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万卷夕阳照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忽然天际划过一条亮线,残阳被混沌覆盖。揉搓成细碎的光照在绣折的脸上。

    大雨倾盆而下,裹挟着沙土,狠狠地砸在灰黑色的盔甲上。雨水无法冲刷去甲胄的斑驳,更无法涤荡战场上数不清的冤魂。

    血腥混合着泥土的气味弥漫在口鼻间,绣折喉头生涩,缓缓睁开了眼。僵冷的雨水直直冲入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冰冷刺骨。眼中倒映着这个人间炼狱。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天地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寒鸦拍打翅膀在上空盘旋,刀剑插入血肉的撕裂声与铁甲的摩擦声在向她逼近。

    “混进来好多百姓。”老头喃喃的说着,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仍一刀一刀的检查是否有幸存者。他不同于沙场上的战士,他是专门负责清理侥幸活下来的敌军的人,战场上的清道夫。

    沙场上死去的人数不胜数,亡魂千千万万。这个地方用血肉脾脏代替了泥土。横尸遍野,如山的堆积让底层的尸体不堪重负化为一摊……老头麻木检查上面一层的尸体,下面的人就算侥幸活着也无法扒着千人尸万人骨爬上来。这是他几十年的的经历总结出的经验。

    绣折努力伸着手将身上的人推开,脚边突然传来一阵粘腻的声音。她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强忍着不适透过身上两具盔甲之间的缝隙朝外看。佝偻的身影逐渐将绣折笼罩,白刃上泛起亮光。

    老头手起刀落便将绣折身上的两个士兵捅出来两个窟窿,汩汩的向外冒血。鲜血顺着甲胄的纹理四散开,流向绣折的脸,又顺着脸流向深渊。

    绣折心中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是面对死亡的恐惧正蚕食着她最后的理智,眼前这个如同恶鬼的人马上就要将刀尖刺向她。

    绣折竭尽全身的力气翻了个身,刀剑无眼,这一躲正巧避开了要害部位。老将的刀刺进了绣折的小腿,僵冷的刀刃冲破人体的重重防线与血肉融合在一起,又分离,绣折支撑不住滚入了尸山的缝隙中。层层叠叠的死物掩盖了此中唯一的生灵。

    “活的!”老将拔出刀惊呼,混浊的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绣折听着上面的脚步声响越来越小最后全化为雨声,啪嗒啪嗒,仿佛死神在向她走进。

    老将捡起地上的火折子慢慢吹了几口气,水蒸气在空气中化为具象的白雾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火花,火舌在老将大手的庇护下生出橙色的光。老将眯了眯眼,念念有词地将火折子扔向尸山。

    扑面而来风通过血肉之间冰冷的缝隙腐蚀着这一方土地,冰冷又腥臭。恍惚间,绣折好像听见了风的声音,它好像在说:唵,牟尼,萨婆诃。那是佛教徒的赎罪箴言。在地狱中他祈祷着佛,免除他一身罪恶。

    可佛终究没有显灵,火苗碰到尸体的一刹便蔓延开来。大雨不仅没有熄灭火,反而有助长之势。滚滚浓烟升起,又弥散。天下起了黑雨。

    老头纵使多活了这么些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炼狱之景,他颤抖着将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但此后不管过了多少年,老头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画面。猩红的天,漆黑的雨,还有空气中泥土与烧焦的烂肉杂糅的奇异香味。

    世人皆道地狱可怖,却怎知,地狱似人间。

    鲜血在空气中氧化凝固又在周围渐渐升高的温度的挥发下变为半固半液的粘腻状态。

    绣折听到火星与皮肉接触的滋滋声。四周太黑了,黑到她分不清滴在她脸上的是水还是血,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

    绣折缓缓闭了眼,太累了。脑子里好似有雾,吹不走,拨不开。可是过高的温度又让她保持清醒,逃不掉,挣不脱。

    狼烟四起,大火翻卷起重重热浪向少年袭来。姜祈停下寻找的动作向火的源头望去,一座尸山,姜祈皱了皱眉,往大火走去。

    盔甲太重了,姜祈的身体有点吃不消,脚步也渐渐飘浮,深一脚浅一脚。刚经历过尸僵的尸体十分柔软,踏在上面一不留意便会陷落。姜祈不想破坏尸体的完整,只能放慢脚步。

    终于,姜祈到了热量的源头。他脱下了自己的披风,取出水壶将壶中的水倒在黑色的披风上。倒到一半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即将变空的水壶收了回来,放入盔甲中。

    姜祈将湿润的披风遮住自己的口鼻冲入了大火中。因为盔甲的阻隔,火苗无法靠近自己的身体。但不断上升的温度依然让姜祈有一种炙烤的感觉,眼前的黑烟在不断阻断视线。

    这乱世好似无边的铁炉,身在其中的千千万万的百姓在不停挣扎、祈祷。可惜世间无神,庙堂里是妖魔在指点天下,九五至尊位上坐着的是傀儡。

    姜祈指尖摸着烧得发黑的尸体,慢慢将它翻了个身,在一具又一具尸体后寻找。

    绣折脑袋混混沉沉的,体力告罄,但精神依然紧绷。她现在整个人是倾斜着的,脚在上面,头在下,全身的血液基本都向脑子里灌。

    天光大亮,绣折已经在床上坐了半个小时了,她又做梦了,这个梦她持续做了3年,以她梦中这个女孩的视角来看,她经历了她的一生,现在这个女孩似乎正在走向她的死亡。

    昨晚的窗户没有关,绣折看着远处的山,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如她一样正在走向自己的死亡,因为绣折隐隐觉得她们好像是一个人。

    敲门声打断绣折的思考,她上前开门,面前是一个陌生的女生,“你好啊,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绣折现在比较烦躁,她正准备关门,陌生女孩立马用手抵住了门。

    “我知道你的包里装了什么。”

    绣折没有理,准备继续关门。

    陌生女孩有点儿着急了,“骨灰,是骨灰盒!”女孩咬牙切齿的在绣折耳边说。

    绣折抬眸,手中的力量松了松,女孩来不及反应便跌入了房间内,绣折顺势将大门关上,楼道中有恢复一片寂静。

    房间内,绣折单手掐住女孩脖子,女孩双脚几乎悬空,绣折收紧的手中的力量。

    “你是宋家人,我知道你的病。”女孩双手扒住绣折的手臂,几乎窒息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说完绣折是真的会杀了她。

    听见熟悉的姓,绣折手中放轻了很多,女孩摊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是谁?”

    女孩此时已经不敢耍花招了,她错误的估计了绣折的力量,她以为绣折身边的那个男人才是她们的主要武力,没想到绣折也厉害。

    “我是宋家人,我叫宋银宁。”

    “你凭什么说我是宋家人?”绣折继续问道。

    女孩终于缓了过来,“我可以闻出来,宋家人之间可以相互闻出来彼此的味道。”

    绣折甩了甩手,准备了解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宋银宁似乎看出绣折的意思了。连忙解释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话。”

    “这不科学。”绣折反驳道。

    “那你的病呐,你的病就科学吗?”宋银宁反问。“还有你的梦。”

    “那个梦你做很久了吧。”宋银宁表情奇怪。“杀了我,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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