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养病潇湘馆,林如海授业帝王术

    林海将苏醒的黛玉从榻上扶起,柔声问:“玉儿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我没事。”黛玉摇头,她有意识地呼吸吐纳了一阵子,对父亲说:“只觉得身体轻松,神清气爽,连往日的疲惫病感也没有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海舒了一口气,又替“她”擦了擦眼泪。

    黛玉醒来的一瞬间,就发现了身体的异样,反复确认这不是梦境之后,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灵魂寄生到了表哥身上。

    “爹,此时此刻,莫非是表哥替我忍受刳心之苦?”黛玉眼中闪烁着泪光,右手紧紧揪着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海叹了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解释呢?倘若,倘若,太子因此死了,他只能告知黛玉,王表哥的真实身份,并亲自辅佐女儿登临帝位了。

    黛玉掀被下榻,胡乱扣起腰带,转头对父亲说:“我去看他,找个老道把我们俩换回来。”

    林海拉住她的手说:“不急,你表哥还在灵疗中,全靠符咒镇魂,你这会子而靠近他,反倒引他灵魂不安,切记等他情况稳定了再去。”

    听了这话,黛玉一面频频看座钟,一面急得满屋乱转。

    林海劝道:“玉儿,你表哥都生扛过了九十九套针,这次也不再话下,你不如去咱家新园子里逛逛,过一会儿就有消息来了。”

    说实话,黛玉眼下还无法适应以男儿身的面貌,与父亲相处。

    此时出门逛逛或许能缓解一下焦虑不安的情绪,因此也就采纳了父亲的建议。

    自从父亲履职翰林院承旨,又兼领太子少师之衔后,他就着手在京中置办房屋。恰有一位通政使告老还乡,便买了他家的旧宅,重新修葺装饰了一番。

    此处虽不及长林园一半大,也够父女二人居住了。花园采用江南叠石理水的造景法,白墙黛瓦,花砖铺地,泉石林木宛自天开,楼阁亭轩清幽典雅。

    黛玉行走其间却无心细看,见天上有燕子飞过,就向燕子祈祷,保佑表哥平安无事;池塘中有几尾锦鲤,就向鱼祈祷,保佑表哥健健康康;抬头又见缠藤之树,一颗心更是无限怅惘。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长林园那边还不见有人来报信,黛玉忧虑更重,牵肠挂肚,食不下咽。

    又想到自己占据了表哥的身体,不能任性不吃,亏了他的营养,只得勉力自己努力加餐饭。

    掌灯时分,章明传来了消息:“林少师,林姑娘已经醒了,再禁食六个时辰,就可以吃粥了。”

    黛玉忙问:“表……表妹身上可还疼?”

    章明对他主子已经换了躯壳的事,一无所知,对眼前的“太子”毕恭毕敬地说:“林姑娘目前还很虚弱,断续低吟,想必还是痛的。”

    黛玉又问:“外、曾叔祖说还要疼多久?”

    “王正堂说林姑娘这一个月都不能洗澡沾水,还须卧床三个月。会因疼痛而失眠、厌食,还极易感风寒、起烧、褥疮、疱疹,看起来比从前还羸瘦荏弱。”

    章明如实回答,见“太子”眉宇皱得越发紧了,眼中还有泪花在转,也不敢说假话瞒他,“据说还要生熬半年左右,到八月中秋应该就不痛了,届时她就会像健康的姑娘那样,跑跳爬山都可以了。”

    黛玉听了禁不住捂嘴流泪,她不能让表哥为自己忍痛受苦,要想办法赶紧让两个人换回来。

    林海见黛玉失态,未免章明冲她喊出“殿下”二字,忙对他说:“章侍卫也辛苦了一天,先去舍下厢房歇息吧。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带侄儿去长林园探望玉儿。”

    章明拱手道:“我还要回宫中值宿,就不叨扰了。”

    “我送章侍卫出去。”林海一路将章明引到了僻静处,悄悄问他:“太子殿下前两日没交待你什么话么?”

    章明会意,知道林海说的是太子擅造潭府之事,忙解释道:“林少师别误会,太子殿下是真心求学,才以护持师父闭关修道为由,到您府上小住半年,还请少师推诚相待,不吝赐教。”

    林海沉吟片刻,大掌拍了拍额头,一副颇为伤脑筋的样子,苦笑道:“太子殿下可真任性,亏你耐心服侍他这么久。”

    “主子特意叮嘱过我了,这半年在人前只当他是林家的表少爷,不许我提东宫的事,还请林大人也避讳一些,以免走漏风声。”章明压低了声音说。

    “原来如此,林某受教了。”

    这小子早在暗中布置好了一切,先斩后奏,根本没留他人反驳的余地。

    倘若他真的替黛玉受了这半年的痛苦,别说挟恩图报了。就冲着男女互换身体,坦诚相待的秘密,他都不得不将女儿嫁给他了。

    世间竟有这样舍得付出的狠人,若太子能一辈子深爱黛玉,那便是终身有靠,百岁无忧。

    万一他变了心,移情别恋,留给黛玉的将会是无尽的痛苦与长恨。

    身为父亲,林海不得不为女儿的将来,从长计议。眼下关于洗浴如厕的小烦恼,只能让女儿独自面对了。

    入夜时分,黛玉在穿衣镜前纠结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脱衣入浴,拿着一块帨巾上遮下掩,羞耻极了。

    从前洗澡都有丫鬟伺候,此时只能一个人胡乱摸索,直到弄得一桶水发凉了,她才囫囵洗完,潦草套上中衣中裤,钻进帐中。

    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翌日清早,父女俩吃过早饭,就乘车往长林园赶。

    晴雯、紫鹃、雪雁、永龄几个姑娘轮流服侍黛玉。

    “黛玉”因为身体疼痛,一夜未眠,口中低吟不绝,声声喊娘,平安才喂了她两三口粥,她又都哇地一声全吐了。

    封夫人一面为她擦汗,一面偷偷抹泪,不过一天而已,这孩子就生生瘦了一圈,两眼流泪不止,肿得像桃儿一般,好不可怜。

    听到嬷嬷通禀林老爷来了,封夫人忙起身让坐,拉着女儿平安,躲到耳房哭去了。

    林海与“禛钰”一起进来,才走到帐前,就见“黛玉”颤手指着“禛钰”喊:“你来干什么?快回去!我没什么好看的。”

    “禛钰”脸上满是泪痕,摇头抽噎,她第一次清晰地见到病容凄惨的自己,想到表哥替她承受了如此深重的苦楚,一腔悲戚化作无声之泣,千言万语都不及说了。

    晴雯正要给黛玉诊脉,见表少爷在床柱前哭,不禁生气道:“姑娘需要平心静养,表少爷这么个哭法,教她如何安生。”

    “禛钰”捂了脸,三步两步转过床后,出去了。

    床上的“黛玉”道:“以后表哥若再来看我,你们一概不许放他进来。”

    大家心知黛玉喜洁爱美,必不肯让表少爷看见她玉减香消的病容,都默默点了头。

    林海对众位姑娘作了一揖,感谢道:“多谢各位姑娘鼎力相助,帮玉儿度过劫难。林某已备谢礼,聊表寸心,请诸位姑娘切莫谦辞。”

    姑娘们哪敢受林大人的礼,忙不迭地蹲身福礼。

    “黛玉”勉力微笑道:“这是你们应得的,都去领赏吧,留我与父亲单独说会子话。”

    姑娘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屋子。

    “父亲!”禛钰喘吁吁地喊了一声。

    林海摇头道:“在下不敢当。”

    禛钰眉头一挑,发白的唇角扯了扯,“如今你不想当,也得当了。”

    虚弱的话语中,却给人无比强势的压力。

    见林海沉默如山,禛钰还想再说两句,一张口却咳嗽了两三次。

    林海忙伸手抚背部帮他顺气,轻声叹道:“好好养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亲自倒了温水来,一勺一勺地喂禛钰喝。

    禛钰抬眸看他,心中无限感慨,从小到大,父皇何曾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倘若父皇能像林少师这样待他慈爱一点,何至于让自己困在十年仇恨里无法自拔。

    “在我把这副身体,完整地交还给她之前,还请您千万别让她来。”禛钰握住林海的手,在他手背上一捻,“我见不得她哭。她一哭,我只会比剖心还痛。”

    “好,我不让她来。”林海答应他,喉咙不由发紧。

    禛钰尝试将气息缓降下来,又对林海说:“虽然我们灵魂互换,之前的记忆并不相通,但我仍然希望您能教她帝王权术,万一我撑不到最后,她就是我。

    她那样聪慧美丽,有仁德爱人之心,有经邦济世之能,却只能在这重男轻女的尘世里,受尽礼教的规束、妇德的压迫、宗法的剥削。

    我多想她能在我的庇佑下,成为一个幸福而自由的人。说到底,世事无常,若你我一时缺位,能保护她的只有智慧与权力而已。”

    听他这一番话,不得不说,林海很是意外。

    他从前多少以为,太子是对玉儿最多不过是关雎之思,少年情热。却不知他已经为玉儿,想得这样深远了。

    自古以来,哪有男人对女人的爱,超出了供养爱怜的范畴?而他竟希望玉儿能够自立自强,掌握人间至尊至贵的两样法宝。

    若无海纳百川的胸怀,稳如泰山的自信,哪个男人敢做出这样的承诺来。

    林海瞧着“她”笃定的眼眸,仿佛帝王睥睨天下,又似明星望婵娟。

    他勾了勾唇角,苦笑了一声。

    女大难留了。

    黛玉随父亲回到了林府,得知表哥拒绝让自己再探视,心酸难言。

    但见窗外暮春将尽,东风过去,落红成阵,园中许多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不觉也垂下泪来,又听父亲在外敲门。

    黛玉忙擦了眼泪,笑着迎上去。

    林海携了一本书进来,一脸肃然地说:“从今日起,为父亲自教你学问。”

    黛玉看到那本名为《治国方略》的书,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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