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气呼呼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跑去。

    皮质鞋底磕碰在大理石质的台阶上,像是在泄愤般,哒,哒,哒……

    许屹仍然站在原地,双腿僵直,站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掏出手机。

    许屹:今天如果许绒萤找你,无论干什么都拒绝,知道吗?

    过了几分钟,对方回复了。

    蒋巽鹄:抱歉,但一周前她就已经约了我一起庆祝生日,当时您还没有说这样话,所以我已经答应了。

    许屹:你难道不会反悔吗?

    蒋巽鹄:可能您不太了解,她最讨厌的就是言而无信的人,如果我现在反悔,那我们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

    可能您不太了解?

    呵,他不了解,难道蒋巽鹄就了解了?他们才认识几个月啊!

    许屹攥紧了手机,气血上涌,神色恍惚,他居然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蒋巽鹄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蒋巽鹄:今天我们约在了这个餐厅,如果您有什么急事,都可以来这里找我。

    许屹点开定位,“星海餐厅。”

    他知道这是一家市中心的夜景餐厅,因为可以俯瞰滨河的夜景的噱头,价格也被抬了上去,甚至成了一个网红打卡点,他曾经在这里约见过国外的客户,知道这里有多难抢。

    呵,她还挺会享受的。

    手机又振动一下。

    蒋巽鹄:她已经找到我了,接下来我可能回复得不会很及时了,因为她最讨厌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看手机,抱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蒋巽鹄的语气,用词都礼貌得挑不出错来,但许屹就是火大,非常火大。

    明明只认识几个月而已,就对着他这个许绒萤的哥哥端起架子了。

    话里话外都是“你没我了解她”的语气。

    呵。

    许屹一把拉开铁门,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就碰见了急得原地转圈圈的秘书。

    “许总啊,您这是去哪了啊?”中年男人讨好地笑了笑,“怎么我一转身,你人都不见了哈哈,我们这才转了一层,除了顶楼的电影院,还有至少四层没逛呢。”

    蒋巽鹄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垂着头,手指在手机上快速地敲字,淡淡地道:“今天就到这里。”

    “啊?”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头的汗,表情像是便秘,“可是……可是这是董事长”

    他小心地觑了男人一眼,小心地补充道:“这是董事长交代的。”

    “我知道,我已经和他说了。”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许屹眉头紧皱,“你看看周围,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们,提前告诉这些店家什么时候我们会来视察,不就等于等于提醒他们做好准备吗?这种情况下,能检查出来什么问题?”

    “那您的意思是?”

    “今天的视察取消,我会单独抽一天以一个顾客的身份,把整间商场转一遍。”

    “哦哦好的。”秘书连忙应好,许总这才刚上任没多久,说话做事就这么有攻击性,他不自觉地垂下头,“那我现在送您回公司?”

    “不用。”许屹拨了个电话出去,“会有人来接我,你自己先回去吧。”

    “好的。”秘书站在原地,目送着男人一面对手机说着什么,一面朝外走。

    “喂,帮我订一个星海餐厅的位置,今晚就要……”男人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像是在赶时间。

    原来是和人有约啊。

    到了夜晚,滨河两岸的路灯被渐次点亮,莹白的光倒映在黑黝黝的水面,边缘的光芒像是毛玻璃般晕开,如同被黑色的天鹅绒布裹住的珍珠。

    许绒萤撑着头,垂眼漫不经心地欣赏起窗外的景色,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

    她撇撇嘴,有些失望。星海餐厅窗外的夜景在网上一直负有盛名,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结果……明明随处可见嘛,吹得未免也太过了。

    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跑步声,“抱歉,我来晚了。”

    “没有。”许绒萤摇摇头,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认真道:“我们约的是七点,你已经提前十分钟到了,是我来得太早了。”

    听见少女笨拙的安慰,蒋巽鹄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抬手拎起桌上的圆肚茶壶,先为她斟满,“没来晚就好。”

    “所以……”许绒萤抿了一口茶,“你平时都是怎么过生日的?”

    “你从来没庆祝过生日?”蒋巽鹄不掩震惊地问道。

    “嗯……庆祝过。”许绒萤回想了以往过生日的情形。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无数人脸上挂着笑,端着高脚杯在人群之中流动,手里的酒杯被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就像他们无限膨胀的欲望般,是一个永远装不满的无底洞。

    而作为寿星的她只是一个被打扮漂亮的吉祥物,就算中途走掉也没人会发现。

    “我生日那天,会来很多人,但……我并不喜欢那样的庆祝方式。”许绒萤抬头看着他道:“我希望能和喜欢我的人一起过。”

    少女的直白让一旁侧耳倾听的男人红了脸,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抬手,用手背抵住上翘的唇,“这,这样啊。”

    少女面上一片冷静,但那双琥珀色的眼里像是落满了星星,亮晶晶的,“所以……人少的时候会怎么过生日的?”

    “呃。”蒋巽鹄不自觉地避开了少女热切的视线,抬手揉了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滚烫的耳垂,“一般是……和朋友家人聚餐,吃一碗长寿面,最后再吃生日蛋糕,收生日礼物?”

    “怎么你也不太确定的样子?”

    因为,他也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庆祝过生日了。

    “这都是我在网上搜的。”男人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前我生日那天,妈妈都会给我煮一碗面,吃了就算过生日了。”

    “没有生日礼物?”

    蒋巽鹄原本并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委屈的事,但少女这样一问,他却忽然感到一阵酸涩,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

    瞥见男人沮丧的表情,许绒萤心尖一颤,忙将今天才买的项链拿了出来,“那……我送你生日礼物。”

    “嗯?”男人疑惑地抬头,送他生日礼物?

    少女精致秀气的眉微撇,糯白的牙轻轻咬着唇角,红上露着一点白,像是破了壳的荔枝,看着……很是招人。

    像是被烫到般,他仓促地移开眼,恰好和少女对上视线。

    水凌凌的猫眼里像是蒙着一层薄雾,她好像……在心疼他。

    本就不太稳健的心脏跳得更是夸张,蒋巽鹄抿唇一笑,感觉自己像是充了氦气的气球,飞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包装精致的礼盒,假意推辞道:“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

    许绒萤伸长了手,向他的方向递了递,“你快点接着,我举得手都酸了。”

    男人连忙接过,将礼盒放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一把抓住正往回缩的小手,替她揉着手上的穴位,“现在好点了吗?”

    许绒萤眨了一下眼睛,呆了几秒后,面不改色地回道:“没有,还是很酸。”

    蒋巽鹄听了后,鼓着嘴,闷头认真地为她揉按起来。

    少女的仪态极好,脖颈修长,坐下的时候,上身挺直板正得像是背后长了把尺子,每一帧都标准得像模板。任谁看了都挑不出错来。

    而这都是她自出生起就一直接受的礼仪训练带来的。

    该怎么坐?该怎么站?该怎么和人交往?该和什么样的人交往?不该和什么样的人交往?一条条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一条条“应不应该”,仿佛两排看不见尽头的栅栏,将她的人生都框成一条既定的轨道。

    这条轨道虽然长得看不见尽头,但她却早已知道那一头等待她的是什么。

    无非是成为某个人的妻子,生下一个孩子,然后为出轨的丈夫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私生子歇斯底里。

    就像她的妈妈一样,一点点被这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蚕食殆尽,像是被蝗虫啃食的稻谷般,只剩下一具空壳。

    她不愿意这样。

    少女微微垂头,眼神放空。和蒋巽鹄谈恋爱是她从小到大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乌泱泱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在迟来的叛逆和懵懂的情愫双重刺激下,她第一次翻跃了栏杆,做了自己想都不敢的事。

    温软的眸子里映出男人认真的身影,而他也很好。

    蒋巽鹄的体温似乎一直都比她高上不少,手掌大得足够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掌心随时都滚烫着,没几秒她就能感觉到肌肤相触的地方又湿又黏。

    面前的男人眼睑微垂,漆黑的眼瞳连头发丝都写着认真连头发丝都刻着认真的男人,她侧过脸轻轻地笑着。

    她喜欢这种被珍惜的感觉。

    “蒋巽鹄。”

    “嗯。”男人仍然低着头,回忆着手上的穴位和肌肉分布,一面分心问道:“怎么了?”

    素白的小手微微拧动,如一条小鱼般从他的手心里滑了出来,而后转了方向,贴在他的侧脸,将他的头微微向上抬。蒋巽鹄不明所以,但仍然放松了身体任她动作。

    少女垂着眼眸,低声承诺道:“以后每年……我都会送你生日礼物的,我会对你好的。”

    所以,你也要对我好,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绝对,绝对不能背叛我。

    像是求婚般动听的话语。

    少女表情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么了不得的话,蒋巽鹄快速地眨了眨眼,压下泪意。

    “好……”他微微偏头蹭了蹭少女柔软的手心,抬起右手,盖住脸侧的小手,脸颊微醺般染上酡红,眼神迷离。

    他又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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