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昭病了,自那日在宫道遇鬼之后。

    程上和程下带着引路太监寻路找到他时,他晕厥在一处冷宫门口。额头冷汗直冒,面色惨白,口中喃喃说着“有鬼”之类的话。

    连着两日高热不止,城中大夫找了个遍,皆束手无策。

    有大夫说他许是得了魇病,“叛军攻破中都城那日,听说死了不少人?老夫猜小侯爷是被哪个孤魂野鬼缠住了,想要寻一活人做替死鬼。”

    因鬼怪邪祟而发的病,寻常大夫看不了,“这事,得找巫医。”

    南朝的巫医一脉,只此一家,而且只听历朝历代南朝天子的号令。程上没了办法,原想等关外侯到了再去求皇后的懿旨,结果昨日收到北境城的飞鸽传书。

    信中言,关外侯在路上出了点小事,约莫要推迟三日来中都。

    方槐序推着司臣来看程九昭。

    程上和程下守在门口抹着眼泪,面上浮起一层忧色。

    司臣:“程上,扶光到底出了何事?”

    程上:“四公子,属下也不知内情。当日,属下二人随小侯爷出宫,走至一半,小侯爷便不见了。后来,属下听见有人大喊有鬼,跑过去才发现是小侯爷......”

    方槐序:“老五自小怕鬼,没准真让他遇见鬼了!”

    程下点头:“大公子说的极是,属下找到小侯爷时,他被吓得不行!”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鬼?”司臣喝止三人,“大哥,扶光危在旦夕,你且随我进宫,求皇后娘娘开恩,找式家人瞧瞧。”

    闻言,方槐序老实推他离开,“不是鬼,难道是有人故意吓老五?”

    “扶光一直在稷山,在宫中应没有仇人吧?”

    “反正这事怪得很。”

    程九昭生病的消息传到宫中时,元晖急忙跑回章台宫兴师问罪,“阿姐,你若不愿助孤继位,出宫离开便是,为何故意吓小侯爷?”

    他今日听闻程九昭惊惧之下,高热不退,恐命不久矣。

    元明月觉得很冤,她明明只是开口唤了他一声,并无其他动作。

    她一身本事还没施展呢,他已然吓得逃走了。她垂着头郁闷回殿,春杪和冬葭得知来龙去脉,猜测程九昭又是故意为之。

    春杪:“他见了公主,定是惊为天人,又不敢让您知晓心意,怕您厌了他。”

    冬葭:“对对对,婢子常听美人们说,男子最是三心二意,表里不一。他们的话听一半信一半抛一半,最好别信。”

    元明月得了两人的肯定,也觉得程九昭是故意的,“我长得美,没道理他瞧我一次,说我一次丑。我没问题,便是他的问题咯~”

    在元晖找来时,她特意安慰道:“男子的欲擒故纵之术罢了,你且多等我几日。”

    她觉得没问题,元晖不好再说旁的,临走前丢下一句话,“关外侯和四位皇叔有事推迟入宫,阿姐这几日多费心。”

    “你放宽心!”

    自古美人计,讲究一鼓作气。

    等问明程九昭在宫外的府邸位置后,元明月打算偷偷出宫去看望他。元晖却说程九昭可能要入宫,“他这病生的蹊跷,一般大夫看不了。孤方才听闻司臣和方槐序已入宫找她讨懿旨,要式家人救他。”

    式家人说的是巫医式如金与式如玉兄妹。

    两人被青霜找来,听说是给程九昭治病,直接拒绝,“皇后娘娘,大巫去式山前曾有言,式家人受元氏一脉百年照拂。这一身本身,断不可为外人治病。”

    徐见羞虽贵为皇后,也拿式家人没办法。

    司臣和方槐序再三恳求,式如金铁石心肠,“今日就算圣人死而复生下圣旨,在下亦不会为他治病,请回吧。”

    当夜,程九昭命悬一线。

    稷山四将再入宫面见徐见羞,“皇后娘娘,义父只扶光一个儿子,义母身子素来不好。若让他们年过半百,一夕白发人送黑发人,于心何忍?”

    徐见羞左右为难,只好派青霜去章台宫找元晖来此商议。

    元明月本在元晖殿中,一听青霜所言,横眉竖眼,气得拍桌,“式家两个狗东西,枉我整日帮他们遮掩错事,竟然敢不救他!”

    “青霜姑姑,你回去禀告母后,此事我有办法,请她尽快派人将小侯爷送到宫中。”

    说罢,元明月快步离开。

    青霜与元晖面面相看,“太子殿下,公主和式家人相识吗?”

    元晖不甚清楚,“应该不认识吧,孤记得,南山和式山相去甚远。”

    青霜赶回长秋宫复命,将元明月所言尽数告知,徐见羞听完,赶忙差人去找她,“她哪认识式家人,成日净知道添乱!”

    宫道广阔,萤萤流光,元明月从海棠树上折了一支树枝。

    一路走一路问,终于赶在式家兄妹安寝前找到巫医观,“式如金,出来受死!”

    式如金正欲睡下,耳边闻听一声怒吼,他吓得起身。门突然被人踹开,一支树枝迎面朝他打来,招招狠辣,他避无可避,伸手抓住树枝,“谁敢打我?”

    “你祖宗!”

    “杳杳姐?”

    式如玉听见吵闹声,提着灯笼来找哥哥,“大哥,出了何事?”

    灯笼提至女子面前,等看清来人的相貌,她吓得瘫坐在地,“杳杳姐,你......你怎么在宫里?”

    “来找你们算账!”

    巫医观灯笼亮起,元明月好整以暇站在两兄妹身前,“我听说你们见死不救?”

    式如金没好气道:“他又不是元家人,若救了,大巫回来定会责罚我们。”

    元明月拿着树枝,“不行,你们必须救活他。”

    两人异口同声,“为何?”

    元明月羞红了脸,“我一心慕他,等丧期一过,就要嫁给他。你们两个没良心的狗东西,难道想看我年纪轻轻守寡?”

    式如金恍然大悟,“呀,原是姐夫!”

    既是自家人,这事便好办了。

    等青霜带人找到时,元明月已跑得没影。唯有式家兄妹拎着医箱,欢欢喜喜出门,说要去治病,“青霜姑姑,走吧,不是说他的病凶险万分吗?”

    徐见羞半信半疑将程九昭接到宫中,式如金把脉后道能治,“脉息沉重,凝滞欲散未散,是被孤魂附身之症。这病好治,在宫中静养,然后服用几日汤药便好。”

    式如金诊脉时,仔细瞧了瞧程九昭的相貌。眉深目阔,面如冠玉之貌,色若九春之颜,身驱凛凛,“长得还挺俊俏,怪不得杳杳姐会爱慕你。”

    等诊脉完,徐见羞拦住欲走的两人,“你们与明月相识?”

    式如金言辞坚决,“不认识!”

    “那为何又愿意搭救他?”

    “医者仁心,在下回去又想通了!”

    徐见羞问不出个所以然,挥手让两人离开,“青霜,去查查大巫和元明月的关系。”

    “娘娘是担心大巫暗中支持太子?”

    “他无权无势却有声望,是此事最大的变数。”

    等程九昭醒来时,已是他被吓晕的第三日。

    一睁眼,程上和程下伏在他的床前声泪俱下,“小侯爷,你快醒醒吧......”

    程九昭哑着嗓子,"能不能别吵?"

    程上见他醒来,忙跑出去找式如金。程下为他端来温水,“小侯爷,你当日到底撞见了何物?”

    “鬼。”

    还是一个面目丑陋的女色.鬼,一个劲往他身上贴。幸好他素来勤勉,练功不曾偷懒,这才跑得够快免遭毒手。

    式如金端着药碗入内,“小侯爷,来喝药。”

    对于这位姐夫,他是越瞧越满意。

    新声音新衣衫,程九昭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纳闷地看程下。

    程下附耳轻声道:“小侯爷,是巫医式如金,是他救了你。”

    程九昭喝完汤药,拱手道谢,“在下听闻式家人不救外人,此次多谢式大夫出手相救。”

    式如金笑吟吟取走空碗,“小侯爷客气了,自家人何须言谢。”

    程九昭看向程下,“我何时与他是自家人了?”

    程下看向远走的式如金,“难道侯爷另有私生子?”

    既然醒了过来,程九昭便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谁故意吓他。

    他记得分明,那个鬼身子娇软,灯下还有影子,应是个女子。

    他一无仇家,二未与人结怨。

    这人不仅知晓他怕鬼,还知晓他在宫中的行踪。他翻来覆去想了半日,也不曾想到一个人。

    午后,蝉噪蛙鸣,赤热难耐。

    程下摇着腰扇为程九昭扇风,“小侯爷,你大病初愈,还是躺下歇息吧。”

    程九昭兀自坐在桌前,将可能的仇家一一列出。

    徐见羞身边的近侍太监引司臣与方槐序来看望他,两人见他面色红润,悬着的心总算落定,“老五,为兄听程上说,你真遇见鬼了?”

    程九昭白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程上,“不是鬼,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子,脸涂得甚白罢了。”

    方槐序不解,“你一向辨不清旁人的脸,此番既看到了她的脸,难道还找不到人?”

    程九昭停笔,满面狐疑地抬头,“脸?”

    方槐序,“对啊,你不是说瞧见她的脸了吗?”

    好啊,他知道“女鬼”是谁了。

    他只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这丑公主竟如此报复他,差点害了他的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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