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瞿净执唤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林清嘉脑补了许多他即将要说的话,唯独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幻听了,无视被他握住的手,眉心徐徐蹙起,满脸不可置信。

    瞿净执反倒觉得林清嘉这表现可爱得很,没有点头也不要紧,他知道她不会拒绝。

    黎都的冬天太冷了,冷到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可以给予自己温暖的人。

    哪怕只有一点点。

    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瞿净执丢掉那支烟,起身往下走了两层台阶,他伸手,将林清嘉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

    天生体寒的缘故,她穿得不少,可双手仍旧冰凉。

    正因如此,感受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温热时,林清嘉终于清醒过来。

    “净执哥,你喝多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试图替他寻找借口。

    瞿净执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提起了在江边的那天。

    “那天你喝多了吗?”不论气势还是逻辑,他都占了上风,“没记错的话,是你要我别找鹦鹉的。”

    林清嘉这才意识到,瞿净执是认真的。

    一瞬间,惊喜几乎淹没了所有其他的情绪。

    以至于她忘了问他一句“你喜欢我吗”。

    那些被封存的爱意疯狂破土而出,幼芽长成参天大树,不过也就刹那间。

    对面商场大屏闪过烟花绽放的画面,林清嘉心里似乎也有烟花在绽放。

    她被喜悦冲昏了头,忽略了太多太多。

    瞿净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用她说,他就已经知晓了答案。

    林清嘉微微用力将手挣脱出来,脸颊有些泛红,含糊说了句什么便跑开了。

    羞怯而逃的模样引得瞿净执心情大好。

    简博文出门找人,碰巧撞见这一幕。

    等林清嘉走远,他不可思议地上前询问:“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瞿净执的表情告诉了他一切。

    “我一时多嘴瞎说的,你还真听啊。”简博文及时撇清关系,当起预言家,“以后有什么事可不能怪我啊,你自己选的。”

    原来不对等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被任何人看好。

    在外吹了这么久的风,瞿净执总算感受到一丝冷意,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倒计时,然后越过简博文朝里走。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句话让简博文稍稍放下了心。

    四周突然喧闹起来,随着倒计时结束,新年的钟声响起。

    新的一年应该会有些不同吧。瞿净执心想。

    也许是因为广场上的人实在太多,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觉不远处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一直在凝视自己。

    “听说你喜欢那个女孩。”是庄静遥先开的口,“所以你为什么要帮她?”

    “你怎么确定我在帮她。”廉野面不改色道,“难道你认为,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庄静遥想,那自然是不会的。

    对于这点,她很有信心。

    正是因为和瞿净执有相似的出身,庄静遥十分清楚,就算他真心实意喜欢那个女孩,他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什么爱能克服万难,都是说来唬唬人的。

    她打听过,那女孩生于一个小镇,不提别的,在家世上就已经出局了。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特意阻止我去找瞿净执,为他们创造机会,你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她看清,瞿净执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值不值得她喜欢。”廉野背过身,眸光幽深而遥远,“不然她能把他当神仙一样一直供着。”

    他不自觉扯唇笑了笑:“真搞不懂,瞿净执是救过她的命吗。”

    见庄静遥还是一脸不解,廉野继续道:“你也别怪我,是你对不起瞿净执在先,虽然长辈们都在帮你,但你又不是不知道瞿净执的为人,他不想做的事,谁都拿他没办法。”

    “你总是出现在他面前,只会让他更烦你。听我的,安安静静隐身一段时间,没准他哪天觉得林清嘉无趣,念起你的好了呢,是吧。”

    庄静遥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所以你大费周章下这么一盘棋,就是打算让林清嘉彻底死心。”

    廉野笑说:“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

    林清嘉逃也似的回到家里,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反复确认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已经尽力隐藏得很好了,他是何时看出来的,又是如何察觉到的。

    思索片刻没有答案,林清嘉习惯性拿起书架上的杯子擦拭,无意间瞥到桌上的日历,她点亮手机屏幕查看。

    又是新的一年了。

    从前林清嘉总觉时间过得太快,越长大越是如此,可每每也只是在嘴上念叨,心里终究掀不起多少波澜。

    可能是生活太过平淡,日复一日的规律很难让她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林清嘉第一次对时间有了实感。

    原来她已经喜欢瞿净执将近十年了。

    这个数字占据的分量太重了,连她自己都描述不来。

    时间抚平不了伤痛,也抚平不了心动。

    恰如今天,林清嘉被惊喜砸晕脑袋,矜持和腼腆全都不见,脸上写满了美梦成真。

    伴随着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她不去看联系人是谁,反手将手机调成静音倒扣在桌上。

    不怪林清嘉患得患失,过往的美梦再怎么写实,终归也是短暂的。

    不管是真是假,就当她贪心,沉浸一会吧,就一会。

    辗转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第二天林清嘉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佯作平静去收拾东西。

    今天是元旦,她要回一趟汀城。

    若不是因为答应了瞿净执的邀请,她人已经在溪山了。

    瞿净执,想到这个名字,昨晚的一幕幕又重新在脑海中浮现,即便早晚都要看手机,林清嘉想的却是能拖一阵是一阵。

    这次回去带的东西不多,林清嘉只推了个小行李箱,昨晚没顾上充电,临行前她特地带上充电宝。

    收拾妥当出门,她边开门边低头确认鞋带有没有开,确认完抬头,整个人不禁傻傻愣在原地。

    比起林清嘉的震惊,瞿净执显得坦然多了,挑眉冲她一笑,问:“为什么不回消息,害我担心好久。”

    昨天果然是个误会吧,林清嘉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然而瞿净执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昨晚某人可没有拒绝,没有拒绝的话,在我这儿就算默认了。”

    考虑了一晚上,林清嘉心里其实也有了决定,她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不是因为玩什么游戏输了?”

    瞿净执被她的想法逗笑:“我是那种人吗。”

    后来想想,他确实没有骗她,是她没问清楚罢了,她以为他只是不习惯将“喜欢”或是“爱”一类的词挂在嘴边。

    那也只是她所以为的。

    正当林清嘉准备接话的时候,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岑莹打着哈欠出现在两人面前。

    “瞿净执,你在这儿干嘛呢。”

    林清嘉恰合时宜想起了岑莹之前对自己的数次告诫,莫名感到有些心虚,握行李箱的手不由越攥越紧,指骨都开始泛白。

    看得瞿净执都心疼了,上前接过行李箱,边对岑莹说:“昨天和清嘉说好了,我送她去车站。”

    “你还挺好心的,继续保持。”太困的缘故,岑莹没有精力去追究什么,叮嘱两人路上注意安全,随后目送他们走进电梯。

    林清嘉努力维持镇定,直到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瞿净执往下一探,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上一秒还笑着和岑莹说再见,下一秒就和她屡次让自己避雷的恶魔表哥牵手。

    林清嘉感受到自己心跳更快了。

    时间还早,瞿净执带林清嘉简单吃了点东西才出发。

    他没有问林清嘉要去哪个车站,她也忘了和他讲。

    等车驶入高速她才反应过来,问他:“你也要回去么?”

    瞿净执点了点头:“陪你一起。”

    以往都是他自己想回,唯独这次没有计划,只是单纯想陪她。

    虽说昨晚的决定免不了有一些冲动的成分在,可当他今早守在过道等她将门打开的时候,又确定自己并不后悔。

    瞿净执猜不出林清嘉为什么不回自己消息,就像她猜不出他在门口等了多久。

    对于林清嘉,他总是有异于常人的耐心。

    单凭这一点,他明白,比起旁人,她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这让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选择。

    偏爱让人有恃无恐,抛却所有的个性,在这么一件小事上,瞿净执和正常人并无二异。

    临近溪山时林清嘉才回忆起不久前下在心上的那场暴雨,她开口,让瞿净执停车。

    “我先回去,你在外面等一会再过来。”

    瞿净执单车扶着方向盘,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敢情不止要在岑莹面前避嫌,回到这儿也是同样的操作。

    他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方才还拘谨很,一到溪山就好像忘却了那些紧张,急着要和他拉开距离。

    瞿净执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透过车窗目视林清嘉左顾右盼朝家走。

    他虽然不是特别乐意,却也听她的话,在车上待了半小时才下去。

    家里只有阿姨在,以为他和两位老人打过招呼才回来,拿上东西说再出去买点菜。

    瞿净执说不用麻烦,他中午不在家吃。

    这个时候他不出意外是要去隔壁蹭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瞿净执这小半年里往隔壁跑的次数,相比从前,称一句频繁也毫不为过。

    瞿净执这人看起来挺好相处,除非心情不好,否则对谁都不吝惜他的笑容。

    只有接近过后才知道,他天生自带疏离感,对谁都不亲近。

    血缘这东西真的很神奇,瞿方维现在的随和不过是历经世事浮沉,褪去一层戾气换来的。瞿颢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冷得彻底。

    有这样的祖父和父亲,瞿净执能热切到哪儿去?

    瞿方维搬到溪山差不多快二十年了,瞿净执也从七岁长到了二十七岁,回来的频率再不高,也该认得几个人。

    然而除了近在咫尺的林家,他几乎记不住任何一个人的脸。

    得益于优渥的家境,瞿净执从小到大都不用去迎合别人,甚至什么也不用做,自会有人接近他。

    再说,从前也没见他对隔壁那么热络。

    汀城昨夜下了场雪,瞿净执叩完门踏入庭院的时候,林清嘉正在用花坛上剩下的最后一点积雪堆雪人。

    玩得还挺开心,怕是早就忘了被自己无情抛下的他。

    看见来人,林清嘉手一歪,不小心将迷你雪人的脑袋拍散了。

    瞿净执半开玩笑说了句“好残忍啊”,在她忐忑的注视下心安理得走过来,学着她的样子,也捏了一点雪,在手心团成小球后安在她的雪人身上。

    “你怎么来了。”林清嘉小声问道。

    “怎么,不欢迎我。”瞿净执仔细撇去残余在她手心里的雪,“手这么凉还玩雪。”

    林清嘉只是摇头。

    “嘉嘉,谁敲的门,是不是阿执来了。”林松寒不紧不慢从里屋走出来。

    “林爷爷。”瞿净执礼貌喊人,不过眨眼的工夫,林清嘉就害怕得将手缩回去了。

    瞿净执只觉好笑又好气。

    才为她浪费了半个小时,结果只换来这个?

    吃饭时瞿净执故意坐在林清嘉身边,尽管她进门之前悄声提醒让他不要乱来,可他依旧趁她不注意时把手伸到桌下,暗暗捏了下她的左手。

    吓得小姑娘迅速把手放回桌上,坐姿也愈发规矩起来。

    趁外公去帮外婆端菜,林清嘉嗔怒地甩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瞿净执!”

    这是她第三次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瞿净执还不怎么适应,隔了半晌才斜了斜嘴角。

    “嗯?”

    林清嘉一拳砸在棉花上,难免郁闷,许是和他这样毒舌的人呆久了,关键时刻竟然也会摆出威胁这一套:“你再这样,我们就……就别在一起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起了作用,后来瞿净执真的没再招惹她。

    吃过饭瞿净执就回去了,林清嘉忙完家务想起花坛上的小雪人,太阳出来了,不知它还在不在。

    走出院门,她远远望见小雪人身前立着一片巨大的玉兰树叶。

    林清嘉脑补出瞿净执站在玉兰树下认真挑选的模样,揣了一整天的矛盾裂开道缺口,她唇边终于漾起一点笑意,缓步走过去查看。

    纵然有树叶遮挡,雪人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

    就像有些结局早已注定,强求不来,再怎么拖延,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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