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月轩,蒋婉兮见院中无人,只有一个丫鬟在洒扫。

    “你过来。”蒋婉兮招招手,“其余人呢?”

    这个丫鬟看起来年龄不大,长得机灵可爱,一路小跑向她,行礼道:“奴婢菱儿,见过二小姐。她们…她们……”

    “菱儿,你不必替她们遮掩,说出来。”事已至此,其实蒋婉兮猜也猜出来了。

    菱儿看起来一脸委屈:“她们在后面吃茶,留我一个人干活。”

    蒋婉兮了然,径直走向后院凉亭,一群小丫鬟见了来人立马停止说笑,齐声道:“二小姐好。”

    “我是谁?”蒋婉兮扬声。

    “二小姐!”

    “既然知道,为何还拿着我的月钱在这里吃茶玩闹?我不管你们从前是谁的人,入了小月轩就是我的人。”蒋婉兮神色冷漠,目光扫视过一周小丫鬟,“勤勤恳恳者,赏;游手好闲者,罚。这就是我的规矩,只说一遍,都记好了?”

    “奴婢记住了!”众人低头,齐声应道。

    蒋婉兮不是一个把高低贵贱看得太重的人,但她同样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御下无方终有一日会生了祸事,所以不如把丑话说在前头。

    “菱儿,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女,好吗?”蒋婉兮笑着说。

    “奴婢何德何能,多谢小姐!”菱儿包子脸上挂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她欢快地道,“我定会尽心服侍您的。”

    “好了,各自去忙吧。”蒋婉兮又看向其余人。

    “是。”她们这下都不敢再偷懒了,本以为二小姐是个软柿子,就想捏一捏,没想到捏到的是个铁柿子。

    蒋婉兮虽然提拔了菱儿,但也不知她到底值不值得信赖,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被有心之人知道,于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菱儿。

    换上一袭便装,再戴上幕篱,她告诉蒋承信,若有人来便称她身体抱恙,早些入睡了。然后避开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走了。

    多亏了昨日张伯领她走了一遍这条路,她才能完美地避开所有巡逻的护院。

    走后门,也有走后门的好处嘛。

    蒋婉兮出了府,又一路沿着官街走。

    “个个都是有名的大姓啊。”她感慨。

    白日里,金吾卫不会守着官街口。所以她很轻易地就出来了。

    昨夜见过了夜晚的京城,今天则是有机会目睹白日好景,依旧是人间烟火气弥漫。

    各色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京城特有的小吃的香气更是跟着蒋婉兮一路,让她不禁想要全部买来尝尝。

    咽下口水,蒋婉兮不能忘记自己的目的——去万明堂。

    可她并不熟悉京城的布局,刚准备问一问路,一个小厮和她擦肩而过,被撞得晃了下身子,那人喊道:“不好意思啊,姑娘。”

    站稳后,蒋婉兮低头,地上掉了一个香囊,可能是刚才那小厮的,便捡起来,却见上面绣着一只蝎子。

    “是万明堂的人!”蒋婉兮在人海中寻那小厮的背影,却怎么也看不见。

    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她走在街上,就仿佛是在指路一般,每隔不远就有人出现,露出带有蝎子标识的物品。

    蒋婉兮一路跟随这些标志走到一家富丽堂皇的六层高楼面前,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赫然是万明堂。

    很显然这其中有诈,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推开大门,里面是一个与外面全然不同的世界。宽大的莲花形擂台上站着一群赤脚舞姬,随着丝竹管弦之声翩翩起舞,抖动的金色腰链吸引了场下许多人的目光。

    四周各层有看台,有雅间,密密麻麻地都站满了人。

    蒋婉兮上前一步,不料有人在背后偷袭,一记手刀劈晕了她。昏昏沉沉之际,她感觉自己被拖走。

    不知昏睡了多久,再醒来,双眼被遮住,只能透过布条的缝隙依稀看到两个人影。她不敢妄动,装作没醒。

    “雨狐,我们绑她干什么?”断山看着地上蜷缩着的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主人吩咐的事情我们照办就是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雨狐蹲下身子,看着蒋婉兮,轻笑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蒋婉兮索性不装了,警惕道:“你们是谁?”

    “你没听到吗?我叫雨狐。”雨狐白皙的手抚上蒋婉兮的脸庞,她的手格外凉,冰得少女抖了一下,雨狐却更兴奋了,“你怕我?”

    “断山,陈沁沅的女儿也会怕,真神奇啊。”雨狐起身,拿起一身衣服,叫来一个侍女,“你给她换一身衣服。”

    “你认识我母亲?”

    雨狐只是笑而不语。

    蒋婉兮被人架起,她身上的外衣被脱去,又被套上一件新的外衣。

    布条也被揭去,重见天光,蒋婉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鲜艳的大红色,绣着牡丹,料子则是上好的宋锦。

    “不愧是万明堂,这么好的衣料和绣工,恐怕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穿上了。”蒋婉兮看向四周,空无一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能半遮面的面具。

    绑她来什么都不做,只是为了给她换上一身衣服?

    蒋婉兮拿起面具,戴在头上。又从袖中拿出一袋暹罗花的花粉,洒在地上,保不准哪天还会再来,留些痕迹方便许多。

    蒋婉兮推开房门,廊上来来往往许多人,这些侍女无一例外,都提着一个灯笼。

    “蒋姑娘,请跟我走。”一个侍女靠近她,作出“请”的手势。

    大白天的打什么灯笼?

    蒋婉兮刚觉得奇怪,就发现这些女子的眼睛都空洞无神,并非天生目盲,而是……被毒瞎的。

    灯笼或许是为了让她们看清路。

    “蒋姑娘,请跟我走。”侍女又重复了一遍。

    蒋婉兮并未妥协,而是问道:“凭什么?我可以自信地说,如果我失踪在这万明堂,整个京城都会被翻过来。”

    “奴婢不懂这些,只知道主子有令,请您上台。”侍女的语气毫无波澜。

    “上台?”蒋婉兮看向楼下的擂台,刚才跳舞的舞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又一件奇珍异宝。

    再看这些看客,手里都举着一个牌子,争着抢着想要近距离观察宝物。

    “拍卖会?”

    侍女点点头,领着蒋婉兮从一条密道下楼,直通擂台。

    场上热火朝天竞价,最后一轮宝物下场。

    “诸位,又到了最后一件竞品上场之时了。今日,会是什么样的美人呢?有请楚楚!”台上一个花魁打扮的女人拍拍手,一扇门敞开,蒋婉兮被领着从中走出。

    台下议论声四起:“这女奴怎么戴面具呢?莫不是貌丑?”

    “犹抱琵琶半遮面,爷喜欢!”

    “这样看着没什么出众的,不知道她值不值得咱们一掷千金啊?哈哈哈哈!”

    ……

    蒋婉兮听得直皱眉毛,这是要将人当成竞品拍卖?万明堂毫不避讳、光明正大地做这种生意,难道不怕被查封?

    “楚楚姑娘,快上前来让各位爷看看。”

    蒋婉兮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意,走至台中,台下一双双恶狼般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

    “那就……上才艺吧。”小厮抬上来一架古琴。

    花魁下场前附在蒋婉兮耳边低语:“主人说,赢得这场拍卖,你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什么叫赢得这场拍卖?

    蒋婉兮坐下来,双手抚上琴弦。她天资聪慧,过目不忘,自幼跟随母亲学习医理,琴棋书画皆一窍不通。

    琴谱她看过几张,倒是可以倒背如流。

    思及此,白嫩如羊脂玉的双手拂动琴弦,气势如音律大家一般,只可惜弹出来的却是不堪入耳。

    如果说别人弹的曲子是高山流水、珠落玉盘,那么蒋婉兮弹的曲子就是鬼哭狼嚎、斧劈刀凿。

    “嘶——我的耳朵好像被打了!”

    “能将曲子弹得难听到这种境界的,也是个神人了!”

    “这种货色也敢上台拍卖?万明堂这生意越做越差了。”

    台下众人纷纷面露痛苦,捂住耳朵,脸上的期待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扫兴。

    蒋婉兮不顾他们的目光,依旧在弹。

    她相信:无论什么样的曲子,都能觅得知音。

    果不其然——

    “姑娘好琴技。”一道慵懒低醇的男声从高处的喧杂中脱颖而出,整个万明堂似乎都因他的到来而寂静。

    少年紫衣干练,身材颀长,头戴黑金面具,只露出一双幽深似谷的丹凤眼,和高挺鼻梁下的单薄朱唇,眉宇间尽是不羁。他一手摇着白玉扇,一手拄着栏杆,微微俯身,金冠高束的墨发散落下来,有种说不上来的韵味。

    蒋婉兮后来又回味许久,才想起来,那股勾人劲儿,称之为男狐狸精都不为过。

    “公子觉得我弹得好?”蒋婉兮故意夹着嗓子说话。

    萧容珩闻声浅笑,“不好,但很有趣。”

    那花魁娘子不知从哪里又蹿了出来,看清楚来人后两眼放光,“容公子,您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今日这位楚楚姑娘,您可还满意?”

    听到来人是谁,场下也一片震惊。

    “他就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容公子?”

    “我觉得这楚楚姑娘不漂亮,容公子倒是漂亮得很啊!”

    “断袖之癖来买什么女奴?你去隔壁象姑馆买男妓啊!”

    “你管我呢?我都喜欢还不行吗?”

    这些人说话也是放肆,听得蒋婉兮心里是一惊又一惊的,难道大宸的民风已经开放至此了吗?

章节目录

客京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月茗星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月茗星夕并收藏客京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