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喀拉”一声,众人惊魂未定地瞧,赵子贲靠在吧台上,连带着座椅都位移了几公分,他半弓着腰,双手捂住两腿之间,脸上青红相间,冷汗直流,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徒然倒地。痛昏过去了。

    杨泠收回腿,众人瞠目,半天说不出话,她淡淡说:“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她真没想到这次会踢得这么准。赵子贲也没想到杨泠看起来瘦瘦的,踢人力气居然这么大。曲筱涵白着脸抓着她的手,“怎么办,你怎么……”

    陈彦西沉默地看着店员过来收拾打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周阅让人赶紧安排车辆送赵子贲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陈彦西觉得心里有点乱,他看了一眼杨泠无动于衷的侧脸,终于开口:“赵子贲家里现在那个人手下做得还不错。”

    杨泠:“我知道。”

    陈彦西:“你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总之,先好好道个歉吧,毕竟现在是你伤人的事实在先。”

    杨泠:“你怕了?”

    陈彦西:“我不怕,我是担心你。而且你刚回来第二天就要跟人结梁子吗?”

    杨泠:“我也不怕他,反正是他自己找的麻烦,大家都看得到。”

    陈彦西:“泠泠,你以后在北京还会不得不和这些人打交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敌要好,这次是赵子贲,还有我跟周阅他们在中间帮你铺点,以后要是还有其他人呢?赵子贲他妈的确是……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你今天这么说她,她那人这么小气,以后肯定会找你麻烦。”

    杨泠听他说得认真,也不得不正色道:“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人也得罪完了,在这里肯定混不下去了,我以后还是继续在美国好了。”

    陈彦西听出她语气中的不以为然,问她:“你早就打算好了一直待在美国了?”

    杨泠点头,陈彦西不语,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了车。

    陈彦西的头发出来的时候沾了雪,现在已经湿了,垂下几缕在额头,黑亮发丝柔顺地贴出俊逸的风情,他转头看着杨泠,安静的车厢里,他说:“你考虑过我们的以后吗?”

    在陈彦西沉重的目光下,杨泠仿佛被一层难以穿透的迷雾所笼罩,让她无法明晰轻快地思考和表达。

    “当然。”她笑笑。

    陈彦西的眼神透露出一丝失望和无奈,他原本期待着杨泠能够给予一个肯定的回答,但得到了,一切似乎又变得更模糊而无法捉摸。

    陈彦西沉默了,他的心情难以言表。他转过头,继续驾驶车辆,车子在雪夜中行驶,沉默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而杨泠靠在车窗边,凝视着飞雪纷飞的夜色,车灯路灯像隔岸漂泊的渔火,在她脸上影影绰绰,若即若离。

    他像飞蛾一样被火光吸引,却又总是隔灯取暖,永远无法被满足。

    杨湛下班的时候遇到老同学,对方挤眉弄眼地问他家中情况,杨湛向来精明的脸上露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一番追问下才知道刘淑琴把状告到了那个人那里,虽然今天开会的时候并没有说了他并没有如何表露出对自己工作的态度,但是杨湛回家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杨廷瑜。

    于是杨泠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被杨廷瑜勒令去医院给赵子贲好好道歉,直到人家原谅她为止。

    这天,杨泠拎着一个大食盒,抱着一束花来到病房,正好遇到刘淑琴也在。这个女人无论何时都穿着一身华丽的旗袍,打扮得如同上个世纪的一抹艳魂,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让人后背发凉。她一看到杨泠,鲜红的嘴唇扯出一个讥讽的幅度:“杨小姐怎么贵步临贱地了,难道和我们家子贲还有什么天大的仇怨要了结吗?”

    杨泠心想这对母子说话真是一模一样。

    赵子贲双眼喷火,把床头的东西扫落一地,又砸她,骂说:“滚出去!”

    杨泠面不改色,把花插在窗边花瓶里,然后把食盒打开,盛出一碗人参鸡汤,放在赵子贲床边。一放下就被他打翻了。

    “不用你来假惺惺道歉,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哦。”杨泠沉稳点头,把起好的腹稿吞下,转身离他远远的地方坐下,继续拆开食盒。还好她预计会发生这种情况,出门之前让阿姨另作了许多她爱吃的东西,这下也不顾及刘淑琴母子难看的脸色,自己在一旁吃起来。笑面虎刘淑琴的尖嘴利牙发挥不出,仿佛踢到棉花般憋了一口气,只是和赵子贲一样时不时向杨泠投去憎恶的目光。

    医生进病房巡查,要看赵子贲伤处。杨泠毫无自觉,撑脸看着,赵子贲忍无可忍,又骂她不要脸,赶紧滚。刘淑琴也叫上她一起出去。杨泠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饭吃得也差不多,收拾了一下,带着食盒走了。

    医生检查完了之后,刘淑琴进来吩咐了他几句就上班去了。赵子贲一个人躺着等了会儿,门外不见有人进来,刚才想到的整人法子落空,更生气了,护士经过只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摔打声。

    杨泠依旧每天带着礼物来,她倒不怕尴尬。赵子贲的病床前大多有人陪着,他虽然对她态度恶劣,但是狐朋狗友一堆,不缺人陪,也免去了两人独处的尴尬。

    这天,高级病房里坐着好几个青春靓丽的美女,对他嘘寒问暖,一个人削苹果,一个人倒水,一个人喂饭,还有两个小姑娘给他捏腿,照顾得无微不至。杨泠对这个淫靡的场面视若无睹,继续插花,盛汤,端到一个美女的手里,让她去喂,自己转身坐下,掏出了ipad画画。

    她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却让人不得不注意。一个模样十分俏丽的年轻女孩贴在赵子贲耳边,忍不住轻声好奇:“她是谁啊?”

    赵子贲搂着她,横眼斜视,看向窗户旁边的女人,声音放大:“一个脑子有病的女人。没看到这里不待见你吗,死皮赖脸。”

    小演员咯咯一笑,抱着他的胳膊靠坐床边,对另一头的杨泠嘲讽起来。赵子贲却陡然皱眉:“有你什么事儿,闭嘴。”

    杨泠目光清凌,眼梢略带不明意味的风韵,似谑非谑。赵子贲被她扫一眼,心跳陡然慢一拍,正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话来回应,她却收起电脑走出病房。

    不一会儿,杨泠跟着赵子贲的主管医生进来,医生面色有点尴尬,但是仍劝他节制,少吃刺激性食物,不要急于一时,而且医院也不可以聚众……

    杨泠在门外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点头附和,还用手欲盖弥彰地遮住半张脸。

    赵子贲牙都要磨出火星了,黑着脸把花瓶砸碎在人脚下,叫所有人都滚。

    次日,杨泠再到医院去看他,病房一改往日的浮夸喧闹,那些围在床边的美女都不见了。赵子贲闭眼酝酿情绪,杨泠不怕他发作,直接把食盒放在他床头就走开了。

    她蹭了几天的病号餐,吃得发腻,又开始去健身房。

    赵子贲眼见此人越来越敷衍,怒上心头,真是每看见她一次就有一次新的气。

    “喂!你就是这么道歉的,你的诚意呢,没看到我不方便吗?”

    杨泠理智道:“你的手还功能正常。”

    赵子贲:“你踢的地方影响我上半身移动了,我够不到,懂吗?”

    杨泠:“叫护士。”

    赵子贲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杨泠,我不想就这么放过你,但是现在我确实也不那么生气了,酒吧的事是我有错在先,你也照顾了我这么久,今天过后我们就和解了吧,我不折腾你,你也别折磨我了。你过来,伺候我一次,咱俩的事真就算了了。”

    “这是你说的。”杨泠巴不得早点完事,她被困在医院打卡的一周让她浑身不自在,于是照他的要求,坐在病床前,规规矩矩把补品倒出来,舀了一口喂到赵子贲嘴边。

    赵子贲挑刺:“你要烫死我吗?”

    杨泠从善如流地吹了吹。

    离得近了,赵子贲闻到她身上的一股暖香,淡淡的,让人莫名沉静。仔细看,她脸颊微红,嘴唇湿润,发梢也有点湿,睫毛沾了热气,氤氲出水意。他失神的几秒,杨泠已经不耐烦了,催他快喝,赵子贲愣愣地咽下了第一口她带来的食物。回过神的时候,那种报复的心情已经消散了,心里却空空的。

    杨泠喂了小半碗,让他自己吃。差不多之后,她拿上食盒准备离开,正好遇到医生来查房,杨泠随口问了句赵子贲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吧,医生说就在这两天。虽然踢得狠,但是没有严重到骨折的地步,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尊严受损。杨泠点点头,觉得总算大功告成,正要离开,赵子贲突然叫了她一声,杨泠回头。

    赵子贲的目光从医生和护士中间穿过,落在她身上,余晖映在他眼里,似水波潺潺,淡化了那股阴狠桀骜的气质。他问:“杨泠,你明天还来吗?”

    杨泠摇头,用洞悉一切的表情说:“赵子贲,我没踢到你的头吧,别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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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泠一回家订机票,打电话告诉Adam后天下午就能到日本,Adam很高兴,Miyako说会给她准备好自己酿的梅酒。他们刚回到日本居住,生活得很安静,没什么人打扰,但是也会偶尔觉得寂寞。

    她装了一包行李,发现ipad亮起来。杨泠坐在地毯上,解锁屏幕,画布上是一张未完成的男子画像。

    那天在车里,陈彦西问她的考虑之后,他们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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