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安魂养尸阵的加持,无声琴会主动为阵中残魂织魂,方才阵中只有暮钦晋一个,无声琴为何会被唤醒?

    巫憬憬看向暮钦晋:“你当真听见琴声?”

    暮钦晋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慎重点了点头。

    巫憬憬未入温泉,便不在阵中,什么也听不见。可她若入阵中,就会被无声琴织魂。巫憬憬犹豫片刻,拉起暮钦晋一起走入温泉中,她入水中的第一步,耳边会传来如温泉般温柔温暖的琴声。

    巫憬憬望向暮钦晋:“是什么曲?”

    暮钦晋便轻轻哼了起来。他哼的旋律与巫憬憬听到的一模一样,他的声音也是温暖的。

    巫憬憬心中惊疑不定,眼前人怎么可能是残魂?可若非残魂,又如何能听见琴声。

    她得再探一下。

    巫憬憬静静凝视暮钦晋,她的眼神充满质疑,倒是让暮钦晋忍不住心虚,开始反思——她想问自己什么?

    实在是受不住巫憬憬的凝视,暮钦晋开口道:“皇姑奶奶……唔。”

    巫憬憬吻住了暮钦晋。

    暮钦晋先是一怔,旋即推她——他可不想□□!

    巫憬憬一手勾住暮钦晋脖子,一手探向他的背勾住他的腰,贴着他唇的嘴里含糊不清道:“别动。”

    暮钦晋怎么可能当真听她话不动,由着她亲。

    他用力推她,挣脱她的勾缠,舀了一捧水用力洗了洗自己的嘴唇,冷冷望她,眼里满是指责。

    巫憬憬亦难得蹙了眉,回望他——她想进入他的魂府进不去。

    两人静默无话,过了好一会儿,暮钦晋道:“皇姑奶奶,您是长辈,岂可如此轻浮。”

    巫憬憬看着他,道:“过来让我再亲一下。”方才她正在召唤她留在他体内的那一缕魄,尚未得到回应,就被他推开了。

    “来阳公主、皇姑祖母!”暮钦晋气极反笑,“你是聋了,还是魔怔了?”说完他大步走出温泉,往山下走去。

    亲一下怎么了?

    巫憬憬望向他负气离开的背影,心中不解——在萨达时,他连那些老女人都肯了,她还不如老女人吗?

    她低头看了看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惨白的脸,青青紫紫的尸斑,抿了抿嘴——好像是还不如。

    耳边无声琴的乐声依旧,巫憬憬回过神来,立刻从水里跳了出来——她方才在阵中待的时间虽然不久,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

    望着无声琴,巫憬憬的心里很迷茫,为什么他听得见琴音。

    下山的路空荡荡的,看来暮钦晋真的被她气到了。

    巫憬憬迈步正欲下山,却见不远处紫藤树下坐了一条人影,不是暮钦晋又是谁。

    巫憬憬转身走向暮钦晋,向他伸手。

    暮钦晋冷冷道:“休想。”

    巫憬憬那一句尚未说出的“跟我回去,再亲一下”就咽了回去,默默垂下手。她走到暮钦晋身边,坐下,暮钦晋往旁边让了让,巫憬憬便又坐过去一点,暮钦晋干脆站了起来,靠在崖壁上。

    巫憬憬瞟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双手托颊,发愁——这人的魂到底缺了什么,又伤在哪里?

    她思考了片刻,实在想不明白,便想回去问问她爹,如果她爹不清楚,她打算再去“问问”祖宗。她站起身来,见暮钦晋还站着,问道:“你不走?”

    暮钦晋淡淡道:“等雨停。”他方才想走的,被雨淋了会,就不禁想到今夜她昏倒在草丛里的事,也不清楚她现在身体到底如何,能不能平安回去。虽然起她,但终究放心不下,便又没出息地走了回来。

    巫憬憬抬头看了下,雨是有些大起来了,她点点头,独自下山。

    “啧。”见巫憬憬说走就走,全无招呼他一起的意思,暮钦晋愈发郁闷了。

    雨水忽止,三五朵紫藤花纷菲落下。

    巫憬憬略抬头,只见暮钦晋撑着一支硕大的紫藤花藤走在她身侧。

    巫憬憬没说什么,伸手接了一朵落花,随意把玩着。

    暮钦晋摸摸鼻子道:“皇姑奶奶。”

    巫憬憬不理他。

    暮钦晋道:“你们僵尸是不是有一些特殊的病。”

    巫憬憬抬眼看他。

    暮钦晋摸摸鼻子道:“就好像猫。”

    巫憬憬蹙眉:“猫有什么病?”

    暮钦晋道:“猫啊,就那个,叫春。”发情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饥不择食的。他帮皇姑奶奶想了很多理由,觉得这条是最可信的。

    巫憬憬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正是暮钦晋:“我亲你,不是为了占你便宜,是为了探魂。”

    暮钦晋叹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原来如此,我就想皇姑奶奶卓雅端庄,又如何会……原是孙儿误会了。”

    巫憬憬道:“我说探魂,你不在意吗?”

    暮钦晋道:“皇姑奶奶想探便是,只不过,这种方式到底于礼不合。”

    巫憬憬冷哼,伸手点了点暮钦晋手腕上的脉:“你这脉象,可不像克己守礼的样子。”

    暮钦晋能说什么,他只能装聋作哑。

    天黑如墨。

    凄凄冷雨。

    原本这种天气,这个时间,街上早已无人。

    可如今地坛下却围满了围观的百姓。

    在京畿东面有一处地坛,整座地坛以赤红色的火岩铺就而成,中间一条三丈宽的赤金神路,赤红象征冥界,赤金代表黄泉。

    巫师问魂都会在地坛进行。

    而今夜,正是巫师祝昭设坛问魂之夜。

    此刻赤金神路上铺满了半人高的冰砖,冰砖上面平躺着一百二十二具尸体,看不清脸,均已白布盖之。

    围观的群众嘀嘀咕咕着:“死了这么多人,造孽呀。”

    “听说是渝郡杨氏,南燕最大的烟火商。”

    “听说只活下来了一个女儿,还瘫了。”

    “我知道,这位杨小姐是为了给杨家伸冤,撞了天常钟,受杖刑瘫的。是个烈女。”

    “看,那个好像就是她。”

    “看见她旁边那位年轻少卿了吗,那就是上官青天,真正为民做主的好官。”

    “原来他就是上官青天,竟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

    两个轿夫抬着杨竹予走向地坛,在走到地坛台阶前时,上官丹青示意轿夫停下,他走近杨竹予,小心翼翼道:“杨小姐,不如你就在此等待,可好?”

    杨竹予转头望向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满目慈悲。她顺着台阶望向高高的地坛:“大人无需担心我。”

    怎能不担心呢?

    上官丹青顺着杨竹予的目光望向地坛,那上面有一百二十二具尸体。

    寻常人看到整齐排列的一百多具尸体都会被骇到,进而生出不忍或者恐惧。

    而对于杨竹予,那些躺着的都是她的父母兄弟姊妹,都是她的家人族人,对她来说,如今登上地坛或许比历遍十八层地狱还痛苦。

    从监狱到地坛的这一路,上官丹青一直在问自己,易地而处,若是地坛上躺着的都是他的家人,他是否有勇气踏上去。

    他有吗?

    他没有答案。

    “落轿。”杨竹予的声音低低响起,声音很轻。

    上官丹青心口一松:“杨小姐,你且安心在此等候,万事有我。”

    杨竹予道:“劳烦上官大人扶我起来。”

    上官丹青不解道:“轿子不舒服吗,杨小姐稍待,我让人去寻一张躺椅。”

    杨竹予摇头:“劳烦大人扶我起来先。”

    上官丹青依言将她扶起,说是扶着,但一个瘫痪的女子又如何站得住,杨竹予其实是被上官丹青半抱在怀中,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她。她靠在上官丹青怀中,再次望向地坛,忽然使出全力推了上官丹青一把,将自己从上官丹青怀中挣脱,摔倒在台阶之上。

    “杨小姐!”上官丹青迅速上去想将她扶起来。

    杨竹予摇摇头,双肘用力,往上一个台阶爬去。

    上官丹青怔住。

    人群开始热闹起来:“哎,那杨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她是想爬上去吗?”

    “听说她用盐腌制了自己家人的遗体,她这是想赎罪吧。”

    “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听闻有人腌制自己亲人的,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细细的雨帘仿佛切割的上官丹青的世界,雨帘之外是嘈杂的人群,雨帘之内是那个倔强而狼狈的女子。上官丹青快步追上杨竹予,在她身边跪了下来,将伞移在她上方。

    杨竹予摇摇头道:“大人不必如此。”说完,她又咬牙往上爬了一个台阶。

    上官丹青跟着他跪爬了一个台阶。

    杨竹予停下,转头看向上官丹青:“大人,求您,别为难我。”

    上官丹青道:“我没有为难你,我跟你一样。”

    杨竹予道:“一样?”

    上官丹青道:“对,我跟你一样。”

    上官丹青看向地坛:“你听见人群里的声音了吗,他们在说你腌制了你的亲人,你如今这般是在赎罪。”

    杨竹予沉默了片刻,又往前爬了一个台阶:“或许是吧。”

    “我知不是。”上官丹青道,“你不是在赎罪,你在愤怒。”

    杨竹予冷冷道:“我不该愤怒吗?”

    “你可以。”上官丹青道,“可你如今是在对你的家人愤怒,你在怨恨他们为什么都走了,留下你孤零零一个。”

    上官丹青明明牢牢帮杨竹予撑好了伞,杨竹予脸上的雨滴却比没撑伞的时候还大,还密。

    上官丹青叹息:“杨小姐,你可以对岳家愤怒,对南燕官府愤怒,但不必对你的亲人愤怒,更不必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情愤怒。你能活下来,你的亲人都很欣慰。”

    伞下的雨还在下,伞下的人也还在倔强爬行。

    爬了一半台阶后,杨竹予开口道:“大人,你也在愤怒吗?”

    上官丹青道:“是。”

    杨竹予道:“您在愤怒什么?”

    上官丹青道:“我在愤怒腐朽、贪婪、残暴。”

    杨竹予伸出手,握住了上官丹青撑伞的手,诚挚道:“大人,去陈国吧,那里鲜活、清明、仁爱。”

    杨竹予的眼睛里亮了亮,继而满是感伤,像烟花璀璨后的灰烬:“我们杨家每年将三成的收入用来资助穷人、造桥铺路。”

    上官丹青道:“杨家善名远播,京畿也时有耳闻。”

    杨竹予道:“做善事的钱花得值得,我赞同,可我们杨家除了缴税之外,还须将五成的收入拿来打点官府,这五成的钱我很不愿意。我在陈国游历过,我知道那儿的商贾只需缴纳税金,除此之外,无需打点。我劝说爹爹举家搬去陈国,爹爹说,陈国虽好,可南燕才是家园。”

    “上官大人,”杨竹予抬头望向上官丹青,泪如涌泉,“我爹爹说,陈国虽好,可南燕才是家园。可他嘴里的家园却让我真真正正没了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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