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安渝都在想安全带回家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怕自己承受不住一会儿更大的打击,影响身心健康?先在一开始撇清关系。

    车子驶入院子。

    安渝双腿如灌铅,如果不是程时屿来到副驾驶开门,她真想就这么一直坐着。

    不想面对。

    她做最后挣扎,“你应该提前跟我说的。”

    “提前跟你说了,你会来吗?”程时屿闲闲道,“别想太多,随意点。”

    说得轻松!

    怎么随意!

    估计在程时屿看来自己于夏华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有可能跟自己儿子早恋,在高中毕业后不见踪影今年又突然冒出来的发展成为女朋友的老同学。

    大门打开,夏华云站在门口打招呼,“这么快就到了?”

    安渝看着站在门旁边的女人,跟六年前相比变化很大。

    她身上披着一件暗红色带黄色花纹的披肩,好像褪去了一身棱角,周身都散发着温和的光。

    程时屿:“高速没堵车。”

    他匀出手牵住安渝,“妈,这是安渝。”

    安渝从善如流:“阿姨好。”

    夏华云淡淡地打量了安渝一眼,虽只有短短几秒,但安渝却觉得像是一年那么长。

    时间在她视线落下的那刻被无限拉长,紧张的心跳声如鼓。

    “嗯,安渝瘦了挺多,高了,漂亮了。”

    安渝垂眸:“谢谢阿姨。”

    “进来吧,饭刚做好。”夏华云接过程时屿手里的东西,“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程时屿:“都是安渝买过来的,知道你喜欢丝巾,特地去南湖的锦绣轩买的。”

    锦绣轩,一条丝巾大几万块的品牌。

    安渝默默听着,到该配合的时候就点点头。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夏华云:“你这孩子,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干什么呢?”说着,她打了程时屿一下,“你怎么让一个小姑娘买这么多东西?”

    程时屿:“她的一片心意。”

    夏华云拉住安渝的手,“破费了,进屋吃饭吧。”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程立楠坐在沙发中间,见安渝进来起身微微点了点头,“来了。”

    安渝礼貌道:“叔叔好。”

    如此,算是寒暄过了。

    餐厅的长桌很长,几个人坐的不算近,减轻了安渝心里的负担。

    她专心夹着面前盘子里的菜,看起来像是土豆片,吃起来确实蘑菇的口感。

    细细咀嚼还能尝出点土豆味。

    程立楠话不多,他跟程时屿之间弥漫着淡淡的客气。

    似乎是一种争吵后的尴尬氛围。

    “姐呢?”程时屿问。

    夏华云摆手,“别提她了,说有同学来宜宁,去聚会了。”

    “前一阵为了买什么裙子还跑到法国去,她呀怎么越大越难管了。”夏华云咂舌,给程立楠夹了一根青菜,“说什么23年收官之作,我也不懂。”

    咳咳!

    安渝呛了一口水,她猛烈咳嗽,满脸通红。

    程时屿递了张纸巾,轻轻为她顺背,“还好吧?”

    夏华云:“会不会是花瓶里的栀子花太香了?我去撤一下。”

    安渝:“没关系阿姨,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总不能说夏莉跑到法国买的那条裙子好像是给我的……

    “好,如果不舒服要跟我说,这次花舍的栀子花香气很重。”夏华云道,“原本以为你会喜欢来着。”

    安渝一愣。

    如果是为了程时屿区伪装的话,那她也伪装得太好了。完全看不出曾经在医院对自己说过那些话。

    “我挺喜欢的,谢谢阿姨。”

    饭后,夏华云拉着安渝询问一些琐事。

    问问她现在在做什么,在听到安渝说自己账号有十几万个粉丝后,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笑着摇摇头,“时代真是变了。”

    程时屿端着餐盘路过,“妈,正事。”

    夏华云白他一眼,“知道,我这不是吃饭的时候没机会跟安渝说话吗。”

    程立楠端着汤碗路过,“那也没少说。”

    夏华云:“……”

    被这父子俩一打岔,夏华云也没了继续问的契机,“那咱们就说说正事吧。”

    跟漫阅的赔偿合同。

    夏华云简单复述了一下从程时屿那里得到的情况,一涉及到工作,她身上的气质又变了,变回六年前在医院,那个穿这一身西装干练又锋利的女人。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安渝垂首,转而抬头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程时屿。

    他跟程立楠两个人一个站在最左边一个站在最右边,一举一动相似极了,连背影都带着别扭。

    “麻烦您了。”安渝垂下头,“当时程时屿跟我说他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早知道是来麻烦您,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来找你的。”

    夏华云笼了下披肩,“不是他找的我。”

    安渝:“?”

    夏华云:“是我找的他。”

    安渝呆住,她没听错吧?

    夏华云为什么要主动找程时屿要帮自己?

    夏华云笑了一下,“你这个案子,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打赢,就当——”

    她看了眼厨房流理台的方向,“给你赔罪了。”

    安渝愣愣问,“为什么?”

    在十秒钟之前,她还以为夏华云是讨厌她的,只是顾及今天是大年三十不好发作。

    “我当年在医院对你说的那番话,肯定很伤害你吧?”夏华云声音陷入回忆,“其当时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时屿又那么优秀,我真的很怕他的前途因此受影响。”

    安渝默然,“我知道。”

    一个捐款跑路的父亲,一个跳楼成植物人的母亲,一堆讨债的人。当时的情况已经不能用烂摊子来形容。

    如果没有奶奶,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我不是圣人,我很现实。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选择保护自己的儿子,伤害了你。”夏华云握住安渝的手,“说实话,几个月前我还是这种看法,我觉得你的经历只能伤害时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因为这事,时屿跟我和他父亲大吵一架,他连夜坐飞机离开了宜宁,后来连行李都是让莉莉寄过去的。”

    “家长有时候就是很固执,对吧?”

    “生意人么,要上市,总要考虑到各种风险。”

    夏华云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我们这些顾虑,所以他这些年才会一直那么努力的脱离家庭。”

    “前段时间的那件事情,我们也有关注。”

    安渝睫毛微颤。

    “当年因为去留学的事情,他跟立楠吵得很严重,所以他无论做什么,我都觉得他是在跟他父亲赌气。说白了,小孩子心性。”

    “但直到你父…安怀志的新闻出现后,我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多年不是在赌气,不是想跟我们证明自己什么,而是让自己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有能力独当一面,不靠任何人。家庭也被他抛出在外。”

    “他想让自己给你绝对的安全感。”

    夏华云说到眼角湿润,“如果你已经成为他的盔甲,我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我本来也很喜欢你。”

    安渝的身体像是被一层层拨开,露出最里面酸软的部分。

    她将头垂得更低,可这样却令眼眶里的泪水滚落。

    “对不起。”

    不知道对不起什么。

    因为自己,他跟家里吵过很多次。

    因为自己,让他的父母如此揪心。

    因为自己,让他平白多了很多痛苦。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夏华云轻声道,“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孩子。”

    她轻轻搭上安渝的肩膀。

    “所以你不要太有负担,你这个官司,是我自己想做的。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吧。”夏华云将安渝的头轻轻抬起,看着她泪眼朦胧,“说起来时屿真是没良心,我主动找他要负责你的案子,他居然给我拒绝了。我是好说歹说差点飞到南湖当面找他,架子可大。”

    夏华云语气嗔怪,安渝破涕为笑。

    “阿姨,你不担心我的家庭情况以后会产生其他不好的影响吗?”

    夏华云认真道:“我仔细想了一下,家里有我,有你程叔叔,再加上那个臭小子,应该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应付的了吧?”

    说完,夏华云突然改口,“有个情况除外。”

    安渝心里一跳,“什么情况?”

    夏华云笑,“带孙女啊。”

    安渝脸颊一红,夏华云怕她介意,忙道:“阿姨开个玩笑,你俩正年轻,不急不急,我还想跟你程叔叔多过几年轻松日子,阿姨不是催婚。”

    流理台上的水龙头哗哗作响。

    程时屿听到客厅内传来的笑声,动作微微一顿,水流调小,露出个笑。

    这些动作被程立楠收入眼里,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跟儿子吵完架几个月后终于拉下面子主动开口,“臭小子,你妈做事你还不放心?就那么担心你那个女朋友。”

    程时屿脸色不改:“嗯。”

    程立楠哼笑,“以后也是个怕老婆的。”

    程时屿:“随你。”

    程立楠脸色又红又白,几经周折终于舍弃面子变相承认,“听说你在南湖那边搞得风生水起,打算什么时候回宜宁?”

    程时屿:“看她。”

    程立楠眉毛立起,“这叫什么话,她不回宜宁你以后就也不回了?”

    程时屿没说话,低头刷碗。

    四只雪白的陶瓷碗整整齐齐落成一叠,他倒扣沥水,沥好后又拿起最上面的那只重新刷起来。

    程立楠被程时屿默认的态度气到,拎起擦了四遍的盘子重新擦。

    父子两个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就剩下洗碗池哗哗作响。

    等到客厅内谈话的声音渐渐淡下。

    程立楠:“记得经常回家,又不是买不起机票。”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程时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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