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我木然的从章立军的摩托车上跳下,低着头向巷口走去,散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我只觉得自己就像迷失在暗夜的幽灵。

    胸口好闷,都怨这闷热潮湿的天气,脸上厚重的粉底堵塞了毛孔,使我不能畅快的呼吸,我边走边伸手去掏口袋中的手帕,才想起擦拭完那个人流血的伤口后丢掉了。

    我的手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下,漫不经心的拐进巷子口。

    余思南倚在巷口的墙壁上,看着昏黄光柱下执着扑向光明的小小飞虫,静静的听着它们发出的轻微噗噗声。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落空了。薛玲阿姨的回答闪烁其词,让他感觉她好像在隐瞒什么,他心底的不安叫嚣着,催促他寻找答案,她到底去了哪里?

    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响起,余思南眼中的光亮蓦地点燃,他站直身体望向那个走进巷口的身影,闪亮的眸光渐渐凝滞。

    我倒退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跃入眼睛的人,心跳霎时乱了节奏,我蓦地转身遮住了脸。

    巷口的灯光惨淡昏黄,却刺痛了余思南的眼睛。他的脚步轻挪,忽然摇头轻笑,他怕是等的着急认错人了。

    避之不及,我慌乱的用手擦着脸皮,想要抹去浪荡一晚的痕迹。

    余思南的眼睛紧盯着那个纤细的背影,他没有认错人,他怎么可能认错那个身影,可是她慌乱转身的那一刹那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那张脸是如此的陌生。

    深沉的夜色下,他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我茫然的伸手想要抓住,却又惶恐的缩回手,看着他的背影即将远去,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哀哀的轻唤:“岩罕哥!”

    余思南蓦然停住脚步,他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呼吸,浓密的睫毛颤动着却怎么也掩不去眼中的痛惜。

    他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头去,他狠不下心来,他对她的气恼只是擦肩而过的一刹那。

    他走到她的面前,拿出书包中的水瓶,又掏出口袋中的格子手帕,用水把手帕濡湿,然后一点一点仔细的擦她的脸,直到露出她原本的模样。

    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脸,看他用微凉的手帕一下下的擦拭我的脸,他的神情专注,眼睫半垂,并不正眼瞧我一下,我却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不敢挪开一分一毫。

    “······你的脸涂成这样,就不怕我找不到你吗?”

    我怕,我怎么不怕!我惶恐的盯着他的眼睛,他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的怕,我怕他会离开我,我怕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我怕我会成为自己唾弃的那种人,我怕所有可能会给他带来的麻烦······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呀!

    余思南的手指顿住,指尖上沾染的湿润灼烫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他抬眸对上囡囡的眼睛,她眼中的茫然无措委屈哀怜尽收眼底。

    他伸臂轻轻的揽住囡囡的双肩,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的沉默让我惶然,我提起的心在胸腔里扑腾,始终无法安静下来。他放开我的双肩,把那个被浓重的化妆品玷污的手帕放进我手里,“不要再弄脏它。”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重锤砸在我心上,我明白他的期望,重重的点头再点头。

    章银生哼着小调走进餐厅,意外的看到一个久违的身影。

    “哟,这太阳今早上打哪边升起了的呀,我竟然看到我儿子在吃早饭?”面对父亲的嘲讽,章立军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会是在外面鬼混了一夜刚进这个家门吧。”

    父子两个互相嘲讽,章银生在儿子面前本就没啥威严可寻,再加上他的厂子最近又接了大订单,心情正好,对儿子的话也没什么感觉,他呵呵笑着坐到餐桌边,讨好的冲他说道:“小军呀,你爹不在外面鬼混,你能有大把大把的钱花?我这不叫鬼混,叫拉关系,酒桌上牌桌上那看似潇洒,实则老费脑了,我这么费脑子的操心事业,不就是想给你挣一份大大的家业嘛,让你小子可以随心所欲的享受生活,爹当年吃过苦,知道那种滋味,所以才不想让你过那种苦哈哈的日子。”

    章立军拿起一双筷子放在章银生面前,又给他盛了一碗粥,章银生被肥肉挤得眯缝的双眼倏地睁大,他给儿子拿过筷子端过碗,可没享受过儿子对他的孝敬,他有点不相信的看着章立军,章立军不耐烦的睨了他一眼,他赶紧端起碗“哧溜”喝了一大口粥,这才回过神来,“儿子呀,说吧说吧,又整出啥幺蛾子需要你爹给你摆平。”

    章立军:“······我就是,想去你工厂里上班。”

    章银生呼噜噜的喝着白粥,顺口“嗯嗯”了两声,意识到儿子在和他说话,赶紧应了一句,“你说什么,又没钱了?好好好,我给你。”

    章立军极其忍耐的瞪了一眼章银生,见他毫不在意的埋头大吃,只好重复一遍,“我想去你厂子里上班。”

    章银生终于从饭碗上抬起了头,他有点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这个早上他收到的惊喜,不,受到的惊吓不止一般,他像是不认识儿子似的凑到他脸前看了一会儿,豆大的眼睛里忽然光芒万丈,他小心翼翼的追问一句,“你说你要去上班,还是我今天早上幻听了?”

    章立军翻了个白眼。

    章银生忽然放下筷子,双手合十“观音菩萨祖师爷”的一通乱叫后大笑起来,“你,你说你要去上班,哎呦我的儿子呀,我说这今儿早上喜鹊叫的这么欢实,原来是菩萨开眼了,我章家后继有人了!老子之前一直求你去帮我,你理都不理,敢情是没开窍呢,哎呦喂,托国家的福,你爹的厂子现在生意红火的很,正缺人手呢!”

    父亲的热烈反应让章立军忽然心生难堪,他戳着碗里的粥小声嘟哝一句,“你瞎激动啥呢,我可什么都不会。”

    “你爹我八岁之前就会活尿泥,十一二岁的时候大字还不认识几个,跟着村里记工分的人才学会加减乘除,现在不也没耽误咱干大事嘛,不会干不要紧,你只要懂得看眼色,会吃会喝会拉关系,这生意就八九不离十的成了,哎哟我的小子呀,你爹我总算是有盼头了。”章银生激动的摸着半秃的头顶,整张脸都焕发出油腻的光彩。

    俗话说的好,“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这生意场就好比战场,多一个帮手就多一份胜算,这父子同心,以后老章家的生意还不芝麻开花节节高嘛! 章银生越想越高兴,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油条,硬是嚼出了千年山参的味道,感觉自己越活越有劲头了。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巴,还是压不下心里的喧腾,索性拉起儿子就走,“走,跟爸一起选木材去,好好学着点,中午我请你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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