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挂了电话,易昶独自向以钟楼为中心的西边大街走去。

    易昶是享受独处的人。小杨哥曾经就说过,易昶这孩子,如果不是成名太早又选择走了这条道路,他一定是年轻版背手逛早市的老头儿,胡同里遛鸟的大爷。不过即便有这份职业造成的不便,易昶也尽力去享受对他来说不可多得的孤独时光。

    他曾见过深冬里凌晨四点就已经开始工作的环卫工人们。他享受过早上五点第一份炸出锅的油条,与冷空气相遇时还产生了白雾,沾着热气腾腾的豆浆,一口油条一口豆浆,吃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他也曾一个人在傍晚时分去京都有名的二手市场淘好货,他经常用的那台胶卷相机就是在这个市场买的。他也经常一个人窝在房间里阅读,练毛笔字,捏泥塑,画素描。在一个采访里他曾说过,“独处是认识自己和寻找自己的时间。”他享受独自一人时的一切。

    易昶一个人在街上漫游,当然,手上还拿着他那台老伙计——胶卷相机。虽说这玩意儿已经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及其像素的提高逐渐被时代抛弃,但易昶就是喜欢这玩意儿。在他眼里,胶卷相机拍出来有一种电影学的美感,其质感是任何相机都难以比拟的。

    但今天似乎有些遗憾,走了大约莫半小时,易昶拍了几张行道树,一些过往的车辆和被随意摆放而失去生命和秩序的共享单车。以往他还能捕捉到一些有趣的人们,比如十字路口打麻将的大爷大妈,树荫下下棋抽烟的大爷。但可能是今天太热,又恰逢一天最热的时候,街道上都没什么人。易昶进了一家连锁便利店,买了瓶冰水,顺便在店内窗口处的凳子上坐下拨了个电话。

    “~一起说好的约~”——

    铃声还没播完,电话已被接起。

    “昶哥!!!!!!!!!!!!!!!”

    这边幸好易昶早有准备,早已把手机拿得离耳朵八丈远。待对面嚎叫结束,这才缓缓把听筒靠近耳边。

    “忙吗?不忙请你吃饭。”

    “昶哥叫,有事儿也没事儿!发定位马上来。”

    “哎,我说真的,如果有课别勉强。”

    “哎呀,周五下午本来就没课。我这不想着跟周末凑个两天班小长假,所以当初选课周五下午的课全部被我pass。”

    “行。定位发你。”

    “没问题!一会儿见哥们儿!”

    “嗯,一会儿见。”

    说完两人挂了电话。易昶估摸着乔子翼过来还得二十分钟,打算在便利店坐着等他,也当是消磨酷暑了。

    另一边,宋旖筱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从门后传来的“汪汪”——小狗咆哮。与此同时还能听到小狗爪子扒门的滋啦声。

    “笨笨,我回来啦!”听到宋旖筱的呼叫,里面的叫声更急切,小爪子扒门的频率更快了。

    刷完指纹,门锁开的一瞬间,笨笨就冲到宋旖筱身上,两只前爪不停地扒拉她的腿,还不停发出呜咽声。

    “好啦好啦,这就带你出去。”宋旖筱放下手里的东西和书包,抚摸了几下笨笨的头,随后拿起入门玄关柜上的狗绳,给笨笨套上之后锁了门,一人一狗向电梯处走去。

    笨笨是一只白色比熊,在宋旖筱初一那年来到了她的家,准确来说是她的姥姥姥爷家。那时候宋国正和周婉竹还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几乎没时间照看宋旖筱,因此宋旖筱初中三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姥爷姥姥家度过的。

    她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么下去,上学,放学,回姥爷姥姥家吃饭,继续上学,放学,回姥爷姥姥家吃饭,一直这么循环往复至少到中考结束。宋旖筱曾经以为自己的生活是黑白灰的,但笨笨的到来给她单调的生活添加了一丝色彩和生机。

    现在除了原本的两点一线生活,她有了新的活动。放学后和每晚写完作业后,她会牵着他在小区遛弯,看他这儿嗅嗅那儿闻闻,然后再在哪个顺心的地盘留下标记。每天看着他埋头进食或是仰着头啃咬骨头时,宋旖筱只觉得特别满足,心里的某一块也在慢慢被抚平。

    其实宋旖筱很小的时候就期待能养一只小狗,但周婉竹说什么都不同意。理由是宋旖筱还小,根本承担不起照顾一只小动物的责任,到最后喂食遛弯铲屎的任务都会落到他们大人头上。提了三四次无果之后,宋旖筱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慢慢抛弃这个想法了。

    不管怎么样,宋旖筱养狗的这个心愿在十二岁时得以实现,虽然是间接实现的。感谢姥爷姥姥退休无事,感谢舅舅周宛勇给他觉得退休没事干的姥姥姥爷找点事干。

    宋旖筱遛完笨笨回来,正蹲在地垫上给笨笨擦着小爪子,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起,弹出一条消息。

    ——是她从高中时代起的好朋友秦沁。

    秦沁就读于京都美院油画专业。说起来俩人的革命友谊还真不寻常。宋旖筱和秦沁初中都在东城一中,同一级却不同班。那时候宋旖筱因为成绩优秀又长得好看,在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都很有名气。秦沁听说这个名字已久但一直不知道人长啥样,直到有一天秦沁和同伴一起去学校便利店买AD钙奶,俩人付完钱准备转头离开时,旁边的人说了句,“这不是宋旖筱吗”,秦沁才转头看了一眼。同样穿着宽大的校服,但宋旖筱身上却多了一种莫名的不同于常人的气质。秦沁说不上来具体是哪种气质,但她从那天起记住了那个名字和那张脸。

    后来偶然一天在校外,秦沁偶遇了宋旖筱,但对方身边却站着一个蓝毛。这个蓝毛秦沁知道,是游荡于周边几个学校所在地区的混混头目。当时秦沁就想“真装啊”。

    有时候命运这个东西真是玄妙。初中毫无交集的两个人高中都选择了直升本校,并且在高一被分到了同一个班,总算有点交集,但也只是点头之交,当然秦沁也从未在宋旖筱面前表达过自己对她的真实看法。俩人的友谊“和平演变”一直持续到高二分班那一年。

    两人再次被命运分到了同一个班。宋旖筱和秦沁都算文科班里个子比较高的女生,所以自然而然变成了都坐到后排,偶尔还能排成同桌。朝夕相处的日子多了,两人的关系自然而然也近了。秦沁发现宋旖筱虽然看着冷淡,但她会在你们一起打扫卫生时承担更重更累的那份活,她会在你顺手帮忙时给你带瓶饮料,她会在你因为走神没跟上老师思路时课后耐心给你讲解。慢慢地,秦沁越来越喜欢这个同桌,两人的友谊也越来越深厚。

    后来秦沁艺考线和文化线双双高分过线,成功考上京都美院。宋旖筱也考上了京都师范大学。两人又同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虽然不比从前,但至少比隔市跨省方便许多。

    “筱筱宝宝,回家了嘛~”

    宋旖筱给笨笨擦完小爪,换上拖鞋,躺到沙发上开始给秦沁回消息。

    “已经到家啦~”

    “要不要一起去玩!好久没见了我们【可怜.emoji】”

    两人上次见面已经差不多是两周前,宋旖筱立刻回了“好呀~”

    两人约好过了下午炎热这阵儿,晚上七点再见。秦沁最擅长寻找好吃好玩的地儿,于是重任就交给了她。找好地儿发给宋旖筱,两人直接到约定地见面。

    回复完秦沁消息,宋旖筱先喂了笨笨,接着把自己从学校带回来的换洗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做完这些,宋旖筱又给自己点了份外卖,打算吃完饭睡一觉看会儿从学校带回来的书,再去赴约。

    宋旖筱睡起来时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醒了醒神,宋旖筱拨了过去。

    “喂~筱筱。刚才在干嘛呢,怎么没接电话。”一道女声响起。

    “妈妈,刚在午睡,手机静音了。”

    “到家了吗?吃饭了吗?”

    “到家了,也吃过午饭了。”

    “那就好。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今晚可能来不及回家吃饭了,你自己解决一下哦。”

    “今晚我和沁沁出去吃。”

    “好,注意安全,别太晚回来。”

    “放心吧,妈妈。”

    母女两人刚挂完电话,宋旖筱就收到2000元转账信息。

    宋旖筱出生以前正值下海风潮,那时的周婉竹就眼光毒辣,看准了相关政策带来的商机,于是四处寻找门道,做起了服装零售生意,在当时那个年代就有了不少积蓄。后来有了宋旖筱,周婉竹的重心都放在了家庭和孩子上,店面也盘了出去,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家庭主妇。刚开始宋国正还沉浸在喜得千金的兴奋情绪中,但时间久了,人的本性也逐渐暴露。

    宋旖筱一岁时,宋国正几乎每天回家都要摆脸色,终于在一次大爆发中,周婉竹知道了真相。宋国正滔滔不绝地抱怨,说自己多么多么辛苦,多么多么不容易,整个家,三张嘴,全靠他一个人挣钱养活。周婉竹明白了,于是在宋旖筱一岁三个月时联系上了之前的熟人朋友,开启了自己的第二波事业潮。周婉竹伶俐能干,行事果断,再加上以前的江湖经验和人脉积累,事业也蒸蒸日上,从刚开始的一家店,到后来在本市拥有了十几家分店。随着网络购物的兴起,周婉竹别具慧眼,早早开始筹备网店,并联系厂家,着手开始创建自己的服装品牌, “立筱”如今已成为国内网络购物平台数一数二的服装巨头。

    宋旖筱看完书,正好秦沁发来选好的店铺,是京都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宋旖筱听说过这家店,前几天她们宿舍几个女生本来打算一起去吃,但在某软件上刷到排队视频,基本上午晚高峰都得排队两个小时才能吃上,所以她们就放弃了,打算之后过了这阵风再去吃。更吸引人的是,这是一家宠物友好火锅店,店里不仅有老板自己养的小猫小狗,也欢迎顾客带上自己的小猫小狗来一起玩儿。宋旖筱一方面震惊于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吃上这家有名的火锅,另一方面对于能带上小笨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感到开心。

    秦沁给宋旖筱发信息的时候已经打电话预约了两人桌,所以俩小姑娘差不多正好赶得上到店排上号直接开吃。

    眼看到了该出发的时间,宋旖筱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收拾好笨笨出门该带的东西,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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