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冥大陆,南沙海。

    南沙海处在上冥大陆最南边,海面清澈辽阔,船浮于海面之上,甚而可见千尺下海底摇曳的海草,让人感觉今在咫尺,实际上耗尽全部力气也未必够得到。这里,曾诱得许多人溺亡。

    天险四号像是一只迎风展翅的天鹅,平稳地在水面上滑行。它前进得很迅速,而同时又很优美,在它的后面留下一条发光的水痕。

    “王女殿下!有什么飘在海面,好像是人!”有一女子惊呼。

    在船的最高处,魏珠月翘着腿坐在玫瑰椅上,懒洋洋地看着从海上缓缓升起的红日,她手上捏着一颗葡萄,闻言,漫不经心地把葡萄送进口中,随后起身。

    “在哪?”

    这艘名为天险四号的大船缓缓驶向远处的小点。魏珠月来到船首,看见了那片青色衣裙。

    她扫一眼旁边的侍女:“救她上来。”

    如蜻蜓点水般,片刻后,侍女将人救上来。侍女将人轻放在船板上后,面无表情道:

    “殿下,她没有气息。”

    周围人倒吸一口气,齐齐退开,有被吓到。她们只看到那是一个女子,身着青衣,凌乱的发丝掩住了面容,浑身还在滴水,看起来就像水鬼一般。

    魏珠月蹲下,伸手拨开那人的发丝,一张清艳绝伦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眸光微动,有些被惊艳到。

    “去请杨先生。”魏珠月站起身,吩咐一旁的侍女,“带走她。”随即转身离去。

    而方才惊呼发现青衣的女子,快步跟上了魏珠月:“殿下,你要救活她吗?殿下,等等我!”

    那名侍女拦住那女子,低垂着眼,态度却不容拒绝,“白小姐,殿下让您先去用早膳。”

    白璇停下脚步,“好吧。”却仍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侍女,一直追随着魏珠月带着那青衣少女离去的背影。

    “她如何?”魏珠月坐在离床不远的茶几前,倒了杯热茶。她一手握着杯身,一手托着杯底,将茶水送到杨先生面前。

    杨先生此时坐在魏珠月对面,神色无悲无喜。他伸手接过茶杯后,没立即喝,只将其放下,道:“多谢殿下。”

    他抬起如古井无波的双眼直视魏珠月:“她心脉极弱,如今看似气息奄奄,但她的身体在自动治愈。她死而复生,却并无本命之灵。”

    魏珠月抿了一口茶水,感受着热气蒸腾:“她不简单。她腕上有青色藤蔓印记,这个印记,我曾在父亲的残页上见过。我虽不知这印记有何用处。可是那残页是早已消失在上冥大陆的,传承数千年的,墨家的秘法。”

    魏珠月放下茶杯,站起身,漠然的脸上竟罕见的露出笑容:“可否探她识海?”

    杨先生不语。

    上冥大陆的律法禁止窥探他人识海。而探他人识海,使用的术法乃是探魂术,这引魂术轻则引起头疾,重则识海受损坍塌,让人失智。这是禁术。

    魏珠月来到床前,轻轻掀开缀满金玉的床幔。

    青吟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雕梁画栋的床梁。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何处,脑子里仍是混混沌沌的海。恰在此时,床幔被掀开,随着清脆的玉石碰撞声,她撞进了一双明艳动人的眼睛里。

    魏珠月原本还笑着准备施展探魂术,谁曾想她居然醒了!她脸上的笑容凝住了,青吟也呆住了。

    “你,是谁?”青吟内心九折百转,艰难开口。

    魏珠月一向冷淡,此刻看着少女怯怯的神色,莫名有点愧疚。她自然地放下床幔,起身,淡淡开口,“你的恩人。”

    杨先生走上前,“姑娘,请你将手腕伸出床榻,殿下让我为你诊脉。”

    青吟不禁想,这是梦吗,应该是梦吧?她想直接起身下床,却发现在自己十分虚弱,竟然连起身了力气也没有。无奈之下,她伸出手,小声说道:“谢谢,咳咳咳,你们。”一说话,她就忍不住咳嗽。

    青吟在内心苦苦叹气。

    唉。肺都要咳出来了。

    杨先生诊脉后,轻声问道,

    “姑娘可是从前受了伤?”

    他的声音温和却令青吟背后发凉:“我,咳咳咳,我也不,咳咳咳,清楚。”青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咳咳咳,好像失忆了,咳咳咳,什么,咳咳咳,都记不得。”

    “姑娘好好休息吧。”听着青吟发颤的声音,杨先生起身,来到魏珠月身后。“她的身体的确在自动修复。”

    魏珠月此时已出了房门,她站在船舷之上,眺望远处澄净辽阔的海面,神色令人难以捉摸。“留下她。”话毕,便离开了。

    杨先生亦随着魏珠月离开。侍女将门掩上,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青吟躺在锦被之上,竖起耳朵想听她们说话,可什么都听不到。随后,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竟又昏睡过去。

    夜幕降临,门无声打开。

    魏珠月进了门,她双手结印,紫色的星辰运转,笼罩了青吟的全身。

    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魏珠月有些遗憾。她凉凉的目光看向青吟。青吟此刻安然地躺在床上,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

    魏珠月离开了。

    青吟睁开眼。其实,早在那人进来的那一刻,她就醒了,可她睁不开眼。她隐约闻得,那是一种淡淡的熏香,她从未闻过。

    青吟暗自想,这是应该不是梦。她不会第二次梦见一个地方。

    那位自诩她恩人的小姐,有些冷漠疏离,难道是外冷内热?

    而那位为她诊脉的人,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者,他温和中带点冷漠。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青吟闭了闭眼。

    *

    吱——吖。

    门开了。

    青吟听见欢快的脚步声。随后是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殿下,她在哪里呀?”

    玉石碰撞声响起。青吟看见了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掀开床幔。

    “你醒啦?”

    青吟好像看见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少女身着粉衣,头戴毛茸茸的配饰,眼睛又大又圆,十分乖巧可爱。

    “你好了吗?我叫白璇,璇玑的璇。你可以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她看起来对青吟很是好奇,笑意盈盈。

    青吟艰难起身,其实她还挺好奇的。“多谢。”

    随后侍女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为青吟梳洗。

    “你叫什么名字呀?啊呀,你的脸好苍白!”白璇惊讶地指着青吟的脸。

    青吟低头咳了两声,摸摸脸,轻声说:“我隐约记得,我名为青吟。”

    魏珠月看了她二人几眼,来到一旁的茶几前坐下。

    白璇则在青吟旁边,跟她说话,顺便看着她侍女帮她梳洗。

    “阿璇。”魏珠月又看了一眼,淡淡开口。

    “殿下,怎么啦?今晚不是有烟花吗?我已经和她说了,待会一起去看海上烟花。”

    白璇坐到魏珠月对面,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放下茶杯:“上冥大陆不是早就没有青氏了吗,可她叫青吟。”白璇撑着脸看向魏珠月。

    魏珠月挑眉,“她可曾说她姓氏为青?”

    白璇叹气,“好吧,我只是好奇。”

    此时,青吟已梳洗完毕。她慢慢走到二人侧边,眼里尽是感激。

    “多谢二位小姐。”

    魏珠月和白璇看向青吟,见她身着青色衣裙,身子如风若柳,纤细清瘦。乌黑的发丝仅用同色丝带编缀,柔柔的披散在背后。面色苍白,眉如远山青黛,眼若秋水烟波。五官精致绝美,气质清绝难寻。真真的倾国倾城之貌,只可惜一看便是个命不长的。

    “不必言谢。”魏珠月率先移开了目光。

    “举手之劳而已——你好美。”白璇星星眼。

    白璇上前挽住青吟,“我想叫你阿吟,可以吗?”语气亲切而真诚。

    这一切好真实。

    青吟笑:“当然可以,白小姐。”

    她看向魏珠月:“不知怎么称呼这位恩人?”

    魏珠月没开口,但是白璇很热情地介绍:“殿下是魏州王女,你我便称呼她殿下即可。我是魏州白家的二小姐,我父亲可是魏州的战神呢。”说起父亲时,白璇一脸骄傲崇拜。

    “你饿了吗?你还没吃东西吧。”白璇似是忽然想起来。

    此时,一名侍女恭敬地将一盘糕点端上来。“阿吟,这是云片糕,你可以吃它暂且垫一垫肚子。”白璇期待地看向青吟。此刻,就连魏珠月的目光也落在青吟身上。

    青吟感觉她们的目光犹如实质,落在她身上。她看向那盘糕点,薄片整齐地排列,雪白细腻如凝脂,看起来十分诱人。

    青吟先道谢,随后走向那名侍女,缓缓伸手,在即将碰到云片糕的那刻,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松香灵。”像是从耳边传来,又像是从远方传来,空灵而诡异。

    青吟怔了怔,她看向面前的侍女,发现她并无异样,这么说,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松香子灵,同松香母灵共生,你吃了它,从此,你的性命不由你。”

    犹豫片刻,青吟缩回手,她抬袖捂住了口鼻,脸顷刻苍白:“我,咳,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白璇担忧:“你还好吗?”

    青吟转身,面向白璇,“无事,实在不好意思,咳咳,让你担忧了。”咳嗽太厉害了,她用帕子掩住自己的狼狈姿态。她看向魏珠月,她还在悠哉悠哉地喝茶。

    青吟颤着手,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已明确,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未知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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