,分不出敌我,甩开了表妹,又一掌把我打晕了过去!”

    “再然后……臣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的话说完,程协的脸色铁青,而程亦仙则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状态,似乎她这位表姐说的话并无破绽。

    谢砚深向座上帝王拱手道:“陛下,臣请求提审当夜的另外几人。”

    平武帝点头:“可。”

    而后,福明和乔大夫、赵阿京,押着另外一男一女上殿。

    福明跪地说道:“请陛下恕罪,昨夜事发突然,侯府马夫救主心切,将欲行不轨的钟府小姐贴身侍女打成了重伤,现下人还在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不能提上殿来。”

    赵阿京连忙叩头,但紧张得只会翻来覆去几句:“请,请陛下恕罪,草民知罪,请陛下恕罪……”

    一旁的钟芷兰转过头,看见赵阿京的脸,瞳中猛地缩紧,又很快恢复。

    这个马夫……

    平武帝免了他们的礼:“奋身护主乃是忠义之举,何罪之有,起来吧。”

    “多谢陛下!”

    福明往侧面退后两步,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假婆子和栗儿:“陛下,这是昨日跟着钟氏女的武师,另一个是程氏女的贴身侍婢。”

    “昨夜,钟大小姐便是带着这个男扮女装的假婆子,硬闯殿门,还将我等打伤。”

    钟芷兰的脸色沉了些,但还算稳得住。

    平武帝目中锐光直射阶下钟氏父女:“钟俦,你来解释,为何你府中会有假扮女人的武师时时跟随女眷,还打伤了侯府中人啊?”

    钟俦面上表情不动,暗暗咽了咽口水:“……禀陛下,臣府中女眷一直都有武师随行,行宫修建于山林之中,不时有野猫小兽出没,臣担忧家中妻女,只得让武师乔装跟随,确实不合宫中规矩。至于打伤侯府之人……此事,臣真的不清楚。”

    那假婆子看着形势,连连磕头:“陛,陛下!草民,草民只是跟着主子行事,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天,屋里表小姐叫了一声,大小姐担心姐妹要进屋,屋门口两人不让,草民怕他们伤着大小姐,才起了冲突动手的!后来侯爷在房里晕倒了,我只是想去扶人,没想到突然被人给打晕了过去,想来,想来侯府的人是误把草民当作凶手了,是误会一场。”

    赵阿京顿时大喊:“你放……!你撒谎!我看得真切,是你和那个婢女要干坏事,那个婢女在脱她主子的衣裳!你就要去扒侯爷的衣裳!动手前被我拦住了而已!呸!不要脸!”

    他这话着实粗俗,殿中诸人的脸色都有几分不好看,尤其是钟芷兰和钟俦,简直是阴沉至极。

    赵阿京把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的谋算摊在面上讲,相当于把钟芷兰往淫-贱上推。

    但更令钟芷兰恼火的是,赵阿京明明是钟府的内线!可现在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说认识他,否则就是坐实了串通内鬼算计镇北侯府的罪名。

    她不知道赵阿京怎么会突然反水,但是——

    等出了行宫,她一定要把李贤娘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捉回来,挫骨扬灰!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栗儿也认识赵阿京,程亦仙和赵阿京联系都靠她中间传话,她也知道赵阿京其实是钟府的人,但现在她也不能说出来。

    ——她的家人捏在钟芷兰手上,钟府的人明确告诉过她,如果有什么变故,一切都往程亦仙头上推,绝对不能扯到钟家。

    反正就是一个憋屈。

    赵阿京骂完之后,看着钟府的人只瞪着他,但却连话都不愿和他多说的样子,心里竟有一股难言的爽快。

    眼线反制了操纵者。

    玉姑娘说的没错,钟家就是打死也不敢在陛下和镇北侯面前暴露出他是他们安插进侯府眼线的事,只能装作不认识。

    他就是骂得更难听,也不会怎么样。

    福明怒不可遏,指着那个假婆子:“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们用了下作的手段,才将我和乔大夫打晕!我随军多年,你不过是一家丁,纵然有几分功夫,也不可能硬闯入门!”

    说罢,一旁的乔大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物件,而后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被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

    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走上来,乔大夫将两样东西拆开,一个边角有些脏的苏绣香囊,还有一个小巧的鎏金兽纹铜香炉摆在了盘上。

    见到那个香囊和铜炉,程亦仙顿时软在了地上,钟芷兰也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虽然她早已经发现香囊丢了,但真正摆在眼前,还是不免心慌。

    乔大夫向帝座一拜:“陛下,这两件物什都是昨夜从程钟两位小姐身旁捡到的,这香炉是宫中之物,造不得假,而这香囊则是钟小姐的贴身之物,若要分辨,还得额外寻钟府的人来。”

    “至于这香炉和香囊里的东西——乃是上好的催-情药,香炉里的香是底药,而香囊里的香是引子,药力极强,陛下可请太医们前来查验。这香囊被钟小姐带在身上,而香炉则是程小姐在房中使用,两相配合,才让侯爷神志不清,让福明侍卫失去功力。”

    “陛下!”钟芷兰扬声道,“臣女冤枉啊!”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

    “这香囊绝对不是臣女的,臣女平日佩戴的香囊从未有过苏绣的,”她说,“倒是……倒是亦仙表妹,一直都用的苏绣香囊。”

    程亦仙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我,我没有……”

    钟芷兰哭着朝她说:“亦仙,你的香囊我怎么会不认识!”

    说罢,她又转头朝栗儿怒吼:“贱婢!昨夜明明是你带我去找的人!你说话啊!在陛下面前还不说实话!”

    钟俦趁热打铁:“说出实情,或许还能饶你全家的命!”

    程协眼看情况不对,也开口:“栗儿!你从小跟着亦仙!我们程家待你不薄!你凭着良心说实话!”

    平武帝怒意已经浮上面:“说!”

    栗儿战战兢兢,最后猛地俯下身,磕头磕得血流满面:“陛下!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要害镇北侯的!都是我家小姐让我做的!我真的只是奉命啊!”

    “那香囊是谁的?!”

    “是我家小姐的,她让我带在身上备用,绣香囊的针法是府里绣娘都认得出来的!小姐说如果香炉里的底香药不倒侯爷,就再加上这个!我本来也在殿里,但是我内急,就跑出来了一下,谁知道,谁知道就那一会儿,侯爷就进去了!”栗儿大哭,

    “后来,表小姐说去找我家小姐,我不知道门口的侯府守卫吸了前药香,我身上带着香囊,这,这位郎君就被药倒了……”

    栗儿的哭诉结束,钟芷兰呼出一口浊气。

    她没蠢到真用自己的香囊来装媚药,当初就让栗儿去偷拿程亦仙的旧香囊以备万一了。

    而一旁的程亦仙彻底崩溃,手不自觉地扯着头发,看着自己一同长大的婢女,几近癫狂:

    “你,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她大喊一声,朝栗儿的方向扑过去,扯着婢女的头发,狠狠扇在她的脸上,口中还在大喊:“我没有!我没有!!”

    殿中的禁卫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程协扑过去,从禁卫手里拉过女儿。

    程亦仙像是找到了最坚实的靠山,在父亲怀里哭着大叫:“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是你!”她手指着栗儿,眼中迸发出不同往常的恨意,此时她已经不管不顾,竟爆发出一股强横的怒气,声嘶力竭,

    “是你告诉我,如果能攀上侯府,我们家或许就有救了!我就不会去做官妓了!药也是你给我的!是你说你联系上了侯府的人,对,对,你说你买通了侯府的马夫,花了五百两打听到侯爷的踪迹!是你!”

    栗儿捂着被撕掉一片的头发,痛哭:“姑娘!分明是您说您看见侯府的车往南边去,大概会停在南边,才要赌一把侯爷会去南边更衣,游园没开始前就提前躲到了南园宫殿里去!您什么时候给过我五百两!您的体己加起来也差不多就这些了!都在房里放着的!夫人那里都有数的!”

    说罢,她跪地又朝平武帝磕头:“陛下!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啊!我家小姐的钱财肯定都还在她房里,您派人去搜一搜就知道了!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啊!”

    ——程亦仙的钱交给赵阿京之后,钟府送来同价的银票,让她放回了程亦仙房中箱子最底部。

    程亦仙彻底绝望了。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始作俑者?

    这一切都是她干的?

    不,不是她,不是她!

    那只能是……

    “原来,”她的眼泪不停地滑落,死死盯着栗儿,最后吐出几个字——

    “你是我表姐的人。”

    钟芷兰转过头,佯怒道:“亦仙,你疯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亦仙笑得比哭难看,只是低声不停地笑。

    谢砚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面无表情,像是看一场狗咬狗的无聊闹剧。

    他甚至有些微微出神,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福明和乔大夫则是怒视钟芷兰。

    这个女人,颠倒黑白,简直令人发指。

    平武帝坐在帝座上,掐了掐眉心:“够了!”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程亦仙渐渐停住笑,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今日只是短短半个时辰,她竟然像是性情大变,没有了往日懦弱胆小的样子,发髻在刚刚的厮打中掉落,满面泪痕,但面上是异乎寻常的冰冷。

    她慢慢跪在地上,朝座上的平武帝深深叩拜,声音洪亮:

    “臣女为一己私欲,串通侍女,谋害镇北侯,罪无可恕,无论任何刑罚皆愿领受,但……”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下,才继续:“但家中父母,对此事毫不知情,祖母也已年迈,望陛下只惩罚臣女一人,切莫迁怒臣女家人,即便凌迟腰斩,臣女都心甘情愿!”

    “请陛下降罪!!”

    一字一句仿佛暴雨水滴砸落地表,殿中一片寂静,程协跌坐在后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而后猛地扑向前,老泪纵横:“陛下!陛下请饶恕不孝女!她胡言乱语,犯了大不敬之罪,陛下请饶恕她吧!臣愿意替她担罪!陛下——”

    而高座上的平武帝,则是眼中闪了闪,说不清是什么。

    片刻后,开口——

    “……传旨,程氏女谋害重臣,其罪当诛,但念其知罪悔过,心存仁孝,着带发出家,入皇寺苦修一年,以此赎罪,义远伯,教女无方,革其官职,思过一年。”

    程协、程亦仙对视一眼,喜极而泣:“谢陛下恩典!”

    下一秒,高座上帝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钟氏女,夜闯男子厢房,扰乱宫闱,女德不修,口无遮拦,毫无手足之念,着闭门静修七载,钟俦,教女无方,着降为国子司业,赔付镇北侯府钱一万贯。”

    “其余人等,按宫规处置。”

    钟芷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闭门七载。

    七载!

    她已过了双十年华,再闭门七载,还有什么好儿郎能嫁?!

    更何况还是因为女德不修这样的罪名!

    归家之后,父亲会怎么处置她……?

    她猛地抬起头,只看得见帝王冰冷的双眼。

    而旁边的钟俦却像是料到了这样的结果,镇定拜道:“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于九五至尊而言,对待下位者,大多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一切生死判罚只在一念之间。

    钟芷兰强行辩解,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她的罪状,平武帝一样可以找其他的由头惩罚她。

    程亦仙与程协的父女之情将他打动,他也能网开一面。

    钟俦浸淫朝堂多年,深刻明白这一点,从他知道被谋害的人是镇北侯开始,他就已经料到这个结果。

    镇北侯偏向谁是罪魁祸首,平武帝就会更怀疑谁,即使今天钟芷兰舌灿莲花,也没有用。

    纵然她已经最大程度上把事情推到了程亦仙头上,依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为了安抚镇北侯,两个出现在案发地的女子都会被罚,只是轻重与罪名的不同。

    一个是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一个是不得圣心的大臣之女,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只不过,平武帝约莫还是念着未登基时故去老太师的扶持之情,最终,把主谋的罪名安在了程府的头上。

    至于昨晚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此时也不大重要了。

    如果平武帝真的是要查真相,此刻他们应该等着被大理寺查问,而不是直接由皇帝本人决断。

    谢砚深上前行礼:“陛下圣裁,臣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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