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罕哥今天不能来看我,我拖着脚步走出工厂,依旧习惯性的左右看一眼,确定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才放下疲惫的双肩。

    临近年关,工厂在加班加点赶进度,期望着早点干完订单后就可以拿到货款,为职工们发放年终福利。我已经连续干了六天,下午可以调休半天缓缓劲儿了。

    我提着暖瓶端着脸盆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了头发,然后哆嗦着跑进了屋。扈江的冬天我不喜欢,总是阴冷潮湿的感觉,今年冬天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妈妈得知我下午休班,吃完午饭后就出门了,说要讨要手工活的工钱。

    我掀开布帘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奶奶,又去冲洗床头的痰盂,忙碌完之后才支起小床休息。

    我大概是睡着了,没有听见妈妈回来的声音,倒是奶奶的咳喘声惊醒了我。我睁开眼起身,看到妈妈坐在屋里的小凳子上发呆,她的脸色在不甚明亮的房间内是刺目的黄。

    我伸手捞起小桌上的一杯冷水咕咕咚咚的一气喝完,扭头又看了眼妈妈,她还是一副呆如木鸡的样子。

    我收拾完小床走到她身边推了推她,“您怎么了,说句话呀?”

    我这句话像是个导火索,她呆滞的眼中突然跳动起火苗,张开嘴就喷出一团热辣辣的火焰,“那个该死的混蛋老黄,对我交上的活计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说什么我的活儿越干越粗糙了,他放屁,睁着两眼说胡话,他也不看看在他手下交货的有谁能赶上我的手艺精细。哼,他不就是想找借口克扣我工钱嘛,我争来争去,最后他还是少给了我二十块钱。我X死他娘,全当这些钱给他买药吃了······”

    她嘴里吐出一串串的脏话,水平堪比街头撒泼的妇人,我愣了半天,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塞进她冰凉的手中,托着她的手示意她润一下沙哑的喉咙。

    她撩起眼皮看我,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柔明亮,透出一种颓丧无奈的不甘和挣扎的凶狠,眼角被现实这把刀无情的雕琢出了无法抹平的纹路,耷拉的嘴角使她的脸显露出一种无所依仗的苦相。

    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皮肤白皙温婉可亲的母亲了。

    我伸手拿过床头的小包,掏出几张票子塞到她手中,以弥补她的损失,她嘴里依旧忿忿不平的骂着,伸手抓过钞票塞进她那个陈旧的钱包里,然后起身去院子里响亮的擤了鼻涕。

    我放弃继续待在家中的打算,整理一下装货的箱子,利索的捆绑在后车座上就出了门。

    寒冽的风吹散脑中的混沌,我长长的吐了口气,飞快的向前骑行。

    香烟的生意我是早就不做了,因为检查的厉害,进货的价格也是一提再提,利润的空间小了担的分险大了,我只能继续卖磁带等商品了。

    电影院附近热闹依旧。人们主要的娱乐就是看电影,不管什么片子上映总是有大波的人捧场,特别是港台片子更是火爆的不行,得益于此那些明星们随便一张口都是火的不行,流行歌曲的磁带也是抢手的买卖。

    小吃街附近又多了几个新卖家,我看了几眼,好在这里人流量够大,大家各做各的生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正寻思着,有相熟的大姐给我腾出一个空挡,她卖化妆品我卖磁带,总有人在买了她的东西后又捎带着看一眼我的东西,我们彼此照应帮腔,做的几笔买卖都很顺手。

    我刚吆喝了几声,忽然有人穿过人群跑了过来,边跑边冲我们挥手,“别吆喝了,收拾东西快走,工商又来了。”是卖走私香烟的李哥。

    我看着他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人群中,才回过神来收拢我的东西,旁边的大姐手脚麻利的用包袱皮归拢东西,嘴里还一迭声地催我,“别愣怔了,快点走人。”

    有几天没碰到这样的状况了,我有点发慌。

    五点多钟的光景,小吃街周边正是人流不断的好时候,我推着自行车七拐八拐的躲避着行人,身后隐约的传来工商人员的斥责声:“你不知道这是无证经营吗?东西收缴,罚款······”

    “快快,往那边看看,那边还有几个······带箱子的都是可疑的。”

    我急了,嘴里也嚷嚷起来,“闪开闪开,别挡道儿!”

    “哎呀!”一个东西硌了我的脚,我一个趔趄连人带车子往一边倒去,来不及封口的箱子里磁带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这要让工商的看见正好抓个现行。

    我“噌”的一下坐起身,顾不上发疼的手掌,慌忙收拢眼前散落的东西。

    几只手伸了过来,我顿时慌了,“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抢我的东西。”

    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不用怕,兄弟们帮你收拾东西,我先带你走。”

    “我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我是真的急眼了。

    “这么快就忘了,你在电影院门口撞过我,我可一直记着你呢。”

    我惊魂未定,根本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我说了不要怕,你干嘛还紧张成这样。”那个人嘻笑了一声,我抬眼望去,发现他的手还抓住我的胳膊,我惊慌的后退两步,使劲儿挣脱开他的手。

    我看见他使了个眼色,身旁的两个年轻人推起地上的车子径直就走了。

    “哎哎,你们干嘛推我的车子?”我的眼睛红了。

    身后又传来一阵声音:“再去那边看看······”

    几个工商的大盖帽在人群中移动,我顿时噤声,大小气儿都不敢出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推着车子消失在人群中。

    我愤怒的转身,盯牢眼前的这个人,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唇角的一边邪气上挑,活脱脱一副玩世不恭的混世模样。

    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我又一次打量他,再次确定这不是我能招惹的人,我脑筋飞快的转了几下,忙堆起一脸笑容,“对对对,我们以前见过,今天谢谢你帮忙呀,一会儿工商走了你就赶紧带我去找他们要车子吧,我不卖东西了,我要回家。”

    他的眉头挑了挑,轻描淡写的抛给我一句,“我不认识他们。”

    我急了眼,“你胡说,你们认识的!”

    他双手插兜,痞坏的笑着,“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气急败坏的推了他一把,转身走了。

    我的脚步迈出几步又停下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身影,他们带走了我的货物,那些东西是我大半个月的工资进的,弄丢了我可要心疼死的。

    我抽了抽鼻子,把一股脑涌出的脏话伴着眼角的潮湿吞了回去。

    回头,他还跟在我身后。

    “我叫柳新。”我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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