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茫的灵药效果很好,浑身那么重的伤,养了一周竟也好得差不多了。挥别他后,二人一起踏上了前往敦原的马车。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少年竟然又出现了,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像是鬼煞盯上了容器,那股幽怨仿佛被印刻在他身上。

    尽管眉目是清秀的,但在他脸上寻不到人的气息。

    他的衣袍款式很奇怪,四肢都紧紧缠着白布,连脖子上也缠着一公分。况且,秋天刚刚来临,他竟然对气温熟视无睹,只穿着一件单衣。

    她更加确信自己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长蕴望着少年赤裸的双足出神,并没有注意到他浓黑如墨的眼中闪过的一丝疑惑,眼珠子滴溜溜转。

    他只看了长蕴一会,就把视线锁定在窗外。一路上帘子一直开着,他就这样扒着车窗盯着外面的景色,好像怎么看都不会腻。

    春满觉得无聊,长蕴便提议让他大概讲讲四方大陆的情况。

    所谓四方大陆,北为稚州,西落敦原,东居贸川,下临南沙。

    尽管稚州皇族统领四方,皇族又与琼华派有理不清的关系,自然也默认了琼华派的话语权,但其他三方依然是各有英豪。

    贸川有丹鼎宗曲渊、霞派三姐妹;敦原有蜀山派许家兄妹、唐门唐庭芝;南沙则是印天宗莫应怜……

    稚州强者更多,光是琼华派就有江沈两脉的才俊,首阳峰主还有个金贵徒弟,是个皇子。

    光听这些人名,长蕴已经绕晕了。

    “那我们算老几?”

    春满答:“排不上号。”

    “有那么夸张吗?不知这些英豪都是什么境界?炼虚还是合体?”

    “炼虚合体?你从哪本古书上看来的?”春满瞪大双眼,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你说的是古境界学说。修者根本无法达到什么元婴境、化神境,仅仅结丹就要耗费一辈子的时间……就算是根骨极佳,少年结丹,终其一生也达不到所谓的元婴界,这也证明,所谓古境界说其实是编的。”

    “新境界说只有炼气、基筑、金丹三境。而且区分强弱不能全靠境界了,得看这个人经脉存得住多少内力!”

    长蕴听得不解,渐渐皱眉。

    明明母亲就是合体境界的修者,她记忆中也有父亲突破境界瓶颈的画面,绝不是春满说的那样从未存在过。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将这些疑问都埋在了心里。

    眼下之事得徐徐图之。有太多问题,反而急不得。

    ……

    领略一路稚州风土人情,马车已经行至城外,此刻在一条林间大路上行驶。

    山峰的线条逐渐在眼前明朗起来。不算高,却出奇的红。

    仔细一看,原来是山上那些树的树干呈暗红色,叶子和花都是鲜艳的红。

    春满指着眼前的景色:“你看,那些山上的都是母树。”

    大试在卯时开始,此时已是黄昏,距离交差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天,周围却还有很多人。

    二人身旁不远处就有一伙,看穿着像同一门派中人。为首的是一个脑门很圆的男修,他声音尖,两米开外也能听到。

    “你们猜猜,我看到谁了?”

    “不认识?就四年前,带着王兄一起来采藏红花,还慷慨解囊那个啊。”

    不知道哪个词戳中了谁的笑点,一行人爆出一连串大笑。

    春满低下头:“还有两炷香天就彻底黑了,我们必须在丑时之前物色好花苞,快走吧。”

    二人走了好一段山路,待放的花苞少之又少,而且多半是“有主”的。

    许多人都守在物色好的母树下,有人经过时就会亮出剑芒,或者用警告的目光威慑。长蕴无心夺人所好,只想找一朵无主之花。

    天空中最后的一线光明被地平线吞噬殆尽,赤山林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为了防止走水,山林里禁止使用点火符,所以此时有夜明珠的修士就格外轻松。

    夜明珠虽然宝贵,但有钱就能得到。这次来赤山林的很多人手里都有一颗或大或小的夜明珠。

    “春满,你家没有夜明珠吗?”

    “有。只不过……忘带了。”春满有些不好意思。

    失去了主要光源,二人只能凑近了母树,借着月色一棵一棵找下去。

    这些藏红花要么已经开放了,要么就是花苞还未成熟,想要找到刚刚好的也难,导致他们效率很低。

    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一棵树枝头还藏着花苞。

    只是,还未等二人迫近,一道人影就抢先横在了他们眼前。

    “嚓——”

    眼前亮起冷蓝色的火光,照亮了来人的面容——正是先前在山下一行吵闹之人中为首的那个大额头男人。

    “劳驾。”男人的面容在冷光的照射下十分令人厌恶,燃烧物刺鼻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蓝火的噼啪声中,他开口:“这棵树是我们李家庄先看中的,还请二位不要鸠占鹊巢。”

    “李家庄?这是哪号人物?”

    长蕴压低声音问春满,但平日活泼好动的少女此时只呆呆站着,竟然忘记了回答她的问题。

    月光虽然暗淡,但长蕴也很清楚,刚刚这棵树周围明明连鬼影都没有,更别说活生生的一个人了。

    现在突然冒出来,明显是看上了树上的花苞,准备坐享其成。

    一开始,长蕴还想和他理论:“这位道友,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们先到这棵树下的,这棵树上的花苞,恕我们不能相让。”

    但在李闻立的眼中,长蕴的行为无异于打李家庄的脸。

    整个敦原,谁不知道他李家庄李闻立?竟然敢不给他面子……不论如何,今天这棵树他李闻立要占,眼前这女子根本别想阻拦!

    长蕴不知对面男人心里的小九九,只见他双脚踩实、气息下沉,一股无形的力量汇聚到双拳之中,是起势的信号。

    此时距离预计出发时间只剩半个时辰,是留,还是走?

    留下来就与此人免不了一战,而离开说不定会在半个时辰内重新找到合适的花苞。

    长蕴想到从见到男修之后春满的种种反应,转头看向旁边:“你认识他?”

    “嗯,他叫李闻立,是李家庄的,与……我有些恩怨。”春满有些怯懦,但还是说了出来。

    “好。那这藏红花苞,便不能轻易拱手让人了。”

    正好,她也想试试自家功法与所谓的四方势力,到底谁更胜一筹。

    不待她话音落地,李闻立一个箭步冲到面前,顺势出拳。实打实的一拳,周围牢牢裹着一层灵力,连带着附近气流些许波动扭曲。

    眼看对手的指关节要落在自己鼻梁,身体的战斗意识带着长蕴闪身一躲,堪堪避开了。

    一招不成,李闻立不恼。不知为何他眼中满是自信,甚至扯了扯嘴角,牵起一个歪斜的笑容。紧接着,那拳头便又快又狠、紧密如雨地向长蕴袭来。

    先前的一拳不过是佯攻,这十几拳才是真下手,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挥出的,每个方位都被拉出了虚影,拳拳直击长蕴腰腹。

    由于并没有心理准备,长蕴眼花缭乱也闪避不及,被打退好几米。

    而她的身后,正好是袖手旁观的白衣少年。

    两个人的身形瞬间重叠。

    一旁,李闻立携身后众同门,人人都面露得逞、大声叫好。他甚至特地走到近处,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长蕴倒在树下落叶堆里的狼狈模样。

    他刚刚使出的就是李家庄绝学天马流星拳,出招之前敌人根本分辨不出拳头的打击点,从而无法提前反应。

    从前他和别人较量时也是一样,先佯攻,再真打,屡试不爽,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长蕴也是如此。

    手下败将罢了。李闻立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暗爽。他刚刚用的是李家庄绝学天马流星拳第三式,没有多少人扛得住,尤其是内力积累浅薄之人。

    这招看似不用刀剑,以肉相搏,却是以纯粹的灵气作为杀伤武器,只打内里,是伤五脏六腑的。

    长蕴感觉自己一下子突然挨了十几拳,全身没有一处不隐隐感到钝痛。

    只一招,便打得她仿佛回到了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遍布全身的痛感,再一次真实起来。

    眼睛睁不开了,鼻孔、嘴巴上也覆了许多风干的落叶碎片,她顾不得清理,险些被呛到。

    春满叫着她的名字,惊愕的呼喊声越靠越近。

    疼痛中,她闭上双眼,感受到骨骼与肌肉持续燃烧的暖意。

    直到春满将她从落叶堆中捞起,长蕴在醒来后第一次尝试运转体内金丹。

    身体里的寒冷逐渐被融化,身体肌肉灵活了起来,她的大脑思维也逐渐回归理智。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母亲。如果母亲知道她被一个这样的人打得灰头土脸,不知道她会怎么说自己。

    其实,母亲长什么样子她已经不记得了,甚至想不起来她叫什么,但危机时刻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娘。

    一股悲情莫名而来。

    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长蕴抿抿唇,收拾好心情,理了理思路。

    她刚刚忘记了,自己已经是金丹期修者,而她挨打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她探了李闻立的丹田——

    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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