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更,晨寒袭人。</P>

    一辆由八匹神驹拉着的华贵马车踏破晨雾,自汴京街头疾驰而过。</P>

    道路两旁的喧嚣从车窗涌了进来,万丈红尘近在咫尺。</P>

    今天是冬至。</P>

    自前秦起,冬至便有新年岁首的说法,因此这会儿虽然时候还早,街上已是人来人往。卖娇耳汤的、卖赤豆糕的、烹羊宰牛的……还有南地来的商行,挂上招旗叫卖着糯丸,说是岭南道的传统,引得不少人围聚在前。</P>

    马车的速度很快,在汴京城很少有人敢这般肆意妄为。而很不巧,这辆车恰好是其中之一,车身上的纹饰足以让任何人闭嘴。</P>

    凤鸾朝天阙。</P>

    汴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郡主府的尊驾。</P>

    “慢点慢点……别撞着人啊!”</P>

    车内,宁言紧张得抓着窗柩,眼看马车一个甩尾又差点掀翻一个路边摊,顿时两眼一黑,心中忙不迭向那位不知名的倒霉蛋致歉。</P>

    在他对面,杏芳一路上早就受够了宁言的碎碎念,此时已忍无可忍,蹭得一下站起身正想让他闭嘴,结果一不注意,头结结实实撞到了车顶,哎呦一声又抱着头坐了回去。</P>

    宁言听到杏芳发出的动静,回头就撞上她那张写满怨念的脸,迷惑道:“你在干嘛?身体不舒服?”</P>

    “你、你、你……”杏芳咬牙揉了揉小脑壳,鼓起腮帮子气呼呼道:“男人,你能不能安静些!”</P>

    “喂,我提醒你们注意一下公德有错么?”</P>

    “你懂什么,越到这种时候我们才越要跋扈,你退上一尺,别人保不齐便要进上一丈!这是璟儿姐告诉我的!”</P>

    “话是这样说,可我们也可以用些其他的法子啊。”</P>

    “若不是这八骏车,你以为你们能这么轻松从皇宫里出来?哼!我早就和璟儿姐说过,天底下的男儿多是没良心的,对他好却不知足,稍有些不如意,还倒挑起你的刺来……”</P>

    杏芳一提起璟儿就止不住话头,滔滔不绝的,站在独立女性角度痛批了一下宁言的白眼狼行径。</P>

    宁言也不好说多说什么,毕竟是蹭了郡主府的便利,只能暗叹集美好底子,天生打拳圣体。</P>

    放后世大概会成为一个美妆博主或者脱口秀演员吧……</P>

    感叹之余他不免怀念起璟儿,和璟儿相处的时候就很舒服,不过眼下她还需在烛龙台看护小郡主,实在抽不出身。</P>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前面就要到了。”</P>

    车厢内除了他和杏芳,还有王仁和吴清,先前这二人一直在默默吃黍糕顺便看戏,这会快到目的地了,倒是知道出来打圆场了。</P>

    宁言当即没了和杏芳斗嘴的兴致,好奇地撩开帘幕一角,视线越过层叠错落的亭台楼阁,一座八角宝塔映入眼帘。</P>

    那宝塔约莫九层高的,飞檐重重,顶楼宝光闪闪,门口树了一杆大旗,上书四个字——汴京邮驿。</P>

    “那邮局怎么是宝塔样式?”</P>

    “邮局?你是说邮驿吧。道府的邮驿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么……你还见过别的邮驿?”</P>

    吴清也不知道宁言哪来那么多奇怪的问题,邮驿属兵部和枢密院共同管辖的,形制不能出错这不是常识么?</P>

    座下八平,象征汇通八方;层高九重,出檐十三,寓意上达九重天,下揽十三道;顶楼还要镶一颗宝珠以及四方玛瑙,表明一龙捧日,四海皆平……诸如此类的官场小知识,每三年一次吏部考课都是要考的,连吴清都能背出来。</P>

    马车一路向前,最终在邮驿前停下。</P>

    刚打开车门,吴清和王仁就迫不及待跳下车,正要往里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宁言说道:“你不来么?”</P>() ()

    “我?”宁言指了指自己,莞尔一笑:“我就不了吧。”</P>

    吴清却很执着:“别啊,今天是冬至,一定要写家书的。”</P>

    王仁也难得温情了一把,点头道:“柴小姐或许还在等你的书信。”</P>

    宁言闻言,表情有一刹那的愕然,怔怔道:“茹茹她……等我的书信?”</P>

    吴清懒得多磨叽,直接上手把宁言拽下车,嘴里不住嘟囔道:“你说说你,都是要成家的年纪,这点事都不懂。哪怕你吃定了柴小姐,那也不能这样怠慢,她爹该怎么看你……”</P>

    宁言半懂不懂,对于冬至的重要性又加深了一层认识。</P>

    说起来他前些日子本打算立马启程前往龙门山,也是被郡主府的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拷打了一番。</P>

    后来还是璟儿和他说了他才知道,原来在大周,冬至祭祖竟是一等一的大事,而祭祖之后,还需吃团圆饭,以保佑新年一家人平平安安,万事顺遂。</P>

    不过要寄家书这事儿还是头一回听说,难怪吴清和王仁一大早就神神秘秘的,嚷嚷着今天一定要出宫。</P>

    “对了,杏芳姑娘……”</P>

    宁言才开口,那头已经砰得一声关上门。</P>

    “别看了,走吧。”吴清哈哈大笑,几乎是架起宁言往里冲。</P>

    由于方才不少人都看到他们是从郡主府的马车上下来的,纷纷识趣得让开道,三人这会倒是没被堵在门外。</P>

    等到顺利进了邮驿,吴清和王仁就忙各自的事去了。一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他们也没功夫陪宁言闲逛,只说让他自便。</P>

    反正这么大个人,又不可能走丢。</P>

    一楼大厅排队的人很多,把柜台围得水泄不通,宁言独自观望了一会,也不知道该排哪报摊,便走了过去。</P>

    他本以为这里放的是类似用户指南的小册子,走进了才发现原是最新一期的大周邸报。大周邸报按例是每月发行一次,不过今天是冬至,很人性化地发行了增刊。</P>

    左右无事,宁言索性买了份,打算一边排队一边解闷。</P>

    翻开邸报,版面头条记载的是前天武德司失火的事情,后面还详细记载了整体经过。据武德司称,这次意外发生于每年的例行修缮,因为天气干燥,火星子不小心落到了木梁上,好在只烧毁一些本就要拆掉重建的老破小,属于技术性调整。</P>

    宁言其实昨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甚至还知道出事的区域叫癸水狱。</P>

    光看名字,癸水狱竟然被火给点着了,想想就扯淡。听说时候监正还被拉去枢密院开会,好像今天还没出来。</P>

    唉,希望监正能过个好年……</P>

    宁言继续往后翻,忽然动作一滞,另一则简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P>

    本月十二,礼部尚书曹珪将率使团赴龙门山,代圣人观礼除魔大会。</P>

    本月十二……不就是冬至后第二天?</P>

    宁言愣了愣,礼部尚书亲自出使,这都是多少年没有的规格了。</P>

    还有那曹尚书,虽说是三朝元老,但近些年最出名的事情还是新纳了一位美娇娘,搞得坊间都在传他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韵事,这种人当正使龙门山不会有意见么?</P>

    “喂,小哥。一个人啊?需不需要向导?”</P>

    宁言正思索着,耳旁响起他人的搭讪,下意识便要回绝:“不用……”</P>

    可他话还没说完,却是嗅到一股熟悉的白桃熏香,抬起头,眼前正是多日不见的毕月乌。</P>

    “乌掌柜!你怎么在这?哦,我知道了,原来你也有家人……诶!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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