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精气神的申欣一瘸一拐地路过自己家,正见申娘子收拾家务,见她回来,自然又是一阵叱骂:“你去哪了?整日的不安生,饭也不做,工也不上。”她手上一边忙活,一边口中骂得更脏。听见这些,申欣更加厌烦,她不由得想起曾经那些让她无比阴郁的日子,又想起此时已没有了阿蛮陪她排解,于是几乎是本能地,她冲进阿蛮家内,刨出阿蛮床铺下一个陶罐,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家,一下子摔碎在地上,里面哗啦啦地足有几百个碎银铜钱流出,申娘子见了,忙去收捡在怀里。

    “这些给你们,就当是还了你们的养育之恩,此后再也跟你们没关系了。”

    说罢这些,便决然离开。

    今晚镇子上焦躁不安,四处亮起的火光与隐隐喧天的喧闹声使人心惶惶。似乎越是末路,越是要饮酒狂欢,这几个纨绔子弟不知道在哪里喝了烂醉,狂笑着在街上奔走,恍然间,石景奇内急,但他也不打算找个茅厕,而是随便走进一条死胡同解决。正放松时,忽然瞧见墙头上一个红衣女子,一瞬间吓得清醒:“你不是?!投河了吗?!”申欣心中奇怪:谁说的我投河了?不过还是阴森着笑起来:“那又怎样?不报仇我怎么能安息?”

    “啊——!”石景奇吓得连滚带爬,裤子也来不及提,便骨碌着回到街上,看见一队黑甲兵士更加害怕,恍然间,眼前竟出现了幻觉,他指着墙头上语不成句地问:“那里!那里!有个妖怪,你们看不见吗?”兵士顺着看去,只看到一片红色衣角:“追。”

    申欣见两个兵士追来,忙拔足狂奔,跳下墙头就往城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果然脚下一崴,便跌进水里。幸好她自小水边长大,又熟悉这里的水系,忙憋气,顺着支流游进湖泊。

    可惜今夜兵荒马乱,她在水下躲着,听见上边总有兵马路过,不敢冒头,渐渐地,她喘不上气,眼前竟开始冒白光,有什么记忆正在不断闪过。

    是了,她依稀想起自己曾经是个世外道人,每日在山中看书、练剑、学习术法。可是,她隐隐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了。

    “陛下,”高大的马背上,身着白甲的将军向前方拱手道,“此番陛下亲征,正可以向叛乱诸州彰显天威,让他们心有余悸,早日归顺。”

    身着金甲的皇帝爽朗一笑:“朕只不过是抢功的,还不是多亏了司空将军的英明神武,嗯?”

    忽然间,将军还没来得及打官腔,路旁的湖中一声水响,一个人扑出水面,皇帝周围侍卫纷纷拔刀上前。

    “陛下,是个女子。”侍卫统领远远喊道。

    “带过来。”

    两个侍卫便一人架住一边胳膊,捞她出水面,拖着向前扔在地上。

    皇帝与司空霁定睛看去,只见这女子一身红衣全部湿透,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面水滴滑落,顺着眼睫滴落,好像泪珠一般;许是着凉,也可能是呛水,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全无血色,面色苍白,更显柔态。

    皇帝禁不住下马,取下身上披风给她披上。这一举动吓得旁人不轻,生怕这女子是借机行刺,可惜并没有,这女子正是申欣。

    她好不容易咳出气管里的水,又歪头敲自己耳朵里的水,好不容易能听到周围的声响,就听得身旁此起彼伏的“陛下”,她面上一惊,抬头看面前的中年男子。

    “你是哪里来的?”皇帝温和地问。

    “你是陛下?”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大官,似乎比她见过的县丞老爷的排场还气派。

    “你是这城里的人户?”皇帝继续问。

    申欣顺着他的话看看镇子,点点头。

    “怎么掉进湖里了啊?”

    申欣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事,不禁眼眶中蓄起热泪,顺着脸颊在下巴尖儿上汇聚,而后“扑怵扑怵”的打在泥地上。皇帝见此,也不忍再问,只说:“你若是没有去处,就跟我走吧。”

    于是,申欣被安置在马匹上,由一个士兵牵着马,饶是这样,从没骑过马的申欣仍然只是勉强保持平衡。进了镇子,已经归降的县令里正等出来迎接:“罪臣恭迎皇上。”

    皇帝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是一向给足的,他只是温和地笑笑:“卿等明珠暗投,如今既已归降,何罪之有啊?况且碧洲诸事,还需尔等主持呢。”

    听到这种话,众人心里都大大松了口气,连忙谢恩。司空霁在旁补充:“陛下,桑欣酌已然就擒,还等陛下发落;其余负隅顽抗之徒均已命毙,碧洲已经安定了。”

    “好。”皇帝投去赞许的目光,“桑欣酌实在是人杰,若能归降,自是大喜,若是仍旧反抗……”

    “是。”司空霁低头领命,驱马而去。

    皇帝招招手,载着申欣的马匹便上前:“你们认一下,可是这城中谁家的女儿?”

    众官员抬头看去,一个里正慌忙上前:“回陛下,正是草民辖下。乃是姓申,家中有父母兄弟。”

    皇帝奇道:“你治下少说也有几百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她未婚夫素来游手好闲,欺行霸市,草民不得不记得。”

    “哦。”皇帝笑道,“既然有未婚夫。……”转头看见申欣嫌恶的神色,心下有几分明白。里正又辩解道:“只是此子今日受了惊吓,满口胡言,卧病不起,恐怕……”“既然如此,你替朕请来她父母,朕有话要问。”

    申娘子本因为丈夫受伤,短时间不能做工而忧虑,现在听见自己女儿有机会进宫做娘娘,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过去了,清醒过来以后实在狂喜,哪有不依的,问什么千依百顺,见到女儿后嘴里甚至干净了不少,低眉顺目,哪有半分以前的厉害样子。

    就这样,申欣失去了与碧洲的所有联系,随着皇帝回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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