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铁门竟如此不堪一击……琬贞不禁发抖,除非敌人当场暴毙,否则她许是在劫难逃。

    她几乎要认命,那李姓大汉却遽然一僵,掌中大刀哐当落地,两手用力捂着喉咙,嘴角血沫横溢。

    琬贞诧异不已,透过面目全非的屏风,她目瞪口呆见证这剽悍大汉用力喘息、力竭跪地、最终死不瞑目。

    不,不是吧?她只是异想天开,这人竟真当场暴毙?

    她有些恍惚,心想事成……难不成她是天上玄女下凡,危急关头大显神威?

    这想法一出,她自己都觉好笑。她低声喃喃,“怎么就死了?”

    “瞧着像急病发作,不治而亡。”青年面上挂着斯文微笑,踹开摇摇欲坠的屏风,清出条道来,“公主请。”

    琬贞神游天外,脚步虚浮地离开暗室,她怎么也想不通,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人,急病发作,也不该如此突然啊。

    她忍不住又瞄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尸身,那双青筋暴突的手仍紧紧捂着喉咙,指缝间却缓缓淌出一抹黏腻的红。

    方才还没有的。

    不对劲,琬贞眉头一跳,那分明是血,“他不是病死的。”

    柳奕面不改色,“不是病死又如何,总归是死了。”

    琬贞一言不发,蹲下身捡起地上大刀,用刀尖小心扒拉开尸体的手。

    果然不简单。

    尸身脖颈正中有一个小小的孔洞,正往外汩汩冒血,毋庸置疑,是有人用细小物体打进他喉咙。

    而这个位置……琬贞眯了眯眼睛,只有从屏风后的暗室中才可能击中。

    暗室里,只有她和柳奕,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她抬眸看他,“不解释一下?”

    柳奕挑眉:“真是半点瞒不过公主。”他手掌摊开,掌心一颗圆润可爱的珠子,大小正合尸身上的孔洞。

    琬贞捻起珠子一瞧,色泽莹润,触手冰冷,“珍珠?”

    他竟是用这人畜无害的珠子在血肉之躯上弄出一个致命的孔洞,干净利落,杀人无形。

    如此本事,分明是会武的,琬贞眉头紧锁,她原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才将人一起拉进暗室避难。

    谁成想,她眼里凶神恶煞的敌人在他手里竟过不了一招。

    想起他装模作样说什么感谢她又救他一命,琬贞油然生出被愚弄的感觉,“你明明会武,为何不早说?”

    柳奕莞尔:“你也没问。”

    琬贞面无表情:“……”她深吸了口气,放弃跟他继续掰扯。

    这家伙来历不明,她对他的认识只有那枚玉牌,其余事上,这人诸多隐瞒,她实不敢轻信。

    但现下这情形,除了依仗他,她似乎别无他法。若是他最终还是现出凶相……琬贞定定心神,紧了紧袖中匕首。

    这是她刚趁柳奕不注意,从尸体上摸来的,刀刃锋利,削铁如泥,杀人更如切菜。

    她的警惕与防备其实藏得很好,但柳奕的注意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任何表现都瞒不过他。

    他知道她悄摸藏起的匕首此时正紧紧捏在离他最近的右手;也知道她边走边用余光提防着他,戒备他任何不寻常的举动。

    他面不改色,仿佛毫无所觉。

    两人各怀鬼胎,默默无言走了一段,琬贞愈发心沉,此时舫上烟雾散尽,可游舫中除了他二人,再无人影,桌椅翻倒,美酒珍馐摔了一地。

    “人呢?”

    柳奕示意她往下看,游舫左舷处不知何时多了另一艘船。

    船头旗帜色泽猩红,龙飞凤舞画着一个狼头。船头颇尖颇硬,将精致游舫撞出个大缺裂。

    琬贞此时才明白,不久前那巨大响动和紧随而来的剧烈晃动都是这一撞引起的。

    毋庸置疑,也是船上人放出那能迷倒人的浓烟,将舫上人一网打尽。

    此乃天子脚下,他们竟敢光天化日劫人,劫的还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琬贞焦虑,搭在栏杆上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坚硬棱角硌得她手心发胀。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公主担心其他人?”

    琬贞语气有些急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行!”她忽疾步往游舫外走,“得去搬救兵。”

    “当心!”柳奕猛地拽过她的手臂,将整个人拉回身侧,琬贞一口气未喘定,火箭呼哧飞来,直直射在她方才落脚处。

    甲板干燥,前几日还用上好桐油漆过,遇火即焚,呼啦一下,炽热火苗足足大了数倍,沿着木头游蛇似的飞快往四周扩散,顷刻间,舫上烈焰翻涌。

    木头燃烧的气味熏得人头昏眼热,琬贞面色剧变,他们不止绑人,还想烧了游舫不成!

    四周火焰连成一片,圈两人在其中,橙红火舌舔上垂挂绫罗,势头遽然增大,包围圈则肉眼可见缩小。

    琬贞额上已渗出细密薄汗,被热浪炙烤得浑身刺痛。

    “得罪。”柳奕忽揽上她腰间,琬贞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将那手臂扯开,她不喜旁人碰她这儿。

    但那只手只轻轻捏了一把,她便瞬间瘫软无力,柳奕轻松将人打横抱起,身形一闪,从火圈缝隙间惊险穿出,暂时脱险。

    他垂眸望向怀中人,意外发觉她面色微僵,颊上熏出两朵淡粉,见他看来,竟是一扭头埋进他怀里。

    他颇觉受宠若惊,这是被火烤昏头,还是吓得失了智?这竟是那偷偷握刀,伺机给他一下的琬贞公主?

    琬贞也不想这样,但他那一掐,勾起她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

    云雨时,那人尤爱抚弄掐揉她腰侧,时轻时重,弄得她气喘连连,久之这处同她耳畔一样,愈发敏感。

    只有她自己知道,因那些旖旎画面,这张脸此时有多烫,她不想被旁人瞧见。

    她惊觉自己想起前驸马的频率实在有些高,难道……是因为今日出门居心不良,心虚?

    不对,有什么好心虚的?琬贞恨铁不成钢,父皇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还隔三差五选秀,可从来没心虚过,更何况你已和离,是自由身,少想些有的没的。

    “公主。”柳奕突然唤她。

    琬贞甩开脑中纷乱思绪,抬起脸来。

    他们已离开最初起火点,可绝处并未逢生,前路被紧随而来的几支火箭点燃,已成死路;后路更是有烈火截堵,进退维谷。

    她心下大骇,除非身生双翼,否则今日定是逃不出去了……

    真要死在这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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