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阁幻术迷人眼,龙景殿药方慰君心

    黛玉虚掩上门,与晴雯携手而去。

    禛钰提灯等在石桥下,只见黛玉眼神阴沉沉地扫过来,一脸歉意地说:“表妹,让你受惊了。”

    黛玉轻嗤一声,“我有什么好惊的,你爹眼盲心瞎,一辈子都在找替身,永远都得不到最爱。”

    “你放心,我已命湘莲出手了,那人已不能再动歪心邪念了。”他蓦地回望翡翠阁,眸中的冷意好似淬了一层寒冰。

    黛玉听懂了他的意思,蹙眉道:“你若早告诉我,醒酒汤就不用喂了。这一晚上岂不让牛皇后白挠心了。”

    “已有人安排了,他动作太快,我都来不及阻止。”禛钰眼梢向前一瞟,“苏清源这厮,睚眦必报,无所不用其极,表妹对他务必万分堤防。”

    黛玉嘴角抽了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下事情闹大了,余兴节目即将成为倳刃喋血,皇室颜面就此一泻千里。

    此时,重华宫外海西国的幻术已经开演,金发碧眼的西洋美人口中吐火,在一根木柱上自缚自解,一会儿将手中木鱼变成活鱼,一会儿又将一把破扇恢复原样。

    最后她一边旋舞,一边引导大家走上石桥,步行至翡翠阁前,表演今夜的重头戏——穿墙透视。

    西洋美人打了个响指,原本一片漆黑的翡翠阁,骤然亮堂起来。

    四壁如消失了一般,将阁内风光展露无疑。

    只是这风光也未免……太辣眼了。

    牛皇后被人反缚了两条膀子,高吊在床柱上,鬓发松乱,两个金嵌宝八珠耳环,却似打秋千一般,晃个不停。

    她嘴里不停喊着“皇上”,眼神迷离,袍襟半掩半开,下裙不翼而飞,反倒多出一双毛森森的脚来……

    那西洋美人也没料到,皇后娘娘亲自为她的表演“增光添彩”,不由打了个兴味甚浓的呼哨。

    百十来位王公使臣看热闹不嫌事大,都装作没认出牛皇后的样子,不肯戳破这层纸儿,大着胆子观瞻,只当作无知蛮夷,在欣赏“帝后”奔放不羁的艺术表演。

    更有甚者,还阴阳怪气地啧啧赞叹起来。

    宣隆帝早将自己拾掇得人模狗样的,掐着西洋钟点,带上柳湘莲及几个心腹太监,向翡翠阁悠然踱去。

    所谓穿墙透视的幻术,不过是因为翡翠阁四面都是落地绿玻璃,经过米昔尔国匠人特殊烧制而成。

    白天当户外光线较强之时,人在翡翠阁内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而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当黄昏时户外光线减弱之时,外面的人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而里面的人反而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了。

    到了晚上,在翡翠阁中点了灯,绿玻璃就会像镜子一样,里面的人只能自照其影,而看不到外面。

    若不拉上遮光的窗帘,外面的人则会将阁中景象一览无余。

    只要他佯装不知,在翡翠阁中肆意宠幸“宫女”,而后被幻术照出自己威武雄壮的样子,很快就能趁愿了……

    他头一回发现,牛皇后并不愚笨,以后初一十五正宫娘娘侍寝的体面,该给还是要给的。

    正遐想间,他已经沿着曲径漫步到了翡翠阁前,没想到里面灯火通明,表演竟然提前开始了。

    更没想到的是阁中“倾情表演”的人是他的皇后和别的男人!

    红光满面的龙颜,刹那间黑了个透。

    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许多。

    什么翡翠阁猎美之行,完全是牛皇后借故邀宠的计谋罢了,若皇后吃了万声娇,他就算再不喜欢她,也得幸她。

    毕竟她顶着一国之母的头衔,只能由他这个皇帝解救。

    只是万没想到,这娘们熬不住,拉了别人给她排遣,还无知无觉地被外宾猎奇围观。

    几个心腹太监忙得一溜,闯进翡翠阁去吹灯。可那些蜡灯也是邪门,横竖吹不灭。大家心知死到临头,呼啦一下全都撒丫子跑了。

    明明灭灭之间,两个纵情恣意的人姿势一变,那个“奸夫”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竟是二皇子禛铄!

    所有人瞬间惊掉了下巴,这是什么骇人闻见的丑事,嫡母与庶子悖逆常伦!更何况牛皇后于二皇子而言,还有抚养之恩,情同母子。

    就算有北方部族实行“父死,妻其后母”的收继婚俗,也没有父亲还在世时,就斗胆玩这一出的!这不是生咒老爹早死吗?

    宣隆帝震惊万分又怒不可遏,眼前群情鼎沸,容貌各异的一张张人脸,就像是一把把随时要向他射来鄙夷、嘲讽、怜悯的火铳。

    而心荡神弛的牛皇后,还如痴如醉地喊着“皇上”。禛铄也迷迷瞪瞪的,一遍遍唤着“美人”。全然不知他们被人围观了许久。

    好一个“万声娇”,不得他欢心的妻子喊庶子为皇上,他满心期待的庶子视嫡母为美人,这是一遍遍将宣隆帝作为男人的尊严,身为父亲的威信,反复踩在地下摩擦。

    他目眦欲裂,浑身气血泛涌,发出野兽一般狂怒的咆哮。

    眼见身旁柳湘莲挎在腰侧的绣春刀微微颤动,给了他满腔怒火一个宣泄的出口。

    宣隆帝拔刀出鞘,冲进翡翠阁中,从庶子背心处,一刀直贯进去,如串葫芦一般,将这对狗男女给结果了……

    柳湘莲冷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或许事出有因,陛下应该审问清楚再……”

    一脸血污的宣隆帝,回头瞪了他一眼,柳湘莲瞬时低头噤声。

    不管是被人陷害,还是自作自受,这对没人伦王法的东西,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只会是对天威的亵渎和侮辱。

    捅死了继妻和庶子后,照得人心烦气躁的翡翠阁终于熄了灯,化作一座黢黑幽冷的坟墓。

    宣隆帝撇下刀,踉跄走了几步,感到两股之间剧痛无比,他弯下腰疼得蹙眉啮齿,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一夜荒唐,整个皇城无人能寐,鸿胪寺中众说纷纭,宫阙内外人心惶惶。

    龙体违合,罢朝三日。

    数百位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龙景殿中,面对眼下乌黑,口唇发白的宣隆帝,无人敢明言他所得之症,各个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病榻之上的宣隆帝满脸晦气,血丝密布的眼瞪得铜铃大,他奋力挥臂将玉枕扫到床下,跌成齑粉,厉声喝道:“叫王君效来!只有他能救朕的命!”

    早在一年前,长林园挂了孝幔后,耄耋之年的王君效就乞骸骨告老还乡了。

    宣隆帝虽不舍,也没有强留老迈功臣,为他效力到死的道理。

    此次百里征召他回京,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

    他还不到半百之岁,三日前还龙精虎猛夜御二妃,根本不信自己的膫子就此提不起来。

    过了一天,满头华发的王君效才拄着拐杖,姗姗来迟。

    宣隆帝如见救星,急忙从床上挣挫起来,大喊:“赐座!”

    王君效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目清神朗,仿佛已修得长生仙术,越发教人恭敬。

    他坐在绣墩上,静心为宣隆帝诊脉,久久不曾睁开眼。

    宣隆帝急不可耐地问:“如何?朕还有救否?”

    王君效早得太子说明原委,深谙内情,此时却佯装无知,缓缓睁开眼道:“陛下莫非受了什么大的情志刺激,以至暂时肾窍闭阻,阳气衰绝。”

    听到“暂时”二字,宣隆帝眼眸一亮,把着王君效的臂弯说:“这病还治得?”

    王君效捻须一笑:“倒有一种汤药或可痊愈,只是慢些儿,无有立竿见影之效。”

    “什么汤药?爱卿速速开方,指示指示!”

    王君效从容写了一张养心和肝逍遥散的方子,将药方并脉案递与众太医。

    又嘱咐陛下说:“此症说来只是心病,与性命无碍。若陛下能忘记先前刺激情志之事,不回思,不细想,不常忆,禁绝嗔恨之心,断食葱蒜发物,饮食清淡。再配合我这方子,半月吃一剂,吃上三年五载也就好了。若五年后,陛下再不振兴,只管请我回宫复诊。”

    众太医心中暗笑,却无不敬服,纷纷竖起大拇哥道:“老正堂果然高明得狠,吾辈远不及矣。”

    五年后,王君效已近期颐之龄,要么耳聋眼花,要么寿终正寝。陛下还怎么找人家复诊,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希望与等待中,逐渐接受自己不行的事实。

    好在陛下年轻时耕种频繁,除了玩命殒身的二皇子。太子之下,还有几位庶子,不用愁江山旁落。只是苦了后宫数十位娘娘小主,从此不得雨露,要干熬数十载了。

    靠着王君效的安慰汤剂,宣隆帝情绪稳定下来,重新上朝理政。

    头一件事就是以牛皇后修习妇人媚道,与二皇子禛铄在翡翠阁大行巫蛊邪术,降祸于帝为由。用大逆无道之罪,伏刀身亡,为二人之死盖棺定论。

    兵部尚书牛清,以逆党论夺爵革职,举家流放宁远,永不返京。

    同时警告群臣外宾及天下百姓,勿要谈议此事,如有违者,不论官民使臣当众褫衣鞭笞百日。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诸国使臣未免殃及池鱼,连夜卷包向宣隆帝辞行。

    只有茜香国女王被太子留了下来,理由是公主出嫁满月后要回门,“娘家”没人不行。

    原本打算在诸国使臣离去后,宣隆帝就要将太子革职禁闭的,眼下二皇子已伏法,剩下的几个庶子,小的小,弱的弱,大不成气候。少了制衡太子的储君候选人,也不能轻易动他了。

    而况真真国的使臣,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递来了国书,再次以南安王的性命相要挟,讨要上国公主和亲,此事还需禛钰以礼部侍郎的身份,出面斡旋。

    因牛尚书先前让南安太妃择一女和亲的事,还未敲定。禛钰中途接手,方知南安太妃想救儿子火燎,又舍不得亲女和亲海外,竟把主意打到了贾府头上。

    南安太妃欺负贾家走丢了长兴侯,侯爵已除,贾政又卸了官身,老姊妹贾母也日渐糊涂,便从王夫人处下手。

    认了贾府三姑娘贾探春为义女,要她以南安郡主的身份替嫁和亲。

    禛钰立刻写信给滇南王沐昭宁,只甩给他一句话:明年清明之前,若不能在海上打败真真国,贾府三姑娘就要被送去和亲了。

    黛玉得知此事,对南安王府李代桃僵,祸水东引的做法甚为不齿。

    既然宣隆帝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为了维护皇室脸面也好,为了藩属国局势稳定也好,并未追究她欺君之罪。她便可以大大方方回到长林园,用女王的身份为姐妹们撑腰。

    只是她要先钤压住南安太妃,命她撤回“假郡主”的名号。

    听说南安太妃在西门外牟尼院中,大光明普照菩萨像前,一天供奉四十八斤香油,水缸般大的海灯昼夜不息,就是为了免除南安郡王被俘后惊恐之灾。

    眼下和亲的“郡主”也选好了,南安太妃心中大石落定,又来牟尼院广行布施,追加功德了。

    据说这牟尼院中有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尼,法名妙玉,原是经学世家的小姐,因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能消灾延寿,只得亲入空门,方得安生。她谙熟经文,极精演先天神数。

    黛玉让晴雯递帖,打着拜会这位妙玉师父的旗号,与素未谋面的南安太妃来个“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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