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盏灯笼高高地悬挂在半空,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灯笼里点燃的蜡烛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这光芒与落日余晖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宁静而安详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疲惫和忧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

    看到灯笼的那一刻,锦瑟心中一喜。她连忙背着昏睡的女子,步履轻快地朝那栋房子走去。此前沉重的步伐变得轻盈起来,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然而,这份疲惫并非仅仅来自于身体上的劳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疲惫。今日的经历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波折,又是赶路,又是救人,又是寻找落脚之处,时不时还要为那女子输送灵力,这使得她的灵力消耗极大,几乎到了灵力枯竭的边缘,让她的精神前所未有的萎靡。

    然而,就在她感到灵力即将耗尽时,这所小屋的出现无疑给她带来一线生机。即使这有可能是一个圈套,她也顾不得了。精神上的疲惫让她变得有些鲁莽,她径直带着女子来到了小屋门前,一字一顿地高声喊道:“有人吗?抱歉打扰,请问里面有没有人?……”

    好在锦瑟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没有贸然闯入屋内。她注意到这户人家门前挂着灯笼,显然是为了吸引过路人的注意。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清风镇,这样的做法显然是非常古怪且罕见的。

    尽管心中充满疑惑,锦瑟还是在台阶下高声呼唤了许久。然而,里面却始终没有人应声。她开始犹豫是直接闯入屋内查看情况,还是用剩余的灵力感应一下房屋内是否有人。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一个身形略显臃肿的男子从后堂的堂屋里走了出来。他大约四十岁上下,中等身高,体型肥胖且略有些佝偻。他的圆盘脸上挂着可亲的笑容,暗黄的肤色在笑容的映衬下显得愈发亲切。那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和圆润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可爱的大馒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男子热情地笑道:“有有有,有人呢!”他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锦瑟刚想开口向他说明来意,希望能在此借宿一晚。然而,男子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改变了主意。只听他高声说道:“客官,久等了!”

    待男子走到灯笼的映照下时,他停下了脚步,脸上挂着憨直的笑容,热情地问道:“客官,您是打算打尖还是住啊?”

    听到这句话,锦瑟心中顿时一阵喜悦。原来这里竟是一家客栈!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她抬头望了望天色,老实地回答道:“住店。”

    对于说话有些迟缓的锦瑟,男子并未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依旧保持着那温和的笑容。只是,他时不时地抬手擦汗,显然是之前小跑过来所产生的汗水。

    男子擦着汗,继续问道:“客官,您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巴陵。”锦瑟沉默了一下,又补充道:“去、朝阳、城。”

    一听到“巴陵”二字,男子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更加真诚的笑容,“哟,那可真是巧了!客官您竟然也是咱本地人呢?”

    巴陵地处楹州西北,位置较为偏僻,来此地的多为途经的外地人,很少能碰到巴陵本地人来到清风镇。因此,男子的笑容也显得愈发真诚,两人竟是难得一见的同乡!

    “嗯。”锦瑟淡淡地应了声,便不再多言,静静地等待着男子引领她入内。

    此刻,她站在那栋屋子外的台阶下,等待着男子的迎接。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男子却迟迟没有动静,两人之间的寒暄气氛也逐渐冷却下来。

    男子站在房檐下的大堂内,静静地等待了片刻。他脸上那三分真诚的笑容逐渐消失,身躯也显得僵硬了几分。额前又冒出了不少冷汗,他用手微微颤抖地抹去额前的汗水,肥胖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然而,他却没有开口邀请锦瑟入内。

    对于这中年男子的怪异表现,锦瑟感到十分不解,于是开口问道:“老板,你、不迎、我、进去吗?”

    “啊,是是是……”男子擦着汗,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客官,您……”

    锦瑟不明白男子的意思,但出于基本的礼貌,她并没有擅自行动。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男子似乎再也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氛围。他微胖的身躯在轻微地颤抖着,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鼓足勇气对锦瑟说道:“抱歉,这位客官。其实我们客栈现在已经客满了,没有空余的客房了……”

    令人惊讶的是,男子这次竟然一口气说完了整句话,全程没有喘一口气。这当真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是、这……”锦瑟的语气略显迟疑,她话还未及出口,男子便急忙打断了她,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声道:“是是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男子显然察觉到了锦瑟言语间的迟缓,说话节奏一字一顿,还故意曲解了她的话中之意。

    锦瑟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她秀眉一拧,五感灵敏的她自然能够察觉到对方在说谎!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之际,锦瑟已经悄然运用灵力对周围环境进行了一番探查。她发现客栈内明明还有不少空余的房间,但对方却故意不让她入住,还编造出“没有客房”的谎言来搪塞她。

    在神州大陆这个修士云集的地方,人族修士的修为越高,他们的五感也就越加灵敏。到了修为高深的后期阶段,修士甚至能够产生神识与真灵,心念一动便能知晓天下事。而修出真灵的修士更是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既是真灵不灭,他们也能带着记忆转世重修,或者直接夺舍他人。

    然而,对于眼前这位男子的态度,锦瑟暂时选择了忽略。她心中清楚,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落脚之处。于是,她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地表达着自己的请求:“店家,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暂住一晚。明日天一亮,我们自会离开……”

    男子面露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地说道:“实在是……实在是……”他一边用右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不停地重复着“实在是”这三个字,却始终不敢给出明确的答复。他的态度既不敢回绝,也不敢应声,显得异常古怪。

    锦瑟见状,眉头拧得更紧了。她决定再次表明自己的身份以消除对方的疑虑:“店家,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云雾山、上、的、修士,并不、是什么、妖魔、幻、化的、妖怪。”

    听到锦瑟的话,男子擦拭汗水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是该相信这位自称是云雾山修士的女子,还是该继续保持警惕呢?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决心。他想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家人在世。为了妻子和儿子的安危,他不能让自己过于任性。虽然眼前这位女子似乎并不懂规矩,但他还是决定将她当作妖怪来对待。这样一想,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情。但为了家人的安危,他只能狠下心来,将手中的三角黄符紧紧攥住。

    在这个鬼神横行的时代里,这道三角黄符是他唯一的依靠。它给他带来了一丝安慰和勇气,让他敢于面对这位不知是人是妖的女子。即使今日他死在了这里,他也觉得死得其所。因为他相信,清云观在查明真相后,一定会将他的孩子收入门墙。

    思及此,他内心涌起一股豪情壮志,更何况,他未必就会遭遇不测。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灵符,顿时感到安全感大增,这全都要归功于他手中的那道三角黄符。

    这道三角黄符绝非寻常可见的灵符,自然也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能够轻易购得的。这是清云观中的仙师们精心炼制,专门用来降妖除魔的强大符咒。方才,他趁着擦拭汗水的间隙,偷偷从袖口中取出了这道灵符,目的是为了防范面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

    他这样的微末之人,之所以能够拥有如此珍贵的灵符,全赖于清云观的慷慨赞助。然而,此刻他却陷入了纠结之中,是否应该使用这道降妖符。原因无他,这道灵符的价值实在是太高昂了,他实在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他并不希望轻易动用这道灵符,毕竟一旦使用,就再也没有了。即便他能够再次向清云观申请购买,但等到仙师们将新的灵符送到他手中,也至少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若是在没有灵符的这一两天里,妖怪突然上门,他又该如何应对呢?更何况,没有灵符在手,他恐怕连睡觉都会做噩梦,万一再有吃人的妖怪出现,那可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性命难保了,恐怕还会连累到全家人的安危,那才是真正的追悔莫及!

    锦瑟自然不知道对面那人内心的挣扎与纠结。她暗自思忖道:“刚才趁我不注意,他偷偷摸摸地拿出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一道灵符。他自以为行动隐蔽,却逃不过我这个修士的灵视。也不知道他这灵符是用来对付我的,还是为了防范我。”

    作为修士,锦瑟天生对灵气极为敏感。尤其是那道灵符,灵气充沛,内蕴灵韵,绝非凡品。能够制作出如此灵符的人,必定是精通符箓之道的高深符修。

    虽然锦瑟没有看明白那人藏符的用意,但她对自己的感应深信不疑。她感到疑惑的是,这样高等级的灵符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灵力微弱的人手中呢?

    想到这里,锦瑟心中不禁猜测:“高等灵符的制作难度极大,每次出现都是供不应求。这道灵符出现在一个灵力微弱的人手中,想必是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看此人脚步虚浮,身材黄胖,既不像修仙之人,也不像武林高手,很可能是他自己私下花大价钱买来的,八成是用来防身的。”

    想到这道灵符可能是用来对付自己的,锦瑟不禁苦笑。她在心中暗自说道:“这道灵符对我自然是无效的,但就怕他误以为对我有用,一时冲动之下对我使用了。一来,对他而言,失去这道黄符无异于割肉般心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道珍贵的符咒!二来,灵符的威力不分敌我,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我能自保无虞,但这中年男子恐怕就难逃一死了。”

    经过一番思量后,锦瑟的心肠柔软了下来,她轻声说道:“店家,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家、就、住在、离、此地、不远的、云雾山、上,只、不过、鲜少、下山、罢了。”

    “是是是……”男子听后,连连点头,应声道:“客官说的是,都是小人见识短浅,没能分辨出仙人和妖怪。”

    他自觉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面对锦瑟的轻声细语,他心中并无半点温暖,反而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见这人对软硬兼施的态度无动于衷,锦瑟决定尝试用同乡之情来唤起他的一丝同情。“我、幼年、时,还、曾在、镇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呢。”

    说到这里,锦瑟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继续说道:“对了,原先、这镇、上不是、有家、包子、铺吗?老板、姓刘……”

    她提及幼年时的那家包子铺,希望能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并借此赢得这位防备心强的店家的信任。根据这人的外貌年纪,她推测他或许还对十几年前的那家包子铺有些印象。

    什么老刘老北的?中年男子在心里嗤笑一声。他心想,这个破地方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愿意待在这儿?他之所以接受清云观的调令,一是为了高额的报酬,二是为了给家人谋求一条生路。

    他也是万般无奈才接受了这个调令,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开什么鬼客栈,收容那些无辜的过路之人。至于这破地方,爱谁来谁来,反正他是不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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