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滨城回来,佟榛裹着被子窝在床上,虽然自己是个不成器的叛逆儿子,但临时改变主意留着国内,也需要给家人一个理由,准确说来,是一家之主。

    想到这里,他拨通唐景山的电话。

    “多久没发视频~,嗯~,650了不起~” 唐景山披头就是一顿数落。

    佟榛此刻没有心情怼人,脸色严肃中透着一丝决绝,唐景山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憋了一秒,憋出几个字:“尿急,挂了。”

    “你敢。” 佟榛威胁道。

    唐景山顿时泄了气,满脸愁眉,“兄弟,上辈子欠了你~?”

    “是,” 佟榛回的干脆利落:“所以我打算在国内上大学,帮我想办法搪塞我妈。”

    电话两端静的瘆人,若论起少持老成和为人处世,唐景山自觉稍胜一筹,但若论起心志坚毅,他自叹不如,不过他一直坚信这是个好品质,前提,方向是喜人的。

    半晌,他道:“650,在哪儿上不是上~”

    “少废话。”

    “你他妈忘了,怎么答应我的?” 唐景山怒了。

    “我已经尽力,只是做不到。” 佟榛异常冷静,“而且我和她——”

    “睡了——” 唐景山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八婆,有点傻,这事捅它干嘛,难堪……

    佟榛懊恼的搓了搓后脑勺,“没想这么快,但是我会负责。”

    唐景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年代了,负责~

    罢了罢了,米已成炊,多说无益。

    而且现在国内国外没差别,各方面都不错,这货650已经登峰造极,何况还有个710的,就算以后混国内,也是人上人。

    “给你指条明路。” 片刻,唐景山掀起眼皮,佟榛洗耳恭听。

    “还记得齐家唯的高考分数吗?”

    佟榛眼前一亮,上一次月考的分数已经很靠近,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半年,只要竭尽全力,比齐家唯高出那么一点点,自己就能像齐家唯一样,名正言顺的留着国内上大学。

    “懂了。”唐景山道。

    “你是我的哥~” 佟榛佩服的五体投地。

    唐景山不悦道:“我是你爷~。”

    佟榛竖起大拇指,“爷~”

    月底,临近年关,结束期末考试,连同三次月考的成绩,一家之主暂时保留意见,只说SAT必须参加。

    佟榛也默认,至少前途一片光明。

    颐北市,三科生态科技产业园,佟展科技大厦顶楼,总裁办公室。

    “佟总,刚才前台打来电话,信尔泰孙副总的女儿有急事找您,因为没有预约,所以您看……”

    佟静看了一眼时间,说:“张秘书,让她上来。”

    孙月妍坐在宽敞的真皮沙发里,双手交叠,欲言又止。

    佟静似乎看出这份拘谨,温和的说:“阿姨下午4点有个重要会议,你来公司找我,一定是很要紧的事情,对吗?”

    孙月妍咬了咬下嘴唇,启齿道:“阿姨,小榛之所以执意留着国内,是因为一个人。”

    说完,她从挎包拿出一张照片,摆在桌上,然后推了过去。

    佟静的眼睛定格在照片,只一会,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这是?”

    孙月妍呼出一口,同时也下了决心。

    “阿姨,照片里的女孩是小榛的同班同学,也是洛熙园隔壁的邻居,她和三年多以前的德树跳楼案有关,是个背景复杂的人,我很担心小榛被人教唆,走错不该走的路。”

    佟静隐约想起去年在理城跨年吵架的事情,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阿姨马上要开会,这件事情,我再问问小榛。”

    “嗯,不打扰您工作。” 孙月妍站了起来,关上办公室的门的一瞬,嘴角勾起。

    只需点到即止,就有人会处理掉这个人,结果并没有什么分别。

    此时,办公室里,佟静拿起电话又放了下去。

    齐拓疆一个月30天有29.9天在实验室,问不出所以然。

    如果从刘婶入手,到底是外人,没有证据的事情,旁敲侧击也不妥。

    “佟总,翰莱科技的文总已经在会议室等您。” 张秘书推门而入。

    “帮文总泡一杯咖啡,我马上过去。” 佟榛吩咐了,拿起电话,拨了出去,“韦助理,帮我查查理城德树跳楼案,然后明天打一份小榛银行卡交易记录送过来。”

    除夕前夕,理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大雪。

    安静的夜晚,天空飘着鹅毛般的雪片蹁跹飞舞,浪漫唯美。

    “哇奥~” 佟榛蹲在地上,滚了个雪球,塞到喻秋衣领里。

    喻秋掏出雪球砸到佟榛后背,笑骂道:“幼稚,颐北的冬天常年下雪,没玩够雪战~”

    “不一样的感觉。” 佟榛又在团雪,“也许心境不一样。”

    “你还真感慨,说说呗~,什么心境~?” 喻秋靠在树干,不时防备的看着对面。

    佟榛团好雪球,站了起来,又向前走两步,昏暗的路灯下,是两片交叠的身影。

    喻秋企图将自己从树干和某个柱子一样的家伙中间拉出来,但是下巴被牢牢捏住,冰冷的手指刺的皮肤阵阵酥麻。

    佟榛看着眼前的人,低下头,轻轻啄了一下,同时将雪球塞进后颈,然后弹到两步之外,幸灾乐祸道:“什么什么心境,当然是欺负你的心境~”

    喻秋此刻一个头,三个大,漫天飞雪变成满头黑线……

    次日早上,佟榛还在刷牙,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愣住了,妈妈很少会在早上给他打电话。

    “妈。”

    “嗯,小榛,帮你买了今天的机票。”

    佟榛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家里有事?”

    “姥爷今天住院,过两天就是除夕,所以提早叫你回来。” 佟静说。

    “要紧吗?” 姥爷身体一直不太好,妈妈很少会说,这一次突然提起,只怕病的不轻,佟榛心里着急。

    “早上突然晕倒,现在还躺在医院,医生说先做全身检查,我现在在医院。” 佟静语气有些急迫。

    佟榛放下手里的东西,问:“爸爸知道吗?”

    “知道,理城还有些事情,订了后天的机票,你的机票已经发到手机,尽快出发,别误点了,韦助理在机场接你,直接来军属医院。”

    挂完电话,佟榛胡乱的塞了几件衣服和作业,然后告知刘婶,打了车直奔机场。

    办好登机牌,安检,进闸,到达候机口,佟榛才掏出手机给喻秋打电话。

    “我现在在机场,有点事情临时回趟家。”

    喻秋顿了几秒,问:“什么时候回来?”

    “初三,这几天你一个人要好好的待着,有空给你电话。” 佟榛嘱咐道。

    喻秋:“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很快就登机,一路上,佟榛始终心绪不宁。

    到达颐北,刚开机,就有电话进来。

    “妈?”

    “小榛,韦助理在B口等你。” 佟静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佟榛不知道情况,不由的心急,他快步走到达口,果然看到了妈妈的车,打开车门那一刻,他愣住了。

    佟静稳稳当当的坐在后座,淡淡的说:“上车,先回家。”

    车子驶离机场,外面的天色灰暗不明,马上又有一场大雪。

    “妈,姥爷怎么样?”佟榛茫然道。

    佟静偏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说:“醒了,闹着要回家,李司机已经去接他。”

    佟榛又是一阵茫然,没什么大事,千里迢迢把他叫回来,玩呢?

    他说:“我下午去看姥爷,初三回理城。”

    佟静夺过拿过手机,朝前面一丢,韦助理接过,塞进裤兜。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天,不用着急去理城。”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异样的情绪在车里弥漫,佟榛强迫自己冷静,在弄清楚妈妈为什么急匆匆叫他回来的之前,什么都不能问,也不能说。

    车子缓缓驶进别墅的车库,走上二楼房间,里面的已经清扫。

    佟榛看了一眼桌上消失的电脑,问:“妈,我现在高三,没时间浪费,你到底什么意思?”

    佟静站在门口,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陌生的好像另外一个人。

    如果是从前,两人早已开始争吵,现在却能沉住气,徐徐图之,这个喻秋的份量真不轻。

    很快,她收回目光,说:“没什么,你这段时间在房间里好好待着,我已经在办理出国的手续,办好了你马上就走。”

    “你不是已经答应吗?” 佟榛还不死心。

    佟静头也没回,只道:“如果高三还有时间去滨城度假,我不认为你在国内能考上预期的大学。”

    “啪…” 门被重重的关上,佟榛的心也瞬间沉入深渊,脑子一片空白。

    门外,佟静示意韦助理,“现在是假期,手续10天以后才能办好,周助理也会过来,这几天,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看好他,谁来都不能见,特别是唐老家里的那个唐景山。”

    “明白,佟总。”

    房间里,佟榛浑浑噩噩的躺到晚上,各种问题不断的折磨着他,妈妈怎么会知道?唐景山说的?不可能,现在被关了起来,又切断联系,怎么办?过几天没有消息,喻秋一定会着急,上飞机前给唐景山发了信息,他联系不上我,会不会找来?……

    晚上,阿姨送来晚饭,开门的时候,佟榛看了一眼,除了韦助理,周助理也来了。

    想从大门出去,比登天还难,他又看了一眼窗户,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上了防盗网,做好万全的准备。

    白天又黑夜,又过了一天,佟榛趴在桌上,掰着指头,一筹莫展。

    忽然,轻微的一声咚,他警觉的拉开窗帘,路灯下有一个人影,他一跃跳上书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楼下,唐景山晃了晃闪闪的手机,佟榛摆摆手,又比了一个等等的手势,唐景山隐到暗处。

    佟榛从抽屉拿出纸笔,简单写了事情的经过,还有自己的计划,最后,威胁唐景山一定要帮他,否则就断交决裂掐死。

    写完这些,里里外外包了几层,将纸条丢出去。

    外面,唐景山捡起纸团一看,头大了,他看着窗台,比划——你疯了,你确定要这样,我操,我怎么帮你,你想拉着我一起死……

    佟榛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两眼发狠,黑夜里瘆得慌,半晌,唐景山也回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手背扬了扬,那意思是——你是大爷,你厉害,死也要拉我垫背,不如一起死……

    送走了唐景山,佟榛一颗心落回胸口,不管以后怎样,现在想要不明不白的压他上飞机,不可能。

    除夕,爸爸和齐家唯回来了,姥爷和舅舅一家都来家里过节,佟榛如愿以偿的从小牢笼进了大牢笼,除了韦助理被找了借口留下,24小时盯着他,还有妈妈时不时投来的警告,家里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和乐融融,丝毫看不出异样。

    佟榛坐在沙发陪姥爷看新闻,期间,不时打量这群人。

    妈妈一向行事风格强势,喜欢独断专行,以自己一人解决所有问题为能力卓越的评判,这一次也不例外,大概以为过不了几天,就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自己这么个麻烦。

    爸爸和齐家唯,两个按照妈妈意志生活的男人,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一家之主身边。

    至于自己,他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如果能不去屡次挑战妈妈的底线,家里该是多么的和谐。

    “咱们泱泱大国,刚……” 姥爷一拍沙发,中气十足的喊道。

    佟榛冷不丁吓了一跳,心道,老爷子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找了爸爸这么一个对老婆唯命是从的女婿,否则也不会有现在这悠哉悠哉的舒心日子。

    吃完晚饭,姥爷和舅舅一家准备回家,佟榛搀着老人家朝外走,老人家也一直念念叨叨,一个人在外地要好好的,生活要注意,学习要努力,自己照顾自己,常打电话回家……

    佟榛一边点头一边扶着人上了车,又走到另一边和舅舅说了几句。

    送走所有的人,韦助理突然走到佟静身边,佟静面色一沉,摆了摆手。

    齐拓疆问:“小榛呢?”

    “找景山聚聚,晚上在他家睡。” 佟静随口回了。

    从家里跑出来,约定的地方,唐景山已经等在那里。

    “兄弟,你到底要干什么?” 唐景山一边开车,一边追问。

    佟榛说:“先去户港市。”

    “喂,户港离颐北1000多公里,你去那里干什么?”唐景山急上火。

    佟榛没答,靠着后座,吐出一口浊气,问:“你是不是露馅了?”

    唐景山一挑眉,愠怒道:“我答应你的,能露馅?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想不出其他人,而且我妈私底下查过。” 佟榛心事重重。

    “这是她一贯的手段。” 唐景山默认,想了想又问:“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去查吗?”

    佟榛双手抱臂,看着高速上不断后移的路灯,半晌,茫然的摇了摇头,说:“家里一切都很平常,除了我妈,其它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算了。” 唐景山宽慰道,“眼下的事才是重点,你到户港之后,下一步怎么办?”

    “证件被我妈扣了,户港是距理城最近,并且有大使馆的地方,先飘那儿补证,好在钱够用。”

    唐景山不得不甘拜下风,作为朋友,他还是善意的提醒:“你觉得可行吗?”

    “至少这样,我可以呆在国内,还能偷偷去看喻秋,我有时候想,不如直接带她一起出去,我打工供她上学,也许以后一样会很好。”

    唐景山眼睛鼓的铜铃似的,如果不是在开车,他只想拍手叫绝,怎么以前没发现十几年的兄弟居然是个痴情种~

    好一会儿,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从这些不切实际的说辞中清醒,“确定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

    佟榛想的很认真,而后回道:“我好像没有办法像齐家唯那样,上我妈指定的大学,学我妈指定的专业,甚至以后娶我妈挑选的媳妇。”

    “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是如果现在就放弃,心像被冷水泼了的火焰,拔凉。”

    “嘘……,”唐景山看向窗外,发愁的呼出一口气,好半天,冷飕飕道:“兄弟,听我一句,你杠不过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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