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收回迈出门槛的一只脚,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说什么?”

    见知县愿意听他说话,他连忙开口,“我见过画像中的人,她昨晚就在我的院子里!”

    知县皱眉,将通缉令递到他面前,“你可看仔细了,确定昨日你院中的是画像里的女子?”

    阿春的父亲忙不迭地点头,“我确定!”

    他昨日虽喝得有些神智不清,但昨日院中的女子长得可谓是让人过目难忘,他不可能会记错。

    知县再次回到桌岸旁坐下,唤来属下,“你带些人跟我走,另外派人去京城复命,就说画像中的人已经找到。”

    “是。”属下匆匆跑开。

    阿春父亲双眼放光,“知县大人,您看......”

    知县抬眼瞥了他一眼,“把人带上马车,通知他们可以出发去西北边疆了。”

    “是。”侍卫再度架起阿春父亲。

    “大人不可!大人我算是检举有功啊大人!”阿春父亲涕泗横流,希冀的目光看着知县,却没等到知县再说一句话,就被拖上马车。

    属下带着一行人等候在门口,“大人,可以走了。”

    知县点点头,带着一行人前往阿春父亲家。

    -

    裴璟将东西收拾好后,蹲在床边看着熟睡人的侧脸,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手指陷入柔软细腻的脸颊,他突然有一瞬的失神,床上熟睡着的人睫毛轻轻颤动两下。

    姜晚睡意朦胧却突然被微凉带有水汽的指尖戳上脸颊,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前人的身影还有些失焦。

    “走吧?趁阿春还没醒来,不然看到我们离开小姑娘怕是又要哭了。”

    裴璟慢慢收回手指,指尖仿佛还有她脸上的热意,手指缩进衣袖,他看着她轻轻开口。

    姜晚反应了一会,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后缓缓点头,“好。”

    “嗯,去洗漱吧,我去叫他们。”

    裴璟说着已经走出房间,轻轻将门关上。

    姜晚起身,洗漱之后将昨晚写好放在桌上的信纸压在枕头下,又从怀里拿出三个最华贵精美的珠钗一并压在枕头下,这才缓缓关上房门。

    几人骑上马出院子时天还是漆黑一片,只隐约能看见些青色。

    姜晚有些不舍地往身后逐渐变小的院子张望,却被身后的大手将兜帽戴在头上,“早上天冷,戴好。”

    视线被宽大的兜帽挡住,姜晚伸手调整了一下,再度看向身后时,院子已经消失不见,她有些难过地将头扭回。

    裴璟却突然弯腰,隔着兜帽在她耳边轻轻开口,“会回来的。”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姜晚下意识地侧头。

    裴璟迎风被吹得微凉的鼻尖就这么擦过她的脸颊。

    热意突然爬上脸颊,并蔓延到耳尖,姜晚慌乱地移开视线,连忙将头扭回,双手将脸两侧的兜帽拉紧合在一起,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太近了。

    阿春躲在墙角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流下来。

    知道他们今早就要走,她本来睡得就不安稳,在听到马蹄声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他们会回来的,一定会......

    阿春伸手擦干眼泪,走进房间将被子都收拾起来。

    在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她刚止住的眼泪再度流下。她伸手拿起那张信纸,看了半天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一个字都看不清。

    泪珠滴到纸上,碳迹立刻晕染开,阿春连忙用袖子胡乱擦过眼睛,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中。

    看着枕下熟悉的珠钗她突然又有些庆幸,自己那天因为偷珠钗才会认识晚晚姐姐,如今她走了却又将珠钗留给她。

    小心翼翼地将珠钗揣进怀里,姜晚将被子叠好放进衣柜里。

    房间又变成最开始的模样,好像他们走不曾来过般,阿春看着空落落的房间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钗子的触感告诉她一切都不是错觉,自己并不是做了一场繁华又绚烂的梦。

    心稍微平静一些,阿春跑到房间开始给娘亲煎药,却听见院子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阿春连忙跑出去。

    或许是晚晚姐姐他们忘带东西回来拿了呢?

    看见院子里陌生的人,心里的失落再次袭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小娃娃,别怕哈,我们是官府的人,你见过这个女子吗?”知县说着将手里画有姜晚画像的通缉令递到她眼前。

    阿春看到画像,瞳孔骤然一缩,很快就抬起头,“没见过。”

    知县看着小姑娘迷茫的眼神不似作假,心里顿时也有些打鼓,难道是那人为了逃脱罪责胡乱说的?

    “小娃娃,你再好好看仔细些呢?你父亲说他昨晚在院子里见过此人。”知县有些不死心,他都让人回京城传消息了,这要是没找到人......

    后果他不敢想。

    阿春摇了摇头,“爹爹他每日都会喝得酩酊大醉,连是鸡还是鸟都分不清,肯定又是醉后说胡话了。”

    知县此刻无比后悔听信了那醉汉的话,这可如何是好......他甚至不能站直,步子一下子踉跄,身边的属下忙扶住他,“大人我们还是查一下这间院子吧?”

    知县点点头,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阿春看着他们进房间开始搜查,突然想起房间里的娘亲,她有些慌张。

    侍卫很快出来,“大人没有,床上的妇人也没见过此人。”

    知县仿佛瞬间苍老不少,闭上眼点了点头,“走吧。”

    他如今是骑虎难下,即使没抓到人他也必须要找到此女子的踪迹,这样也能有消息往上报。

    他竟是一刻都不得闲,看来今年不是个好年啊......

    正在官府坐着发愁,手下突然带来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官府,“知县大人,此人说他见过画像中的女子。”

    知县一下起身,跑到男子旁边,“当真见过此人?”说着又将画像往年轻男子眼前移了几分。

    年轻男子点点头,“回知县大人,昨夜在集市上我确实见过此人。”

    “那你可知她现在在哪?”知县喜上眉梢。

    年轻男子摇头,“不知,昨夜看完表演我便回家了,并不知此人去哪了。”

    算是预料中的结果,知县也并没有很失望,只要知道这女子确实在这里出现过便能交差了,剩下的就交给皇家的人来查。

    -

    这次宋宥礼在出发前可备了整整三包裹吃食,在吃完一包吃食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皖南,不出十日便能顺利到达江南。

    虽说春节刚过没几日,但一到南方便能明显到气温回升,姜晚穿着身上的夹袄也感觉到了些许热意。

    越往南走,眼前的景色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荒凉,驿道两旁出现许多不知名的小花,路上的雪花不知从哪里开始也逐渐消失不见,驿道两旁的客栈也逐渐变多。

    随着天色渐暗,几人决定在前面的客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接着赶路。

    夜已深,只有树上的三两只小虫不时发出鸣叫。

    三声极轻的响声悄然响起,裴璟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开,他侧头看向窗外。

    下一瞬一个玄色身影翻窗而入。

    “主子。”十九面色稍急。

    “何事?”裴璟顺势坐起靠在床头,墨色长发垂落胸前。

    “十七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伏羲会的人已经找到您和师父之前的住所,正在往那边赶,并放言要将那处变成他们新弟子试炼的场所......”十九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主子对师父的执念太深,师父在他心里已经成为一根刺。

    裴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现在就回去。”

    “主子,当年您杀了他们众多弟子,如今伏羲会的人特意将消息放出来怕是有阴谋......”十九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他们有没有阴谋都只有一个下场。”裴璟声音淡淡。

    “主子那我跟您一起......”十九刚要跟上他,便被他拒绝。

    “你跟在姜晚身后护送她到江南,到江南后我去找你,记得别让她发现了。”裴璟大步往外走。

    “是。”十九看着少年消失的背影,一时有些难言。

    这次回去是从主子被师父抛弃后那么多年里第一次回到那里,之前即便是没有地方容身他也从不会回到那里。

    虽然主子表面说是要找到师父质问被抛弃的原因,但是看来他对师父的感情还是很深。

    裴璟推开房门,摇醒床上熟睡的人。

    宋宥礼突然被他弄醒,还没反应过来,坐起来强撑起眼皮看他。

    “我有事要离开一阵子,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江南。”月光透过窗子照在裴璟脸上,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些许冷意。

    宋宥礼这才清醒过来,“要去多久?”

    “不知,我会尽快赶到江南与你们汇合。”裴璟垂眸看他,“官家不知何时会追过来,你保护好她。”

    宋宥礼点点头,“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好她。”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

    半晌,裴璟收回视线,“嗯,我知道。”

    说完便转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门的动作微顿。

    要是小白受伤或不见了,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他侧头,“我骑你的马去,你明日开始便骑小白吧。”

    宋宥礼微愣。

    他竟把小白留下,这次出去是会有危险吗?

    想到这里宋宥礼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抬头看向他露在门边的墨色衣角,“平安回来。”

    “嗯。”

    门彻底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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