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个妹妹叫许绒萤,现在正在外面上钢琴课。”许志国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也快到家了。等会儿,你和她打个招呼。”

    许屹垂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干渴的嗓子发出的声音有些哑,“好的。爸……爸爸。”

    爸爸?多陌生的词汇。叫出口时,真有些不习惯。

    许屹瞳孔右移,悄悄地观察着身侧西装革履的男人。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

    五岁时被生母抛弃后,他便流落到了孤儿院,在那个破败荒凉的孤儿院里独自度过了四年。

    和同龄的小孩甚至比他大上许多的小孩相比,他漂亮,聪明,懂事总是领养人的第一人选。

    但他们都如同约好了一般,在最后关头放弃了他。

    “这混血的面孔太张扬了,带回去怕惹领居的闲话。”

    “这小孩有点聪明过头了,我不太喜欢。”

    “他眼睛的颜色太招摇了。”

    他的眼睛吗?许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是很浅的蓝色,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到。

    他的头发也是,和周围的小孩很不一样,是淡棕色,还有些自然卷。

    他开始不喜欢自己的头发和眼睛了。眼睛的颜色没有办法掩藏,但头发可以。于是他便从老师的办公桌上偷来了剪刀,将自己的卷发全部剪掉。

    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没有人会选择他。

    一年又一年,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小孩一个个被领养,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也不再对被领养抱有执念了。

    所以当许志国出现在孤儿院时,他一开始是不在意的。

    那天中午,他正坐在油腻的餐桌上,喝着淡的没有味道的鸡蛋汤。那个向来用鼻孔看他的傲慢院长急匆匆地跑到了他身边坐下,对着他的笑容有些谄媚,“有客人想要见你。”

    估计又是来领养小孩的人吧,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木讷地跟在院长的身后,第一次踏入了不准孩子进的院长办公室。

    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立在书柜旁,手里捧着本书随意地翻着,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没有抬头,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他很快便对男人下了定义,和院长一眼目中无人。

    他不喜欢这个男人。

    “许董,您要找到人我给您带过来了。”

    许志国合上书,垂眼扫了眼书脊,似乎在记这本书的名字,他随意地一抛,将书扔给院长,单手插兜,上前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垂下眼皮静静打量他。

    男人的视线冷冰冰的,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而不是一个人。

    他握紧身侧的拳头,倔强地抬眼,咬着牙努力不在他面前示弱。

    男人突兀地笑了一下,“你就是我儿子?”

    他有些错愕,什么叫他是他的儿子?他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你……你是我的爸爸?”

    “不错。”男人点了点头。

    他的父亲来找他了。

    原来,他没有被抛弃,他有家人了,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想哭,想要像食堂里唯一一台电视机播放的片段里的任性小孩一般大声质问他,“你怎么才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你……”话语才刚起了个头,他就看到了男人眼底的不耐,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措地抓紧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人抬腕看了眼时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转过了身,冲着院长道:“现在办领养手续。”

    “哎,好,好的。”

    “他就先放在这里,过一会儿我会派车来接他。”

    “没问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

    院长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许屹的视线如同向日葵追着阳光般一直追随着许志国,可他却没有分给他半点目光。

    为什么?

    他不是他的父亲吗?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冷漠?

    他不是来接他的吗?为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讨人厌的院长一直在耳边嗡嗡嗡,许屹走了神,只依稀听见他说:“跟了他,以后你可就衣食无忧了。”

    “那可是许氏集团的董事长……”

    原来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因为这样才对他这么冷漠吗?

    院长说了一会儿,见男孩没有回应才知道自己是被无视了,他习惯性地想发火,“你!”

    但又想到了什么,瞬间噤了声,语气和蔼,“许董过一会儿会派车来接你,你先在我的办公室里坐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和我说,啊。”

    许屹对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有些不适,只点了点头。

    院长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从白天等到傍晚,终于等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给他拉开了门,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许屹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许志国坐在后座,正闭目养神,听到他的道谢声后,哼笑一声,懒洋洋地开口,“那是他的工作,道什么谢?”

    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错,许屹咬着唇,脸红到了脖子根,又羞又窘迫。

    后续的旅途,生怕自己又闹笑话,他都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黑色轿车在一栋漂亮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许屹瑟缩地跟在许志国身后,下了车,对这个陌生又富贵的地方有些不自在的恐惧,他抿着唇,将脚步放得很轻。

    踏入门内的一瞬间,温暖湿润的空气就一拥而上,将他包裹在里面。

    原来有钱人的房子里没有冬天。

    “秦香她们呢?”许志国将大衣脱下,抛给候在门边的佣人。

    佣人立刻躬身回道:“今晚大小姐有钢琴课,太太去接她下课了。”

    “呵。”许志国冷哼一声,“她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还有许绒萤这个女儿了?”

    佣人不敢回话,也不敢擅自行动,只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你就坐沙发上等着吧。”许志国撂下这句话后便抬脚上了二楼。

    许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按照他所说的,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很软,软得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坐了,他不能后靠,这样显得很轻浮,也不能绷得很直,这样显得很拘谨。就这样,许屹在脑子里给自己规划了几十个坐姿,最后还是选择了拘谨的那种。

    “咕。”

    屋里很安静,他肚子叫的声音怎么藏都藏不住。他尴尬地捂住肚子,羞得脸都红了。

    真丢脸,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时间在尴尬中一分一秒地溜走。

    “咔哒。”他听见楼上传来的开门声,瞬间腰挺得更直。

    许志国把着扶手,慢吞吞地下了楼梯,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他扫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语气不耐,“给她们打电话,让她们赶紧回来!”

    许屹听到这话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对他的家人也一样的冷漠。

    一通电话过后,没几分钟,他就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声音。

    “太太和小姐都回来了。”佣人在传报。

    一个裹着大衣的女人拉开了门,她走了进来,手里还拉着一个穿着羊绒裙的小女孩。

    “回来了?”许志国平静地问道。

    “哎。”女人摆了摆手,“老公你是不知道这大雪天堵车堵得有多厉害。”

    “呵。”

    夫妻二人开始了唇枪舌剑,将场上的两个小孩忘得一干二净。

    许屹好奇地抬眼,看向那个和他一眼被遗忘的女孩,他未来的妹妹。

    一眼,他便愣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精致的女孩,长长的黑黑的卷发,温暖得如蜜一般的眸色,白嫩丰腴的脸颊……像是一朵温室里的玫瑰花,娇艳欲滴。

    明明长相如此可爱,但却始终冷着一张脸,看久了诡异地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距离感。

    也许她在外面待得有些久,头顶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此刻在暖和的室内都化成了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让那头卷发更卷了些。

    女孩的发色和眸色都泯然众人,但也许是那独特的气质,就算埋在人群中还是能被一眼看到。

    女孩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朝他看了过来。许屹连忙低下头,眼睫颤抖着。女孩的视线如有实质,在他的头发和眼睛附近打着圈,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背,不知怎的有些紧张。

    她会怎么看他呢?会觉得他的眼睛和头发很奇怪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女孩早已收回视线,面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此刻正坐在他的对面,无聊地剥起了橘子。

    “许志国!他是你从外面带来的私生子!你难道还指望我对私生子有好脸色吗?!”

    大厅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私生子?

    许屹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原来他是私生子啊?

    难怪……

    他在孤儿院长大,院里的课本并不会写有关私生子的话题。食堂里唯一一台电视机总是喜欢播一些家长里短的电视剧,里面的演员演技拙劣,从他们浮于表面的演技里可以看出他们对私生子的厌弃鄙夷。

    许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被抛弃。

    他恍惚地抬头,看向女孩,好奇她的反应,她也会看不起他吗?

    女孩仍然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捻起橘子瓣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自踏入屋内,她就一直沉默着做自己的事,似乎对父母之间的争吵习以为常。

    柔顺又温吞的女孩,对视线却异常敏感,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他在看她。

    她有些疑惑,目光在手里的橘子和他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她做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女孩从茶几上的果篮里拿起一个橘子,朝他扔了过来。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额头一痛,许屹被橘子打了个正着。

    橘子落地滚了几圈,一直滚到了还在争吵的两人之间。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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