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来脸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侧卧软榻之上的崔嫚惜虚虚支撑着头,头上的精美步摇透着碎金的姽丽,晃动间细碎光晕闪动,因隔着透纱屏风也无人窥见她如今神情几许。

    时姣弯曲行礼,低垂敛目,“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榻上的人似乎没听到一般,只有淡淡呼吸声微不可闻,一旁侯着的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自己鞋面沉思。

    时姣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垂下的眼睫好似流光掠过,动作不见半分滞涩僵硬,依旧老神在在的行着礼。

    她知道,这是皇后给她的下马威。

    至于为何,只需一个名讳即可。

    太子。

    约莫过了半晌,一只保养得宜的素手掀开了透纱帷幔,宫女会意连忙蹲下服侍,崔嫚惜不紧不慢瞥了眼还在行礼的时姣,语气淡淡,“听闻县主蕙质兰心,如今看来倒也是个温顺谦卑的。”

    好似赞扬的话却绵里藏针,密密麻麻,扎的人不上不下。

    崔嫚惜抬了抬手,时姣这才起身,膝盖因久蹲早已麻僵,刚一站定竟有头晕目眩之感。

    “谢皇后娘娘抬爱。”

    崔嫚这个时候却也在打量时姣,一袭翠青色烟雨蒙蒙,走动间裙摆飞舞,好似盛开的荷花清雅秀丽,面容素白娴静,一双好看的琉璃眼眸正熠熠生辉,更令人为之心折的她那一身淡然如高洁莲花的气质,莹莹簌簌。

    该说不说,时姣的气质倒也不错,只不过做正妃还是不行,若是世家权利过于旺盛,对于皇家可未必是好事。

    “县主如今十六有七了吧,可曾许配婚约?”

    崔嫚惜接过宫婢端来的茶盏微微抿了口,眉眼之间的红痣轻轻抖动,淡雅的面容也带了一丝笑。

    崔嫚惜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让她配给太子?不对。

    若是让丹东时家与太子结亲,势必要与清河崔家挂钩,这样一来,宝座的那位可不会如此风平浪静,若有心之人稍加推波助澜,那可不是把时家彻底暴露人前,只怕日后行事多有阻力。

    时姣微微咬唇,看似红晕垂下头,细长的脖颈微微弯曲,好似垂首的白天鹅泛着珠圆玉润的光泽,似美人落泣,又似浓墨画卷琇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全凭父母安排。”

    崔嫚惜似笑非笑望着时姣,勾起唇角,她不笑的时候佛性还没如此强烈,一旦笑意泄露,那似悲非悲似神非神的睥睨一切的面容就越发深刻,连带着额间红痣也有了观音慈悲般。

    崔嫚惜知道,时姣是在拒绝她未尽的话语。

    她一直没有好好看看能让那个恶鬼如此看重的女子究竟是如何模样,如今一看,与平常循规蹈矩的世家女并无二致。

    皇后的心头不知怎么划过一丝失望还是如何,“据说县主的簪花小楷写的一手好字,不若抄写五十遍金刚经吧。”

    “是。”

    随即便有宫女带路时姣,往内室走去。

    一旁安静许久的含香莲步轻移走至崔嫚惜身旁,“娘娘,有些事情您做了,太子会很生气。”

    崔嫚惜正细细摩挲手指护甲,闻见此言,平静无波的眼眸燃起憎恨的火焰般,转身抬手就给了含笑一个耳光。

    护甲因重力的作用下,在含香脸颊刮出一道血痕来,丝丝缕缕的血丝缓慢的滴在地上,崔嫚惜抬起一脚重重踹在含香肚子上。

    含香捂着肚子肚子疼痛不已,却听见头顶一片阴影传来,“傅墨聂再如何也不敢弑母,倒是你,再狐假虎威一次,本宫可以让你现在就去死。”

    含香手指紧紧攥住,遮住了眼底的神情,不顾脸上还流着血,跪倒行礼,声音一字一顿道,“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

    烛火幽暗,一女子在案桌前正细细书写,一缕发丝垂至眼角,昏暗烛火笼罩其身,更添几分恬静自得,如玉的手指捏着毛笔正一笔一划抄写着什么。

    若是有人看见,必定会看见宣纸上画满了乌龟,而好巧不巧,喜欢躲房梁看戏的某人正看着时姣画完了第五十只乌龟。

    心下一动,不由得好笑出声。

    “太子殿下,你宁愿看我画乌龟画一晚上,也不撤走那些眼线吗。”

    时姣落笔,目光好似穿透内室房门直视着外面般。

    “县主这个不必忧虑,中宫之内早已为我所掌控。”说着,一道玄色人影从房梁跳下来,烛火硬照下,墨玉般的面容微微带着笑,好似桃花三月又似春风拂面,气质斐然,动人卓绝。

    “皇后娘娘执意留我在宫中,看来明日必定有好戏开场。”

    时姣转身,像一只振翅高飞滴蝴蝶翩翩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呷了口,“据我所知,曾经的崔家家主是崔权禹吧,而且崔权禹与崔嫚惜感情极为要好,太子殿下,你我盟友,我总该知道一些事情。”

    时姣并不是蠢人,相反她对于很多事情都采取放任自流的状态,但崔嫚惜如今都明晃晃对她不加掩饰的恶意,她总得知道,究竟是为何。

    以及,她内心一直好奇,太子傅墨聂究竟经历了什么。

    傅墨聂身形一顿,望了望四周,坐到时姣面前,烛火照的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处,看不真切,半晌,才开口,“这个故事会很长,你想听吗。”

    时姣点了点头。

    傅墨聂无声笑了下,声音还是如高山流水般动听回响,却不知怎么的,带了三分悲伤,“这还得从清河崔家上一代说起,几十年前,主事的并不是现如今德高望重的崔老崔亦德,崔太爷生了三个儿子,个个人中龙凤,人人都想做崔家一把手,三个儿子的母亲也是互相侵害手段频出,在有天,崔太爷看见三个儿子不是死的死残的残终于悲恸悔悟,把曾经遗落的外室之子崔亦德接回家中,还未来得及嘱咐几句便撒手人寰,年幼的崔亦德被框住在崔家里,那些人并未就此甘心,他们在等一个机会,终于在崔亦德娶了高门大族的女儿,却生下一儿一女便香消玉殒后,那时候正值家族内斗之际,之前那三个儿子的势力也卷土从来,正巧有心人偷走了还尚在襁褓的崔权禹与崔嫚惜,至此,他们兄妹二人被人刻意引导——”

    傅墨聂有些说不下去了,但望着时姣疑惑的目光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崔权禹从小被人扔进乞丐窝里面抢食,在他五岁那年他遇见了比他小几个月的妹妹,从此互相依偎取暖,渐渐的二人都长大了,情愫也在慢慢滋生,等到他们两人表明心意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崔家终于找到了他们——。”

    时姣听后久久不言,究竟是如何狠毒了崔家,才会想出如此恶毒下作的法子,让两个不该相爱的人相爱了,在最幸福的时候却告知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简直是杀人诛心!

    傅墨聂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握不住茶杯,还是继续哑着嗓子说,“被接回崔家的兄妹二人,一时之间还搞不清状况,原来这一切都是曾经那三个儿子早已残废多年的二儿子搞出来的鬼,因为身躯残破不堪导致心灵扭曲,他要崔家百年清誉遗臭万年,亲哥爱上亲妹妹,两个人还相爱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至此,他们兄妹二人被分开管制教养,一别数年之后,一个入宫当皇后,一个当崔家家主。”

    “那崔权禹——?”

    傅墨聂自然知晓她未尽话语,“其实那时候的崔家人还不知道,崔权禹早就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这个毒是情毒,若是他一直刻意压制心中所思所想,毒素就越发剧烈,甚至崔家人为了让他俩断的一干二净逼迫崔权禹娶妻,而崔嫚惜也在这年入宫为后。”

    他笑了笑,眼底却是不见一丝笑意,仿若枯井般的幽深死寂,“我这个舅舅实则是爱惨我母后,为她殚精竭虑为她筹谋所有,待到她地位稳固,他身体早已残破不堪,油尽灯枯了。”

    “那他可是死了?”时姣总觉得傅墨聂话语还有另一层含义。

    “他没死,只要崔嫚惜活着,他就不可能死。”

    傅墨聂转过脸来,直勾勾盯着时姣,向来白玉面容竟龟裂几分,露出似哭非哭怪异的,诡谲的,不寒而栗的,笑来。

    时姣懂了,她终于明白傅墨聂毁灭一切的心情了。

    傅墨聂并非是含着爱意出生的,相反,皇帝忌惮崔家也忌惮他这个太子,崔家只把他当做一个跳板,一个能触摸权势的跳板,他的生身母亲心心念念可能有他的舅舅有崔家,唯独没有他。

    每每看见他,就好似看见了她崔嫚惜的背叛,从只言片语中虽然未过多描述崔嫚惜的情意,但时姣知道,崔嫚惜还是在乎他,哪怕,已经知晓,这是她嫡亲的兄长。

    情这一字,不相思,害相思,才相思。

    时姣心念一动,轻轻拂过他手背,“太子,你想要这天下吗?”

    傅墨聂其实没怎么听清时姣的问话,他只是感觉被她拂过的手背好似被烫到了般,那中带着和煦温暖的光从手背传来滚滚热意,他像一个不见天日的飞蛾被裹在厚厚白白的茧子里,不顾一切的想要撕开白茧,想去碰触她,却又不敢。

    “时姣,你该知晓的,我想让他们都去死。”

    时姣的手指勾住傅墨聂的小拇指,声音轻轻,带着肃杀的寒意,“那明日就让他们都栽个大跟头吧。”

    傅墨聂眼眸动了动,仔仔细细在她眼底里找寻自己的身影,终于确定了什么,反手握住,“祝你我,皆得偿所愿。”

    傅墨聂被眼睫覆盖的瞳孔却墨黑的扩散,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他的眼瞳清晰可见是对面女子身影,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叫嚣着,他在渴望她。

    傅墨聂多年之后还是庆幸,尽管自己卑劣不堪,卑鄙无耻的用身世构建出她的信任,让她接纳自己。

    即使是变成她手中锋利无比的刀,他也不介意。

    似乎想到什么,眼底杀机一闪而逝。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欺辱她的人。

    哪怕是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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