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翠亭金蝉难脱壳,蜂腰桥玉蝶易春情

    禛钰正欲从滴翠亭回私邸取些东西,偶见夏守忠亲捧了一堆礼物,往潇湘馆去了。不由凝眉屏息悄悄跟了上去。

    黛玉见了堆在桌上的贡缇香如意、七宝莲花帐、白玉双人簟、丰肌雪蛤膏、鸡心蝶恋花香袋,一双罥烟眉越蹙越紧。

    更可怕的是,那鸡心香袋上还绣了两句话:林爱水溶漾,水怜林潇湘。

    太妃娘娘怎会送她这些东西?黛玉既疑惑又不安,想问又不敢问。

    夏守忠笑呵呵地说:“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这些好东西合该你受用。”说罢,就甩着拂尘走了。

    才出了潇湘馆,还没走两步,忽然被人钳住肩倒拧过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夏爷……”夏守忠正要尖着嗓子叫骂,回头见是太子,唬得抖衣而颤……

    一炷香后,夏守忠爬跪在潇湘馆阶下磕头不止,只把潇湘馆的一众人都吓得舌桥不下。

    黛玉见表哥径直饶过夏太监迈进门来,拿起桌上礼单抖了抖,扫了一眼嗤笑道:“北静王还真有心了!”

    他“啪”地一声把礼单拍在梨花案上,对夏守忠道:“老阉儿,把你传错的东西,给北静王妃送去!”

    夏守忠忙道:“小的这就物归原主。”他躬身进来,手忙脚乱地把礼品盒叠摞起来,抱在怀中。

    正要小跑出去,又听身后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说:“慢着!”

    夏守忠战战兢兢转过身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禛钰:“王、王公子,还有何指教?”

    禛钰手指点着桌子,漫不经心地道:“记得赔上五百两银子,给林姑娘压压惊。”

    “诶,明儿一早,小的就给林姑娘送来。”夏守忠不忧反喜,弯腰退了出去。

    “表妹,没事儿了,我先回去了。”禛钰拱手告辞。

    黛玉叹道:“提醒他传错了便罢,何必讹人银子,纵然你在宫里位高权重,也犯不着为这点儿事得罪人。”

    禛钰不以为意地说:“分明是他得罪了你。他当差当老了的,犯了这样的错,若不收他银子买他安心,他明儿就得一根绳子吊死了。”

    贾太妃被软禁在宫中,根本无权赐赏。夏守忠送到贾府的礼,是北静王托太妃名义下赐的。送贾母、贾瑛的礼只为掩人耳目,北静王真正想送的人只有林黛玉。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挖墙脚,其人将死焉!

    夜幕四合,宝钗从梨香院回到蘅芜苑时,腕上多笼了一串红麝香珠。这红麝香珠有炽情避孕之效,是贾瑚特意为她寻来的。

    她为了几两银子,任贾瑚予取予夺,这红麝香珠不也与贾瑚一般,分明牵束着她的自由,她却不敢挣脱。

    翌日清晨,夏太监就来潇湘馆磕头请罪了,黛玉自此发了一笔横财。

    她想着午后姊妹们要开诗社,不如拿这银子充公,以后大家诗社作东想添什么花样,也不用再拿晴雯的赏银垫补了。便让紫鹃把银子送到怡红院去,交给凤姐保管。

    凤姐依着晴雯的建议,在怡红院里时常卧床保胎,如今又得了五百两的赚账,可比日夜操持家务轻松乐和多了。

    “二奶奶的胎已经坐稳了,可以四下走动走动,今儿姑娘们开诗会,二奶奶不如去稻香村逛逛。”晴雯提议道。

    凤姐笑道:“我倒是想去,可今儿有客要会呢。”

    小红凑过来道:“云骑尉苏家的老嬷嬷,大清早来咱们家拜会老太太,多提了几句二小姐呢。”

    晴雯会心一笑,想是二姑娘好事将近了,又疑惑道:“苏家就请一个老嬷嬷来?”

    “苏嬷嬷当年也是老太太极眼熟的人。这苏家不比别家,门第不差,奈何人丁不兴,就剩苏信一根独苗了。他虽年纪轻轻顶着五品云骑尉的爵衔,到底少根基。”

    凤姐双手叠在膝头,叹了一口气,“大太太的意思,是叫我这个做嫂子的,出面推了,说大老爷那里已相准了别家。”

    晴雯想起自己在怡红院卧病的最后时光,迎春屋里也生了许多事端。

    先是迎春的奶娘聚赌,典当了迎春的累丝金凤簪。抄检大观园后,迎春的大丫鬟司棋也同她一样,被撵了出来。

    就连她在表哥家卧病时,也听说了司棋与表弟潘又安在省亲院中偷情的事。前世因司棋之故,迎春的名声也必毁了,大概也没能嫁个好人家。

    上回绣春囊事件,被她和林姑娘巧妙遮掩了过去,没有殃及长林园和众位姑娘。

    事后凤姐倒说过,司棋已与自家表弟定了亲,今年六月就发嫁。也不知如今的司棋,是不是还在长林园中与表弟暗中私会?

    万一又被人捅了出来,园子里姑娘们岂不还是要遭殃!

    思及此,晴雯的心又悬了起来,决定先去找黛玉商量。

    且说午后,三春姊妹与邢岫烟、宝玉相会在稻香村笑谈,等人来齐了起诗社,除了宝钗告假,也不见黛玉。

    迎春笑道:“林妹妹怎么不见?这会子还没睡醒不成?”

    宝玉见王公子人也未至,难免提心,起身道:“你们等着,我去请她来。”

    他匆匆走过沁芳桥,忽见宝钗在前头举着折扇,追扑一双玉色蝴蝶,穿花度柳往滴翠亭方向去了。

    宝玉见她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与往日端方持重的模样大不一样,不由跟了上去。

    宝钗扑了许久,也没把蝴蝶扑下来,只听得滴翠亭中叽叽喳喳有人说话,她不由煞住脚往里细听。

    一个姑娘埋怨说:“你又偷跑进来干什么?”

    宝钗一听这话音儿,便知是二姑娘房里的司棋。她素来泼辣暴躁,无疑是晴雯第二,都是刁钻刻薄的脾性。

    “便是来家,咱们也说不得话,还是园子里行事便宜!”

    竟是个男人的声口!

    “还有十来天罢了,你就等不及。这会子骚狗似的往我身上爬,还扬声浪嗓的做什么。槅子上糊的是纸,外头有人就听得见。”

    “姐姐既怕,那我先去山石洞里了。”

    宝钗听了这些话,心惊肉跳,暗想:今儿被我撞破了奸事,万一他们狗急跳墙,难保不会害我。与其赶慌躲了露出形藏,不如使一出金蝉脱壳。

    宝玉跟在后头也听到了,正要拉着宝钗一起逃遁,只听吱呀一声,他慌得蹲在花丛底下。

    宝钗冲着窗口探头笑道:“颦儿,看你往哪里藏?”

    司棋被唬得一怔,慌得忙抿头发,心虚地说:“我在这儿睡午觉呢,姑娘在这儿做什么?”

    宝钗心怀鬼胎,反问她:“方才有个姑娘蹲这儿弄水玩,又像被蛇咬了似的逃了,我瞧是林……”

    她话未说完,一个重物就打在了自己嘴上。

    “薛大姑娘在外头偷听了许久不肯挪步,还想着祸水东引呢。平姑娘来瞧她主子,什么都没听到,你平白陷害她做什么。”

    只见王公子手持一把玉石柄折扇,指腕漫不经心地翻转扇柄,任意抛接。

    原来自己竟挨了那扇子重重一打,宝钗心知这事遮不过去了,横竖丢丑的又不是自己,反劝司棋说:“你也瞧见了,如今不只一个人知道了。你若还想活命,趁早家去罢。”

    司棋心想早前婚事已定,眼下也不惧什么了,便说:“我明日就辞了二姑娘,回家待嫁去。”

    “这扇子虽脏了,还值几百两银子,就送给姑娘做陪嫁了。”禛钰将扇子搁在窗台上,头也不回就走了。

    司棋拿了扇子一瞧,便知价值不菲,想叩头道谢也来不及了。

    宝钗气闷不已,她才提了半个“林”字,王公子就急忙堵她的嘴。

    将一声“颦儿”扭做“平儿”,一把玉石扇子不过沾过她的嘴脸,就随手丢出去送人情。

    这位王公子,对林姑娘真是百般爱护,一点儿是非也不肯让她沾染。

    晴雯见宝钗走远,才从山石后头慢慢转了出来,若非表少爷及时赶到,只怕林姑娘就要背一口偷听风月的大黑锅了。

    看来这表少爷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此时潇湘馆中一片静谧,自打入夏以来,黛玉便思量着做件礼物,答谢王表哥平日里的关照,又怕被丫鬟们知道了打趣她。

    便以制羽毛笔为借口,每每让晴雯帮忙收集鹅羽。自己则趁夜里掌灯亦或是歇午觉时,躲在帐中编织鹅羽扇。

    今日大功告成,一看时辰钟又误了卯,唯恐姊妹们笑她痴懒,连忙梳妆出来。

    刚到门外,就见王表哥背对着院墙,顶着毒日头等在那里,好同她一起去诗社。

    黛玉不好意思,心知自己起来迟了,他不便进来,只得站在外头煎熬。

    她悄悄站在他身后,踮起脚举高扇子遮在他头上。

    见地下影子一动,禛钰蓦然回首,与她面颊相贴,碰了个正着。

    黛玉慌得身子后仰,又被他长臂一环,带进了怀中。

    “表妹,小心呀……”禛钰扶稳她,慢慢松开手。

    黛玉挪步向外,一面清嗓子,一面转着缂丝团扇遮住自己羞红的脸。

    半晌才开口问:“表哥怎么不拿扇子?”

    禛钰歪头,向她摊开手道:“等着表妹送呢。”

    “我只有女儿家的扇子,你也好意思要。”黛玉转眸娇笑。

    “是我的,我为何不要?”禛钰微微低头,在她耳畔说:“我看表妹有一把鹅羽管劈丝织的扇子,偷偷为我织了两三天呢。”

    黛玉不由轻轻咬唇,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只得把羽扇取来给他使。

    “白羽柔似梦,礼轻情意重。”禛钰如获珍宝地接过扇子,仔细端详,拿在手里赞不绝口,姿态潇洒地摇了起来。

    黛玉悄悄打量俊美无俦的表哥,回想昔日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对旁人的不假辞色。不由暗忖:扇有双面,鹅有两色,表哥待她好是真的好,但仍然不够坦诚,始终保留了不欲她窥探的另一面。表哥啊表哥,你可知,白羽扇起春心柔,吹不散翠黛两弯暗情愁。

    二人并肩过了沁芳桥,一路往稻香村去。

    偏在藕香榭外,见宝玉摁住宝钗雪白的一段酥臂。断了线的红麝串,赤珠乱滚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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