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衙署正厅内,齐刷刷站着户部全部的官员。当先站着的是户部尚书程遇知,身后是户部侍郎暮铕悔和魏民悦,其后是户部巡官陈富、邓璋,最后是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的几位郎中、员外郎。

    暮钦晋道:“关于此次追缴杨家财资一事,诸位大人有何建议?”

    程遇知道:“启禀殿下,依我朝规矩,追缴财产一般是圣上指定钦差大臣,刑部和大理寺协同钦差大臣负责,额,并不由户部负责。”

    暮钦晋道:“此次追缴的对象并非罪臣,刑部与大理寺不方便出面,父皇才会让户部负责,至于程大人说的钦差大臣,自然就是孤了。”

    程遇知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追缴一事,户部从未经手,依老臣之家,这事……额,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户部其他官员纷纷点头道“是啊,是啊,得从长计议。”

    见户部尚书带头打哈哈,暮钦晋掀了掀眼皮看了程遇知一眼,露出温和笑容:“这事确得从长计议,依程大人之见,该由哪位大人经办?”

    程遇知沉吟半响,看向暮铕悔和魏民悦两位:“两位大人如何?”

    魏民悦道:“这本册子是杨氏红口白牙自己说的,杨氏被熊大……咳咳,熊任敢等人陷害,家破人亡,说不定因此对本朝官员都恨上了,借机报复,依微臣之见,当务之急是核查这本账册所载是否属实。至于,如何核查,那自然是需要辛劳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了。” 魏民悦是暮钦晃的人,自然不想暮钦晋收缴杨家财资的事情办成。

    暮钦晋又看向暮铕悔,笑问道:“皇叔有何高见?”

    暮铕悔跟今上还有夕诚子都是一辈的,不过是远支。他向暮钦晋行了一礼,道:“这册子已由夕诚子监院看过,自然假不了,何必多此一举。不如就直接让金部司着手去办吧。”

    金部司郎中傅友贤当即道:“金部司都是按度支司的规划进行钱物出纳,这事即便让金部司去落实,也得度支司出个章程。”

    度支司郎中王西敏当即道:“度支司管理的都是日常钱物流转,可从未做过追缴的事情,追税大约还是户部司更合适。”

    户部司郎中陈剑道:“王大人此言差矣,我户部司只追税,不追赃啊。”

    三位郎中一起看向剩下的仓部司郎中李其元。李其元双手一摊道:“诸位大人莫看我,我们仓部司负责的是粮食出纳,与追缴财物更不相干了。”

    暮铕悔朗声道:“这个也干不了,那个也干不了,干脆你们都别干了,找能干的干。”

    陈剑道:“暮大人此言差矣,依章办事乃为官之本份,在我等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我等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常得圣上嘉许,您怎么能说我们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呢。”

    傅友贤立刻道:“陈大人说的是,你看,这追缴的事情本来就该刑部弄,现在让我们户部弄,不就是找仵作去当接生婆么。”他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暮铕悔气得瞪了他们一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暮钦晋笑道:“追缴这事由户部主持是父皇亲自定的,此事不必再议。既然各司都没有相关经验,机会难得,不如大家一起做吧。程大人,依孤的意思,就把这册子上的财物地契分一分,每个司都分一些,户部司、仓部司管田赋粮食,那就把地契都分给户部司仓部司,剩下财物就交给度支司和金部司,您看如何?”

    程遇知没想到这位殿下这般不按牌理出牌,愣了一愣,讷讷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各司日常事务都极为繁忙,若是……若是全都去追缴,只怕……只怕会耽搁公务。”

    暮钦晋道:“程大人所言极是,是以,追缴之事不可拖沓,当尽早完成,不如就先定五日之限吧。”

    待户部的官员耷拉着脑袋出去后,云既异等人从内厅走出来。赠艾笑道:“殿下这招妙啊,这群老东西推来阻去一通,最后都被殿下大手一翻,一起和了稀泥。”

    暮钦晋道:“人是安排出去了,只怕五日之后,所获不多。”

    赠艾哼了一声道:“五日之后,估计就是一场诉苦大会。”

    云既异道:“殿下,不能指望这些老蠹虫,我们的人也得行动起来。”

    暮钦晋摇头道:“追缴杨家财资是因,借此掌握户部才是果,这事,只能让户部来做,孤也定能让户部做好这事。”

    讨论完正事,顾北庭脸色复杂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侍卫,分作两组,一组抬了一只大木箱。

    赠艾道:“统领,这是什么?”说完,走过去想打开箱子,被顾北庭啪一下挥开手。

    赠艾稀奇道:“这是什么,神神秘秘的。”

    顾北庭脸刷一下红了,结结巴巴道:“案……案卷。”

    巫憬憬回到府里,穿过花园时,巫寒悯正怀抱着他的小女儿追着穿梭于海棠间的一只粉蝶。海棠是粉色,蝴蝶也是粉色,蝴蝶钻入海棠堆里就不容易被发现,小小的女娃儿在父亲的怀抱中探着身子瞪着大眼睛,找不着蝴蝶时就嘟起嘴,她一嘟嘴,巫寒悯就伸手去驱赶蝴蝶,待蝴蝶飞起时,小小的女娃儿就摇晃着小手臂大笑起来。婴孩的笑总是最好看的,她一笑起来,连海棠树上尚未绽放的花骨朵都跟着笑了起来,树上的花也越开越热闹了。

    巫家的人大多沉寂、死板、务实而无趣。巫寒悯是少之又少的例外,他鲜活得不像是巫家的人。见到巫憬憬回来,巫寒悯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戏谑道:“呦,夜猫子回窝啦。”

    与巫寒悯鲜活到不像巫家人对应的,巫憬憬却是标准的巫家人,她连目光都懒得朝自己大哥瞥,径自经过他往前走。迎面走过来她的嫂子,冲她微笑行了一礼后,快步走向她的夫婿,低低抱怨:“夫君,晨风沁冷,当心把愉儿冻着了。”

    巫寒悯笑道:“巫家的人可不怕冷,小姑娘自然是要跟花骨朵一样在春风中长大的,爹的宝贝愉儿,你说是不是。”他说完将女儿举高高,小小的女娃立刻挥舞着小手咯咯笑开。

    巫寒悯将女儿交给殃言徊,顺势将妻子搂进怀里,叹息道:“今儿的风放纸鸢正合适,要不是要给那倒霉太子采办修葺东宫的物资,真该带你跟孩儿们去放纸鸢。”

    巫寒悯原本是在钦天监领了个闲职。前几年巫寒惊接了钦天监监正一职,弟弟成了钦天监最高长官,即便巫寒悯自己觉得无所谓,别人看着也难受,巫世南便将他安排到了工部的修内司领了个闲职。

    今上少时喜山水游历,山上能住,船上也能住,路边的茅屋也能住,对住宿要求不高,在位这些年从未兴修宫殿,只是日常维护,修内司原本是个十足真金的闲职。巫寒悯平时就是早上去点个卯,就溜回来了。

    殃言徊道:“修内司不是在知晓太子回京后就已经修葺过东宫了?”

    巫寒悯轻哼一声道:“太子爷不满意呗,我倒是奇了,我们南燕的东宫就算没有黄金铺地,白玉为阶,怎么着也比那满是牛粪马屎香的萨达毡帐强吧。这位太子爷毡帐都住得,这么好的宫殿反而住不得了。”

    殃言徊道:“许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才想回来住住好一些。”

    巫寒悯点了点殃言徊的唇,笑道:“你这张嘴,真是谁也不得罪。我倒是想着,要不让人搞点牛粪马粪放里面,说不定他就是没闻到这些香味不习惯。”

    殃言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声道:“夫君,说笑归说笑,太子殿下十四岁就离开南燕出资萨达,确实不容易。你若不喜欢他,不如换个差使,让其他人去管这摊子事,倒也不必为难他。”

    巫寒悯道:“我可不是为难他,这位爷说不定是真喜好这种。你知道吗,刑部那边说这位爷今儿一早就急匆匆令人调取了许多卷宗,你猜都是什么案子?”

    殃言徊好奇道:“什么案子?”

    巫寒悯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走的巫憬憬,俯身凑到殃言徊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在殃言徊诧异的瞪大眼睛时,他顺势亲了亲她脸颊,又低头在宝贝女儿脸颊上大大亲了一口,笑道:“走了走了,去给咱们吃了苦的太子爷修金窝去喽。”

    待巫寒悯离开后,巫憬憬走向殃言徊,问道:“什么案子?”

    殃言徊的脸飞快红了起来,她冲着巫憬憬笑了笑,低声道:“小姑娘家家的莫要多问。”说完,飞也似地抱着女儿逃跑了。

    其实巫憬憬耳力极好,她早就听到了——暮钦晋令人往刑部调取的卷宗全是——巫憬憬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脑海里拎出两个字——奸、尸。

章节目录

倾我执念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重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重晗并收藏倾我执念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