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安渝是被微信通知吵醒的。
她拿起来一看，才七点多，心里不免升起一团火起，更多是怪自己昨晚怎么没把手机静音。
点开消息，是风雨人生发来的。
暨和-李总：【早上好[太阳][太阳][太阳]】
暨和-李总：【起了吗！】
安渝心里有些无语，但想到那五万块钱的商单，还是忍了忍，拨开静音键，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转头继续睡。
这个李总果真如蒋娜说的那样，要求少，很大方。
端午礼盒给安渝的需求就是画十页含端午元素的插画，连成品简单的效果图都不用安渝做，报酬就有五万块钱。
唯一的，就是这个李总——有点话多。
不过除了什么早、晚、吃了吗？之外，也没说什么逾矩的话，安渝每次只能等个四五个小时，才回复一句半句。
除非他过来问进度，她才会回复的快一些。
看他的头像和微信名，年纪应该不小了，估计四五十岁的样子。
算了算了，安渝翻了个身，跟他计较什么呢。
一旦醒了，脑子里那些前一晚纷乱复杂的情绪和想法也都一个接一个的复苏过来，在里面横冲直撞，扰的安渝那最后一丝困意也消失不见。
她坐起来。
不睡了，早点画完把钱拿到手。
早点省心。
但她也没打算回复那个李总。
昨天晚上跟尤可打了三个多小时的电话，睡得晚，现在脑子虽然醒了，但身体还有点疲惫。
安渝把窗子打开，清晨的冷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冰冷的温度贴着安渝的肌肤，像打了一针强心剂，身体稍稍苏醒一些，有了些力气。
她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把牙膏挤好。
习惯性点开微博查看热搜，这时，微信上面又弹出一个转账通知。
安渝点进去，正是那个李总。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五万块的转账，不明所以，只好撂下牙刷回复：【李总，这图我还没画完，您尾款给的有点早。】
那边回：【娜娜说你母亲在医院，我们都是朋友，这钱就当我的一点心意，你收着。】
这通操作弄的安渝不知如何是好，这钱她也肯定不能收。
所以只当没看见，继续刷牙。
反正过了24h，转账自动退回，这种才是成年人之间的婉拒。
下午画室的课结束后，安渝赶着回家继续工作。
刚出正门，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温楚。
温楚也看到了她，冲她挥挥手。
安渝上前，“你来附近办事情吗？”
温楚：“我来找你。”
“找我？”
“昨天，我见到你朋友，”温楚抱歉地说，“问了她一些事，看她的反应，我想我可能给你造成了麻烦。”
原来是这件事。
安渝笑着说，“没关系，没什么麻烦。”
听到她这么说，温楚松了口气。
他知道安渝母亲的情况每天在ICU花费一定很多，担心她一个人压力太大，但这种事又不好直接开口，怕会伤害女孩子的自尊。
正好昨天在急诊看到了她的朋友，没记错是个叫尤可的。
就侧面问了一下，没想到她朋友的反应那么大，他那时知道安渝可能连自己母亲的病情都没说过，所以也隐下不谈。
“你就为这事还特意跑了一趟吗？”
“顺便帮宋姨来给你送点东西。”过来看她是主要原因，当然这句温楚不会说出来，只找了一个好听不会让她反感的借口。“宋姨的女儿从新疆旅游回来，给大家买了挺多特产，我帮她来送一趟。”
安渝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冲他眨眨眼。
温楚笑得和煦，“在车里，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护士长没少给安渝带，大大小小的袋子加起来有七八个，把整个后座都占满了。
车一路平稳行驶，路上，温楚突然开口：“昨天那个，是你男朋友？”
安渝一愣，否认道：“不是。”
温楚握着方向盘，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安渝这两个字有任何减退。他看了眼安渝那侧的后视镜，装作玩笑地提起：“今天宋姨说到你，还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呢。”
这算是宋姨除了当护士以外的第一大副业，就是致力于帮青山医院单身的男男女女介绍对象。
听说已经撮合成不下十对，光吃喜酒去年国庆的时候就排不过来了，赶完一场又是一场。
安渝：“那我可要去找宋姨好好说说，先别急着给我找男朋友，我还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
安渝开玩笑的自嘲，“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哪有心思谈恋爱。美兰女士一个人就够我忙的了。”
“找个人，也能帮你分摊一下，轻松一点。”
分摊。
她一个人这么久过来，早已经习惯了。
而且她这种情况，也根本不是分摊两个字就能解决的。
“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会把别人也拽进来呢，而且，世上哪有那么傻的人？”这话不知是对温楚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如果有呢。”温楚握紧方向盘，声音里是自己能察觉到的紧张。
安渝干笑。
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枕边人都尚且靠不住，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更可靠的东西吗。
而且本就是自己身上的乱麻，为什么要把无关的人也卷进来呢。
一个麻烦到了两个人身上，那就会变成两个麻烦。
“那也是如果，我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安渝听到自己这么回答他。
温楚脱口而出：“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这句话他本没想这么快就说出口的，但现在冲动之下说出来，他心里反而轻松很多。这句话他埋在心里太久了，每次总是顾虑很多，觉得跟安渝还能慢慢相处，不着急。
以前安渝身边不是没有过走得近的男生，或者追求者。
但他连一个完整的眼神都不用给到，就知道他们不是陪她走下去的人。
可自从那个叫程时屿的男人出现后，他第一次察觉到了危机感。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拖了，所以这一次他遵从自己内心的那股冲动，将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车厢内一阵安静。
“温医生，你别开我玩笑了。”安渝有些生硬地回答。
低着头她都能感受到从身边传来的视线。
她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这么多年也只学会了逃避。
就连尤可都说她，很有渣女的潜质，冷暴力起来一般人都招架不住。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她最会逃避。删掉好友，避而不见，或是不回复，都是比较体面的拒绝，但这次她被关在这个车子里，逃不开，躲不掉。
车子停在楼下，温楚却没有开锁。
“我没开玩笑，安渝。”
安渝扯了下嘴角，“你是在可怜我吗？温医生。”
温楚看到安渝脸上那个堪称破碎的淡笑，心里慌乱，“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很独立的女孩子。”
说到这，温楚突然叹气，摇头苦笑，“是我太心急了，时机不对。”
“但既然已经说了，不如一次性说完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路过病房时，总会忍不住往里面看你。有时你在，有时你不在。”
“我知道你喜欢对着你母亲病床窗户外的栾树发呆，也会在走廊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但看到你奶奶出来，还是会擦干眼泪，笑着迎上去。”
安渝双手紧握，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心动，却没想这六年来，这种情绪在我心里越扎越深。”
温楚把头转向安渝，鼓足勇气，轻声道：“安渝，我可以照顾你吗？你和你的生活，我都想参与进来。”
说听不懂他说的这句话是假的，安渝知道，他的意思是愿意帮忙照顾美兰女士，愿意帮忙分摊美兰女士的医药费。
温医生长相身材俱佳，性格好，他说的这句话，说在安渝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但安渝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这一点点波澜，都在美兰女士身上，没有她的心动。
她确实负担不起美兰女士的医药费。
但这样，对温医生是不是又太残忍了呢。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更是对他的不尊重。
安渝深吸了口气，“温医生。”
“谢谢你，我很感动。”
温楚扯出一个笑，“只有感动吗？”
安渝：“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你可能，不知道我妈妈的情况。”
“我知道。”温楚像抓住稻草一样急忙开口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说说大话，“你妈妈的费用我有了解过。你放心，我有一些存款，负担你母亲的医药费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个安渝自然清楚，医生的工资本就不低。
之前也听宋护士长说过，温楚是南湖本地人，父母都是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境并不差的，甚至可以说得上优渥。
安渝淡笑，“我说的不是现在。”
温楚止住声音，望向她。
安渝继续道：“我说的是我母亲，变成这样之前——的情况。”
温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只知道安渝的母亲是坠楼，勉强捡回一条命，但也变成了植物人。
不知怎的，看着安渝脸上那几乎要散去的笑，他居然希望安渝不要说。
温楚的车开走，安渝一个人拎着重重的特产往家里走。
想到刚才他眼里从茫然变得震惊再到沉默着说不出话，安渝心里是意料之内的毫无波澜，她知道一定是这种结果。
“温医生，你马上就要评职称了，对吧。”
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往后几天，再去青山医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没再见过温医生。
她拿起来一看，才七点多，心里不免升起一团火起，更多是怪自己昨晚怎么没把手机静音。
点开消息，是风雨人生发来的。
暨和-李总：【早上好[太阳][太阳][太阳]】
暨和-李总：【起了吗！】
安渝心里有些无语，但想到那五万块钱的商单，还是忍了忍，拨开静音键，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转头继续睡。
这个李总果真如蒋娜说的那样，要求少，很大方。
端午礼盒给安渝的需求就是画十页含端午元素的插画，连成品简单的效果图都不用安渝做，报酬就有五万块钱。
唯一的，就是这个李总——有点话多。
不过除了什么早、晚、吃了吗？之外，也没说什么逾矩的话，安渝每次只能等个四五个小时，才回复一句半句。
除非他过来问进度，她才会回复的快一些。
看他的头像和微信名，年纪应该不小了，估计四五十岁的样子。
算了算了，安渝翻了个身，跟他计较什么呢。
一旦醒了，脑子里那些前一晚纷乱复杂的情绪和想法也都一个接一个的复苏过来，在里面横冲直撞，扰的安渝那最后一丝困意也消失不见。
她坐起来。
不睡了，早点画完把钱拿到手。
早点省心。
但她也没打算回复那个李总。
昨天晚上跟尤可打了三个多小时的电话，睡得晚，现在脑子虽然醒了，但身体还有点疲惫。
安渝把窗子打开，清晨的冷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冰冷的温度贴着安渝的肌肤，像打了一针强心剂，身体稍稍苏醒一些，有了些力气。
她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把牙膏挤好。
习惯性点开微博查看热搜，这时，微信上面又弹出一个转账通知。
安渝点进去，正是那个李总。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五万块的转账，不明所以，只好撂下牙刷回复：【李总，这图我还没画完，您尾款给的有点早。】
那边回：【娜娜说你母亲在医院，我们都是朋友，这钱就当我的一点心意，你收着。】
这通操作弄的安渝不知如何是好，这钱她也肯定不能收。
所以只当没看见，继续刷牙。
反正过了24h，转账自动退回，这种才是成年人之间的婉拒。
下午画室的课结束后，安渝赶着回家继续工作。
刚出正门，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温楚。
温楚也看到了她，冲她挥挥手。
安渝上前，“你来附近办事情吗？”
温楚：“我来找你。”
“找我？”
“昨天，我见到你朋友，”温楚抱歉地说，“问了她一些事，看她的反应，我想我可能给你造成了麻烦。”
原来是这件事。
安渝笑着说，“没关系，没什么麻烦。”
听到她这么说，温楚松了口气。
他知道安渝母亲的情况每天在ICU花费一定很多，担心她一个人压力太大，但这种事又不好直接开口，怕会伤害女孩子的自尊。
正好昨天在急诊看到了她的朋友，没记错是个叫尤可的。
就侧面问了一下，没想到她朋友的反应那么大，他那时知道安渝可能连自己母亲的病情都没说过，所以也隐下不谈。
“你就为这事还特意跑了一趟吗？”
“顺便帮宋姨来给你送点东西。”过来看她是主要原因，当然这句温楚不会说出来，只找了一个好听不会让她反感的借口。“宋姨的女儿从新疆旅游回来，给大家买了挺多特产，我帮她来送一趟。”
安渝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冲他眨眨眼。
温楚笑得和煦，“在车里，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护士长没少给安渝带，大大小小的袋子加起来有七八个，把整个后座都占满了。
车一路平稳行驶，路上，温楚突然开口：“昨天那个，是你男朋友？”
安渝一愣，否认道：“不是。”
温楚握着方向盘，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安渝这两个字有任何减退。他看了眼安渝那侧的后视镜，装作玩笑地提起：“今天宋姨说到你，还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呢。”
这算是宋姨除了当护士以外的第一大副业，就是致力于帮青山医院单身的男男女女介绍对象。
听说已经撮合成不下十对，光吃喜酒去年国庆的时候就排不过来了，赶完一场又是一场。
安渝：“那我可要去找宋姨好好说说，先别急着给我找男朋友，我还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
安渝开玩笑的自嘲，“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哪有心思谈恋爱。美兰女士一个人就够我忙的了。”
“找个人，也能帮你分摊一下，轻松一点。”
分摊。
她一个人这么久过来，早已经习惯了。
而且她这种情况，也根本不是分摊两个字就能解决的。
“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会把别人也拽进来呢，而且，世上哪有那么傻的人？”这话不知是对温楚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如果有呢。”温楚握紧方向盘，声音里是自己能察觉到的紧张。
安渝干笑。
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枕边人都尚且靠不住，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更可靠的东西吗。
而且本就是自己身上的乱麻，为什么要把无关的人也卷进来呢。
一个麻烦到了两个人身上，那就会变成两个麻烦。
“那也是如果，我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安渝听到自己这么回答他。
温楚脱口而出：“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这句话他本没想这么快就说出口的，但现在冲动之下说出来，他心里反而轻松很多。这句话他埋在心里太久了，每次总是顾虑很多，觉得跟安渝还能慢慢相处，不着急。
以前安渝身边不是没有过走得近的男生，或者追求者。
但他连一个完整的眼神都不用给到，就知道他们不是陪她走下去的人。
可自从那个叫程时屿的男人出现后，他第一次察觉到了危机感。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拖了，所以这一次他遵从自己内心的那股冲动，将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车厢内一阵安静。
“温医生，你别开我玩笑了。”安渝有些生硬地回答。
低着头她都能感受到从身边传来的视线。
她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这么多年也只学会了逃避。
就连尤可都说她，很有渣女的潜质，冷暴力起来一般人都招架不住。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她最会逃避。删掉好友，避而不见，或是不回复，都是比较体面的拒绝，但这次她被关在这个车子里，逃不开，躲不掉。
车子停在楼下，温楚却没有开锁。
“我没开玩笑，安渝。”
安渝扯了下嘴角，“你是在可怜我吗？温医生。”
温楚看到安渝脸上那个堪称破碎的淡笑，心里慌乱，“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很独立的女孩子。”
说到这，温楚突然叹气，摇头苦笑，“是我太心急了，时机不对。”
“但既然已经说了，不如一次性说完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路过病房时，总会忍不住往里面看你。有时你在，有时你不在。”
“我知道你喜欢对着你母亲病床窗户外的栾树发呆，也会在走廊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但看到你奶奶出来，还是会擦干眼泪，笑着迎上去。”
安渝双手紧握，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心动，却没想这六年来，这种情绪在我心里越扎越深。”
温楚把头转向安渝，鼓足勇气，轻声道：“安渝，我可以照顾你吗？你和你的生活，我都想参与进来。”
说听不懂他说的这句话是假的，安渝知道，他的意思是愿意帮忙照顾美兰女士，愿意帮忙分摊美兰女士的医药费。
温医生长相身材俱佳，性格好，他说的这句话，说在安渝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但安渝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这一点点波澜，都在美兰女士身上，没有她的心动。
她确实负担不起美兰女士的医药费。
但这样，对温医生是不是又太残忍了呢。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更是对他的不尊重。
安渝深吸了口气，“温医生。”
“谢谢你，我很感动。”
温楚扯出一个笑，“只有感动吗？”
安渝：“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你可能，不知道我妈妈的情况。”
“我知道。”温楚像抓住稻草一样急忙开口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说说大话，“你妈妈的费用我有了解过。你放心，我有一些存款，负担你母亲的医药费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个安渝自然清楚，医生的工资本就不低。
之前也听宋护士长说过，温楚是南湖本地人，父母都是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境并不差的，甚至可以说得上优渥。
安渝淡笑，“我说的不是现在。”
温楚止住声音，望向她。
安渝继续道：“我说的是我母亲，变成这样之前——的情况。”
温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只知道安渝的母亲是坠楼，勉强捡回一条命，但也变成了植物人。
不知怎的，看着安渝脸上那几乎要散去的笑，他居然希望安渝不要说。
温楚的车开走，安渝一个人拎着重重的特产往家里走。
想到刚才他眼里从茫然变得震惊再到沉默着说不出话，安渝心里是意料之内的毫无波澜，她知道一定是这种结果。
“温医生，你马上就要评职称了，对吧。”
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往后几天，再去青山医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没再见过温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