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得上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这个点咖啡厅人不多,阳光照亮桌面一角,庄静遥在舒缓的音乐声中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林清嘉面无波澜“嗯”了一声。

    两人在片刻对视中彻底看清了对方。

    从表面上看,庄静遥的气势要压林清嘉一头,奇怪的是,她并未从后者脸上看到半点压力。

    庄静遥其实很害怕她这样,不露一丝破绽,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

    “想听听我和瞿净执的故事吗?”庄静遥不愿干等下去,再次主动道。

    “不想。”林清嘉回绝得干脆。

    庄静遥笑了:“是么,我倒挺想听一听你们的故事,要不你先讲?”

    林清嘉礼貌地扬了扬唇角:“没什么要讲的。”

    “好。”庄静遥点点头,“那只能我来说了,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吧,你可能也听过一些。”

    话落,她有意朝对面瞥了眼。

    林清嘉还是一副静而不争的模样。

    “小的时候,我爷爷和瞿净执外公有生意上的来往,所以我经常跟着长辈们去他外公家做客。瞿净执无时无刻不挎着个脸,比岑佑还冷漠,一来二去,我也就懒得搭理他。”

    “之前答应他的追求,的确有赌气的成分在,谁让他从小到大一直不给我好脸色看呢,我稍微利用他一下怎么了,正好杀杀他的锐气。”

    “可是。”庄静遥顿了两秒,继续说,“其实我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喜欢岑佑了,我有想过和他好好走下去的。”

    “也许做错了事就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吧,我认了。”

    说完这一句,庄静遥忽然调转话锋:“林清嘉,我也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你对瞿净执的感情是真的。”

    “我也相信,你是愿意站在瞿净执的立场权衡利弊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利,我是弊?”林清嘉道破她的言外之意。

    庄静遥低头缓缓搅动咖啡:“我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你很年轻,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有些道理不会不明白。”

    “瞿净执这样的人,生来就离不开名利场,这是他的宿命,谁都无法改变。”

    “即使有真感情又能怎样,爱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如果他选择了你,那势必要放弃当下所拥有的一切,他会甘心吗?就算现在甘心,以后呢,你觉得他能坚持多久。”

    庄静遥笃定林清嘉不会辩驳,现实却没能如她所愿。

    “你说爱比不上利益,那大费周折来找我说了这么多,只是因为瞿净执能给你带来利益吗?”林清嘉神情恬淡从容,“瞿净执或许是最优选,但他绝对不是你唯一的选择。”

    庄静遥愣了两秒,坦然承认:“没错,我喜欢他,放不下他,而且有能力,也有信心成为他的最优选。”

    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自己完美无缺的人生骤然裂开一片空白,一片只有瞿净执能够填补的空白。

    “林清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讨厌我也好,想骂我也罢,我都不会计较什么。”

    “我来找你之前,酝酿了一大堆狠话。可我刚刚看见你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你让我讨厌不起来。”庄静遥语气逐渐平和。

    “我能想象到,你和瞿净执在一起,承受的压力并不比他小。以我对瞿净执的了解,他不会有你这样的韧性,最先后悔的人一定是他。”

    再怎么倔强,到底也是在温室里长大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吃亏的百分百是你,不要耗到最后梨云梦远,空欢喜一场。大好的年华,做什么不比浪费时间强。”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抽空好好想想。”庄静遥边接电话边起身,“我赶时间,先走了。”

    她走后,林清嘉一个人在咖啡厅待了会,思考了许多,最终却没得出个所以然。

    正准备看一眼时间,手机屏幕上很凑巧地跳出瞿净执的微信来电。

    “清嘉,面试的怎么样?”

    林清嘉不知该如何回答,讷讷沉默了一阵。

    瞿净执心领神会,话音变得轻缓:“是他们眼光不好,慢慢来,别不开心。”

    拨出这通电话时,他正推着阿太在院子里散心。

    老太太刚午睡醒,喝了点水,一句话也没说,看不出是否清醒。

    “我没有不开心。”林清嘉隔着远距离同瞿净执一起仰面看天。

    瞿净执听出她话里的牵强,明白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多的情绪只能当面感知。

    于是他接着说:“城北新开了家不错的餐厅,半小时后我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后,瞿净执松开搭在轮椅上的双手,单膝蹲下对老太太说:“阿太,我要去找老婆了,叫陈姨过来陪你好不好?”

    “你快去。”老太太催促他。

    瞿净执笑着应声,查看定位的同时,忽然没头没尾来了句:“阿太,清嘉这么好,你说,我是不是该给她一个交代。”

    “交代”二字格外坚定,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老太太面上并未浮现出任何诧异,反而给予肯定般望向他,回了个“嗯”。

    -

    包间直面湖景,瞿净执与林清嘉面对面坐下时,恰好是日落时分,细碎的金光点点铺在湖面,又迅速消失。

    晾茶的工夫,林清嘉望着窗外出了神,连瞿净执何时从视野中离开,来到自己身边都未发觉。

    “怎么回事,这么委屈呢。”瞿净执一手与她相扣,另一只手托着脸专注看她,“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们清嘉。”

    林清嘉被他一逗终于有了点笑脸:“没有。”

    “就是脑子很乱,忽然觉得,很多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够拥有。”

    “那是以前。”瞿净执信誓旦旦向她保证,“现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林清嘉笑而不语。

    吃过饭,从下楼到走出店门,瞿净执习惯性一直牵着林清嘉的手,直到身后有人唤林清嘉的名字也没放开。

    两人闻声同时回头。

    林清嘉自记事以来,第一次见林琬竹将怒气写在脸上。

    大概是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的惊错只停留几秒便烟消云散了。

    林琬竹也只冷冷说了一句:“林清嘉,跟我回去。”

    不用想也能知道她这怒意因何而起,瞿净执俯身对林清嘉耳语:“没事,我去和阿姨说。”

    说着,他真的松开她的手准备过去。

    林清嘉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这是我和我妈妈之间的事情,你不用管,先回去。”

    瞿净执:“可是……”

    “我总要面对的,总不能一直躲着。”林清嘉轻声劝道,“回去吧,没事的。”

    见她坚持,瞿净执叹了声气:“如果有什么事马上联系我,我就在家,哪儿也不去。”

    林清嘉弯唇点了点头。

    “傻不傻,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瞿净执心头莫名涌现出一阵难过,不忍再看,离开时却仍旧一步三回头。

    送走瞿净执,林清嘉与林琬竹一前一后上了车。

    哪怕路上堵车堵得厉害,两人也没有张口.交流过一句。

    回到家,林琬竹放下包直接在沙发上坐下。

    林清嘉很识趣地跟着坐下。

    “在一起多久了?”问这话时,林琬竹并没有朝她看过来。

    “一年多。”

    林琬竹神色自若地点评:“两个都挺能熬。”

    “趁早断了吧,对你和对他都好,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什么也发生过。”

    “我不想断。”林清嘉简言道。

    “我理解,你现在可能觉得自己很幸福,能和条件这么好的人谈恋爱,换谁都不想醒。可是林清嘉,我希望你能早点清醒,没必要把人生浪费在这种不切实际的人身上。”

    “妈妈,你知道吗,你是今天第二个劝我离开他的人。”林清嘉接过林琬竹的话,“很多人都觉得我和他不该有交集,我曾经也一直这么认为,所以只敢在角落偷偷看他。”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让我别再指责自己。我只是喜欢这个人而已,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

    “很好。”林琬竹气极反笑,“你非要扒我一层皮才舒服是不是?”

    她声音越来越冷:“我从来没和你说过吧,你这双眼睛长得实在太像那个姓何的混蛋了。我每次看到你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他。”

    “我不会苦口婆心地和你讲什么大道理,什么这条路我走过,千万不能选,你爱得死去活来,遍体鳞伤也不会有结果。你就去好好爱他吧,让你外公外婆再过一遍整天遭人指指点点的日子。我无所谓,他们也无所谓,反正年纪大了脸皮厚,唾沫星子淹不死。你以后别找他们哭就行,说到底是我把你生出来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走吧,去追寻你伟大的爱情去,好好感动自己吧。小时候打个针都哭得要死,以后为了那个叫瞿什么的还不得折进去半条命。”

    林琬竹一口气说完,喝水的间隙,无意间与女儿对上视线。

    林清嘉艰难启唇,嗓音哑得不像话。

    “妈妈,你今天和我说的话,比过去一整年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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