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玉笏思政登朝堂,颁诏书凤仪戴王冠

    当最后一束烟花蓬勃怒放之时,屋内亮如白昼,趁黛玉发现端倪之前,禛钰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扬起脖子,用炙热的吻掩盖他的心虚与惶恐。

    缠在腰间的软藤,柔柔地滑落下来,禛钰将沉睡的姑娘抱起,推门出去。

    眼见晴雯跌跌撞撞地往回赶,章明在后面提着灯紧追。

    禛钰站在院墙外,俯身再次吻了黛玉的唇,将她交到晴雯手上,“晴太医,请你送她回房休息,孤这就走了。”

    风中摇曳的灯笼,映照出白发如银的太子,晴雯一脸愕然,嗫嚅着唇欲言又止,却听他轻叹了口气。

    “别告诉她,没事的……”禛钰转头拍了拍章明的肩,“送她们回去吧。”

    鼠患蝗灾本是天罚之刑,非人力可挽。若要保天下三年仓满廪实,民无饥馁,唯有他主动承负这欺天罔地、凡心如炽之责,拿三千青丝来换。

    法术只能障人一时之目,至少在他还泪结束以前,无计奈何。

    晴雯抱着黛玉,满腹心事地离开,章明提着灯默默相随。

    禛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晦暗的夜里,飒然转身,推开医坊的院门,走进诊室里间。

    吱呀一声门开了,朔风袭来。

    黯然落泪的苏清源觉察到危险的临近,仓促闭眼,屏息以待。

    一片黑暗中,禛钰坐在了少年对面,慢慢捻着小指上的金刚石尾戒,抬头道:“苏陵游蹈海而亡,尸身就埋在满剌加,你根本就不是苏氏的儿子。陵游草又名龙胆,你身上的刺青是扶桑国源家的龙胆家纹。你爹风流成性,蕃息孽多,国库养不活那么多儿子,就赐庶子‘源’姓降为臣籍,人称清和源氏。她叫你清源,足见已知你的来历了。”

    苏清源在枕上暗暗咬牙,睁开眼愤愤道:“那又如何,她允许我留在她身边,这就够了。”

    “想留在她身边也不是不可以,”禛钰走过来,伸手捏起苏清源的下巴,动作粗暴地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那就老实做个太监罢。”

    苏清源喉结下滑,将那东西生咽了下去,内心一阵慌乱,颤齿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迟春丸罢了,在你元服之前,一旦对她起心动念就会绵软无力。”无人窥见的暗夜里,禛钰幽深冰冷的眼眸,淬出一道狠厉的精芒。

    还好不是断子绝孙丸,苏清源松了一口气,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千日后,我就可以好好‘爱’她了……”

    “若不是你救了她……”禛钰岂能容他放肆,冰凉的白刃,瞬间划破少年纤细的脖子,与颈动脉仅有毫厘之距。

    匕首入鞘,对着苏清源说:“只要抬头有天的地方,我的心耳神意就守护着她。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否则你活不到元服。”

    禛钰跨出门去,檐下的灯笼漫出橘黄的光,照见章明晦暗的面容,问他:“晴太医答应嫁你了吗?”

    章明苦笑,默然摇头,主子恩赐的唯一机会,如烟花一般稍纵即逝了,什么都没留下。

    “竟不中用,烟花白放了。”禛钰长叹一声,拾阶而下,主仆二人挑起灯笼,沉默地走向海边的小舟。

    登舟之时,禛钰系好兜帽,伸手拦住了正要解缆绳的章明,“我再给你三天时间,留在这里查出刺客的来历及幕后主谋。”

    船头的玻璃灯,映着禛钰冷峻的容颜,他指向章明的心口,深邃的瞳孔中厉色闪现,沉声道:“杀了她。”

    章明眸光一凛,点头称是。

    禛钰坐在舟中,双手把在船桨上,“只要你心诚,老天会给你些许褒奖。”

    缆绳松开,一叶扁舟浮在海上,缓缓荡远。

    苍梧乡冬季极冷,百具刺客的尸体保存完好,只是朝廷封印,管辖砗磲岛的州牧,迟迟没有受理此案。

    章明根据刺客黄发高鼻的形貌特征,所使用的弓箭兵刃,判断出这些刺客来自真真国王廷的扈从。

    很可能是真真国王,为前次林思政设计炸毁其国两艘舰船,而向她实施的报复行动。然而幕后主谋若是一国之主,以他一人之力实在难以除掉。

    黛玉向他提供了新的线索,推测道:“我想最后放冷箭的那个才是主谋。晴雯的梅花镖打出去,那人就没再攻击,应该受了伤。我在思政楼、惠民医坊两处一直没加强防卫,只把部曲大部分安排在海岸港口,巡查守边,防止凶手潜逃。如果国主派人越境杀人,岂会将全部兵力一次输出,而不留后手?”

    “姑娘是想废弛关防,引蛇出洞?”章明皱眉道。

    “正是,凶手熬了二十天,依旧按兵不动,等的就是新年。他一定还在附近窥视,我不能坐以待毙。”

    黛玉将守在思政楼的北戎部曲,全都放回田庄休息,让苏合香带着刚刚恢复意识的苏清源,也去田庄修养。

    安排紫鹃、晴雯在惠民医坊值班,自己和永龄在思政楼守株待兔。

    初二晚上,雪晴天寒,黛玉打发了永龄,自己早早卧床休息。

    夤夜时分,一道黑影窜上了楼梯。

    那人摸到卧室,掀开帘帐,高举匕首,朝着被中拱起的身形,猛刺下去,一连几刀,刀刀深入,很快血染被衾,满手粘稠。

    眼见得手,那人快意地仰头笑了起来。

    露出脖子的那一刻,从天而降的套绳,圈在了他的脖子上,骤然勒紧,手中的匕首也被梅花镖打掉。

    仓皇不安的视线中,倏忽涌进来几道光,伸手挡在眼前,眼神乱飘,试图找逃生之路。

    不经意间与一双熟悉的眼眸对视了。

    “阿静,竟然是你!”章明手挽套绳,怔在当下。

    “哥!”章静错愕的眼眸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她得救了。

    无论做了什么,亲哥是不会杀她的!

    永龄举着烛台,引着黛玉从幔帐后转出来,

    章静见到安然无恙的她,目眦欲裂,猛地回头掀开被衾,一头黑猪横躺在血泊中。

    狰狞的猪头笑容诡异,吓得她尖声叫起来。

    黛玉淡淡扫了她一眼,从归仁山断裂的绳索,到苍梧乡的百人围猎,无不是她的手笔。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章静是为了禛钰,心生嫉恨,才屡次向她下手。

    黛玉也知这世上妒病无方可医,端看能不能想开放下了。既然禛钰留章明来处理事情,她就不必插手了。

    “永龄,咱俩把年猪收拾一下,明儿送田庄上去。”

    被“情敌”无视得彻底,还被当作屠夫耍弄,章静一双瞳孔瞪得极大,浑身抖得厉害,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林……”翻滚于胸的愤怒使她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只是才冒出一个字,锁在咽喉的套绳,就扼杀了余音。

    “跟我来!”章明扣住章静的肩胛骨,将人拖出门外。

    无星无月的夜幕下,只有灯塔的光照在波涛翻滚的海面上,怒浪拍打着沙滩,激起层层白色的雪沫。

    章明一手控住长长的套索,一手扬起手肘上的劲弩,对准章静的咽喉。

    “杀了她!”

    这是主人的命令。

    章静双眼蓄满泪水,望着铁面无情的兄长,一张脸上写满了惊吓、凄惶、恐惧,她不断地向后退步,却被套索咽喉,退无可退。

    她只得彷徨地左右徘徊,踏着湿润的沙地,拼命摇头:“哥,我是阿静,求你饶我这一次,别杀我,我可是你亲妹妹呀……”

    “阿静,你还不醒悟吗?是他要杀了你!”

    是你爱而不得的男人要杀了你。

    所以,才让他留下来,亲手结果自己的妹妹。

    章静眼泪哗然而下,水光中涌现出层层叠叠哀怨,她不甘心地疯叫:“我是章家灵力最高的相师,我将来会母仪天下,你不能杀我,你也杀不死我。”

    章明松开了绳索,对她的叫嚣置若罔闻,左手托起右腕,摁响劲弩的机括,再一次瞄准她的心口。

    “哥,从前你背着我上山扑蝶,陪我骑马射鹿,教我下河捉鱼,哥你都不记得了吗?你不要阿静了吗?”章静泪流满面,声音怯弱下去。

    两人对峙了许久,章静突然脸色骤变,望向章明的身后,惊呼:“殿下!”

    章明耸然回头,空无一人。

    章静转身逃命,章明失望地闭了闭眼,对着她的后心射出一箭。

    “为什么?”章静喃喃一声,扑倒在海水中。

    潮水将她推到岸前,复又卷入狂澜之中,潮来潮去,再也不见……

    泪水从章明的眼中滚落下来,僵举的手臂颓然滑落,直直地插进了寒沙中。

    阿静,你上山扑蝶是为偶遇太子,骑马射鹿是为了让我救下公主,好为你入宫铺路。下河捉鱼是为了落水湿衣,想让太子出手救你。

    你眼里只有太子,没有我这个哥哥……

    章明在海边跪了一夜,直到曙光穿透了薄云,柔和的光线让凄怆的天空多了一丝暖意。

    混沌的视线里,忽然涌进来一道天光。

    “章明,你没事吧?”晴雯习惯性地抓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脉,凝神道:“跳太快了。”

    跳得快的何止是脉搏,还有狂浪的心跳,在胸腔中砰砰作响。

    晴姑娘,我妹妹是刺杀林姑娘的凶手,我为了你敬爱的林姑娘,遵循主人的命令,亲手杀了我的妹妹。与我血脉相连的妹妹死在了我手上,我也不知该恨谁怨谁?这满心悲伤又如何填补?

    晴雯听到他的心声,睫毛发颤,她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心中百感交集。

    既然两日就解决了案子,章明也不想多留在这个伤心地,准备沐浴一番,就启程去追太子北上的舰船。

    晴雯准备净手更衣,去药房配药,才发现章明在房中沐浴,惊讶伸舌,扭身就跑。

    章明才出浴桶,“啪”地一声将晴雯眼前的门阖上了。

    晴雯一愣,凤眼圆瞪,她又不是故意乱闯,为何生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章明,你要干……”

    炙热的吻回答了她想问的话,男人将她抵在了门后,捧着她的脸,密密匝匝地吻起来。

    如果老天要给他褒奖,一定就是她了……

    初五日的黄昏,顶着一脸抓痕的章明,在微澜岛,登上了太子的舰船,向他复命。

    “章静已经中箭落海,被卷到海底去了。”

    “没有补刀是吗?”

    讥诮的笑声落在章明耳畔。

    禛钰双手撑在船舷上,望向远方的波涛,“如果她死了,还能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可她没死,就只能继续在嗔恨与怨毒的腐蚀下,成为真真国一代妖后,造业无数,永堕地狱。”

    惊闻此言,章明低下头,愧疚、悔恨在心中交织翻涌,痛不可言。

    禛钰背对着他,语气凉凉地说:“章驸马,以后对华光好一点吧,至少她不会踢你下床。”

    一句揶揄,划破了主仆之间最后一点信任。

    原来老天给他的不是褒奖,而是考验。

    愚蠢如他,在爱与痛的边缘,输得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一夕之间,失去了主人、爱人、亲人,成为不配拥有情感的行尸走肉……

    正月十九朝廷开印,苍梧乡真真国行刺案告破,凶手伏诛,主谋亡海。

    苍梧乡里长林思政因督稽有方,政绩卓然,远迈同侪,擢升为盐浦县知事。

    与此同时,北疆鞑靼人南下,侵略中原。

    黛玉考虑到真真国无利不起早,在战况未明之时,不会贸然袭扰东南。

    她还有一定时间,可以有效地应对当前茜香国面临的各类问题和挑战。

    盐浦县经济相对发达,但是民风彪悍,诉讼成风,那些稍解文字的讼棍,精钻律法空隙,民受其殃,有冤难诉。

    黛玉一方面恩威并施扬清激浊,一方面借助晴雯的窥心之能,断事公允,稽查无隐。

    半月间就将当地十年积案全部厘清,平冤解事,治狱惩盗卓有成效。

    自此,盐浦谄辩之风偃止。

    二月十二日,黛玉十七岁生日,真如密送了她一对古董花瓶做贺礼。

    黛玉得知这花瓶,正是从前她在街头百问百答时,遇到的老妇人送的传家宝。

    她不由好奇,细致观详了片刻,发现古董瓶上的山水图画,其实是一副藏宝图地图。

    经过实地堪舆,林知事在盐浦县探了一处银矿,填补了茜香国缺少金银矿脉的空白,盐浦银矿年产量预计九百万两。

    为防止敌国争夺矿山,黛玉安排柳新带领中原驻军大部,拱卫在矿山附近。

    林思政发现了银矿,大大充实了国库,使茜香国的岁入直接翻了十倍。

    又因她姿仪高华,德容兼备,以其博究堪舆术数,精通四夷语之能。

    经百司廷议,让她跳过了州牧之职,破格提拔为大宗伯,位列九卿。

    林思政成为大宗伯后,第一件事就是征召秘使,出访海西国、佛朗机国,找寻蒸汽动力机床及佛朗机炮的制作图纸。

    原本以为鲜有人应征,没曾想张榜三日后,就有不少姑娘报名应选了。

    取得考试头名的姑娘名叫许梦龙,就是那个被母亲抱怨整日不着家,求卜相寻的姑娘。

    黛玉与许梦龙恳切地深谈了一番,发现她不但熟悉各国语言,心胸开阔,而且身强力壮,坚韧不拔,处变灵活,具备一个使臣的优秀品质。而且少年时,许梦龙还曾随舅舅的商队到过海西国,行旅经验丰富。

    林思政便以大宗伯之名,为考核合格的五十人密使,签发了通关文牒,送她们远赴西洋,求取先进的技术。

    三月初三,真真国国王遣丞相为使,欲与茜香国一道,会盟诸海国主。

    以“尊王攘夷”为旗号,在西海发动南征,攻打“百越叛军”,以策应中原太子北伐。

    林思政窥察其不轨之心,断然拒绝,当场揭穿其险恶用心,只把真真国丞相斥为“饵禄蠢鱼,贪名猥士”。

    真真国丞相汗颜无地,逃席而去,人哄传为笑谈。

    至此,茜香国各大赌场,女王争竞榜上,只余林思政一人之名。数千庄家只得散财收官,不复开盘,竞赌者无有输赢。

    三月二十三,谷雨日,茜香国普降甘露。

    林思政全票赢得国王竞选,宗主国册封诏书同时颁布,成为新一任茜香国女王,戴上了传承数百年的华贵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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