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道绚烂烟火炸开,脑内“砰”地一声响,星光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脸颊温热残存,冷风吹得心口发胀,愈来愈烫,深深烙印在胸口。

    叶楚悦抚上泛红滚烫的脸颊,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这厮在发什么酒疯。

    见他傻乎乎冲她笑,握紧手不放。

    她拍了拍这双多话的嘴,早知如此,便先将他放这儿歇会。

    事成后,再来料理也成。

    “娘子,也亲亲我吧。”段南萧见她不搭理他,指尖戳了戳右颊,朝她贴近。

    眼里亮晶晶地,像只讨糖的小狗,尾巴摇成螺旋桨式。

    她一把别开这张漂亮的脸,“别闹,我有正事要干。”

    段南萧不依不饶,他高出叶楚悦半个身子,从身后紧紧环抱,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下,颇有压迫感。

    仿若有毛茸茸的大型犬紧贴着后背,鼻尖充斥他身上好闻的冷香,轻微呼吸时带出的热气在耳边环绕。

    叶楚悦无奈,只好哄着他。

    “乖,你松手,我就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说出这话时,她微微一怔。

    是了,她方才怎地没想到,论谁最了解段府,除了她身旁这位段家二少,还能有谁?

    灵光闪动,她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团,小心翼翼地轻捏展开。

    纸上四角晕染成一片黑色,几处位置被冲淡。

    定睛瞧去,右上角的红色笔墨未褪去,仔细看还是能找到。

    背后传来一道清冷黏腻的男声,“不要嘛,我就要娘子。”

    “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不知你——”

    他抢先道,“好啊,只要娘子想,我定然达成。”

    他轻轻弯腰,硬朗的下巴耷拉在她肩上,喷出的热气带着股酒气,低沉的笑声萦绕耳畔。

    带着浅浅倦意,撩人心悸。

    面颊又是一热,叶楚悦索性将图纸怼到他眼前。

    “这个红点你知道在何处?”

    顷刻,身后的人沉默不语,她偏头,他满是兴奋的眸子豁然平静,炽热聚集成一簇强烈的光。

    欲将那红点燃成灰烬。

    厌厌道,“不要,娘子你别去那儿,一点也不好玩。”

    不想他竟如此抗拒,叶楚悦有些不解,难不成,这段府真藏了不得了的东西。

    “不行,我必须去,你方才答应我的。”

    叶楚悦直溜溜看向他,语气比平日软了几分,弯起的唇角勾得人心荡漾。

    两人距离极近,能够看清对方细微的表情,一声轻叹。

    “好吧。”

    段南萧终敌不过她,低头握住被风吹得发凉的小手,他指尖有点薄茧,触碰时有粗粝的摩挲感。

    宽大的掌心传来温热,叶楚悦莫名安心几分。

    两人绕过座小型假山,一片浓密林荫后,远远见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小巧别致。

    院前小道的两侧,种了几颗枫树。

    尚未入秋,树上苍翠的枝丫摇摆起伏,月光从缝隙间倾斜而出,打在褐青色砖瓦上。

    此处极为安静,一路朝前望去,一间木质小屋紧闭门,窗内隐约透出些许亮光,不仔细瞧压根看不出。

    四周虽无人修缮,地面诸多杂草清了个干净,应当是有奴仆修剪清理。

    行至屋子附近,叶楚悦骤然挣开紧握的手,对段南萧做个噤声,同他磨了许久的嘴,他才肯放开她。

    她贴近墙角,屋内寂寥无声。

    一股浓郁的檀香从门缝溢出来,仿若听到梵音响起,又似置身于寺庙中,耳边满是诵经声。

    莫非,这是段府礼佛的地方,怪僻静的。

    叶楚悦状着胆,蹑手蹑脚推门而入。

    “吱呀——”

    不想刚开门,却先嗅到一阵浓郁的不知名药味,与檀香缭绕混合,闻着叫人有些头晕。

    她微微蹙眉捂鼻,继续往里走去。

    昏暗晃动的光线下,一道浅蓝色消瘦的身影静静跪在一尊玉佛前,双手合十,身前点上三柱细香。

    他墨发披散落地,手带佛珠,手腕干瘦见骨,指尖枯树枝般转动珠头,冷光为他整个人渡上一层薄雾般的蓝光。

    浑身飘渺如纱,不似凡人。

    这幕看得叶楚悦眼皮直跳。

    原来,这地图标注的地方,里面藏的,不是什么宝物……

    而是人?

    呼吸一紧,她小心挪动步子,却听到一声轻笑。

    “姑娘不必紧张,我瞧不清。”

    此声好似从天外飘来,只能听到虚弱地吐息。

    她怀疑再眨眼,眼前之人会随风轻轻飞走。

    既发现,躲在此处倒多此一举。

    她僵硬地搭腔,“公子怎知,我并非男子。”

    “若是男子,行事不会如此小心,况且……段府鲜少有男眷来。”

    他放下佛珠,回眸望她,露出惊艳俊朗的侧颜。

    似不能视物,白如霜雪的面庞上,系了层薄薄的白纱,隐约可以窥见掩住的眼,灰蒙蒙一片。

    再定睛一看,叶楚悦差点没站稳,后退几步。

    老天奶,这、这像过头了吧。

    除去被薄纱挡住的双眸,鼻梁挺直的角度,不厚不薄的唇,还有下颚扬起的弧度。

    很难不怀疑,此人是段南萧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双生子……

    他、他难道就是那段南星。

    心惊之余,她忽地记起,方季青给她这张图纸时的神情。戏谑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原来在那时,他就想到这般情形。

    细细琢磨,段南星确不该出现在段府。

    双子生得相像,但站在一块对比,一眼便能将两人分出。

    好啊,原来那方季青打的是这主意。

    瞧见自家夫郎被偷梁换柱,依照原身冲动的性子,怕早就同段家闹得个天翻地覆。届时段叶两家接下梁子,再闹到朝堂之上。

    最终受益的,唯有只手遮天的方家。

    好一招坐山观虎斗。

    空气凝滞半晌,段南星轻咳一声,淡淡道。

    “可是吓到姑娘了?”

    如檀木燃尽,碎香满地。

    思绪回笼,叶楚悦连连摆手。

    “非也,公子仙人之姿,岂会可怖。”

    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她匆忙转身,道了句。

    “多有叨扰,我先行告退。”

    言罢,她紧着步子踏出门槛,将木门合拢,耳边突地响起一声轻唤。

    “姑娘。”

    她微怔,冷风卷起他一身衣袍,夹带着丝丝缕缕的药味,从鼻尖钻过,脑内冲上一道极艳的画面。

    一少年躺在雪地之中,浑身冻得发红,蜷缩成一团,他颤抖掀起沉重的眼皮。

    那双眼眸宛如黑曜石般清亮,清澈地倒影出一张小脸。

    站在他跟前的,是个小女娃。

    生的粉粉糯糯,眨着小鹿般的眼眸,好奇地蹲下瞧他,戳了戳脸颊。

    “咦,你怎么冰冰地,是雪人嘛?”

    想要再看清那女娃的样貌时,画面突然一转,便再也看不见,黑乎乎的。

    叶楚悦凝神,缓缓睁开双眼。

    一阵风穿过胸膛,掀起玉佛前半透明的帷幕,薄纱扯得松动,一路向上盘旋飞舞,轻巧落在他身前。

    他嘴唇轻启,一抹苦笑挂上眼角。

    “忆昔相逢负霜寒,梅花笑语映粉鸾。”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她胸膛一热。

    扑通扑通……

    这声心跳,不是她的。

    叶楚悦从段府出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洗漱后便躺在床上,连兵书都未碰。

    原身究竟与段南星是何关系,为何一想到他方才破碎不堪的模样,胸口便疼得慌,好似被一块巨石压着。

    一夜未眠。

    翌日。

    花窗半开,朝阳的余晖整整齐齐地铺躺窗沿,梧桐叶影照进屋内,一阵风扬起湛蓝蓝色袍边。

    林洋见叶楚悦的马车匆忙离去,便翻身入院,推门进入一间小房,段南萧正起身开窗。

    他抱拳,“都督。”

    段南萧手一顿,缓缓回头,面色比平日还要苍白几分,嘴唇毫无血色。

    他眼下一点淤青,捂着头。

    不知昨晚具体发生何事,许是喝多了酒,总觉头晕目眩。

    今早见叶楚悦时,她的眼神十分怪异,闪躲中带着几分怯意,就连平日的颔首问候都未有,便急着回房收拾。

    见林洋上前要扶,他摆摆手。

    “我无事,说吧。”

    林洋顿了顿,眉头越拧越紧,“沛洲来信,轩国已开战数日,铸造局的兵器提前送达,只是……边城那边兵微将寡。”

    “怕是顶不过半月。”

    眼下这战打得正紧,朝廷派出的武将不过五人,且都是新任职位,还未有实战经验。

    如何抵得过对方十万精兵精将。

    尤是那轩国摄政王时玄,骁勇善战,从小便在军营中长大,手中沾的人命更是不计其数,只是鲜少出征。

    他本次亲征战场,听闻是要寻回被歹人劫走的二皇子时钰,而那歹徒竟是翼国人。

    “真是荒唐,若非有人故意为之,一个要即将被立为储君的皇子,怎会被一群山贼强盗掳走,还未有半点下落。”

    这些,不过是他轩国攻打翼国的借口罢了。

    彼时,窗外的光线霎时昏暗,一阵凉风刮过树梢,沙沙作响,好似野兽咆哮。

    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思付片刻后,段南萧起身,眸子瞬间冷了下去,反复敲打桌面。

    “十日,十日内我一定要到沛洲,等不到下月了。”

    不过,得想法子从这公主府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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