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丰二年,五月廿四

    乙未时  冲牛煞西

    喜神西北财神西南福神东南

    “青莲宴夺了魁首的那副雨落青莲图,天一兄可还记得?”方亭问。

    张天一忙道:“这是自然,此画与夺魁的诗皆为伏龙镇江舟江秀才所作,为各大才子争相传阅呢!”

    “那天一兄可曾见过?”

    张天一哼道:“你我并非孔孟中人,瞧那些作什么?”

    说完,端起茶杯,仓促地喝了一口茶水。

    方亭笑道:“那雨落青莲图如今流落青山院,万人争抢,天一兄有没有兴趣看看?”

    “怎的流落青山院了?”张天一放下茶盏。

    “若不流落烟柳之地,你我岂能一窥风采?”

    张天一哈哈大笑:“方兄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东巷。

    顾汀汀终于被解了禁,马不停蹄地跑来找司遥。

    “阿遥,你就陪我一道去罢。”

    “蔚蔚岂能流落那等污秽之地?”顾汀汀抓着司遥的手臂,缠了大半天。

    司遥挣脱:“人都去了,不过一副画像,何须在意?”

    顾汀汀松开手,静默了片刻,轻声问:“阿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任由我的东西流落污地么?”

    司遥无奈,看了她半晌,最后道:“去去去,去还不行吗?”

    顾汀汀这才高兴。

    丁酉时。

    夜色沉寂,仨人来到鲤州最繁热的街巷,许是因人人皆想目睹雨落青莲图的缘故,街道灯火葳蕤,遍布坊间,目光所及,皆是火树银花,软红飘扬。

    “阿遥,就是这里。”顾汀汀指着硕大的牌匾道。

    司遥抬头看去。

    “青山院! ”一黑色武装男子将这三个字念了出来。

    说完对着身旁的穿的略微华贵些的男子拱手:“若非天一兄,此地只怕我这辈子都未能一游。”

    张天一摆摆手:“都是兄弟。”

    说完两人勾肩搭背地进了青山院,从丫头手中领了木牌。

    木牌上雕刻着硕大的数字。

    顾汀汀挽着司遥的手臂:“阿遥,我们也进去。”

    司遥回头看了眼山尘,山尘负手而立,仰面瞧着青山院三个大字。

    感受到司遥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青山院乃是鲤州城最大的烟柳之地,说是烟柳之地倒也不甚准确。

    这里头的女子只卖艺,且各个饱读诗书,见识非凡。

    张天一道:“方亭兄可知这青山院的典故?”

    方亭哦一声:“还请天一兄赐教。”

    张天一道:“此地原唤柳红院,只因此地曾出过一位花魁,名为宛姑娘,这宛姑娘姿容卓越,与鲤州榜首灼灼芳菲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南才子争相欲一睹其芳容,日日于柳红院外提诗,只为得美人青眼。”

    “不出三年,这院外的墙上皆是诗文,百姓戏称此地应唤青山院,臊得那些风流才子不知如何自处了。”

    方亭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两人于堂内落座。

    方亭为张天一斟茶:“天一兄果然博学。”

    司遥三人则落座两人旁边。

    这时,旁边有人冷哼一声:“知晓些不着边的流言便为博学,天下学子十年寒窗岂不笑话?”

    “你——”方亭猛然站起身来正欲说话,却被张天一拦住。

    张天一侧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书生,只见他一身青衣布衫,衣衫洗得泛白,脚下的鞋已脱了底。

    他从鼻腔里发笑,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你笑什么?”青衣书生问。

    张天一耸耸肩膀:“青山院如今是日薄西山了,怎的酸儒腐生都能进来了?”

    青衫书生指着张天一手指颤抖。

    方亭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方对峙。

    “哎哎哎,有话好说!”司遥忙站起来。

    青衫书生一见是司遥,气焰小了些,小声道:“怎么是你?”

    “女儿家家的,怎可随意来这等烟花之地?”

    司遥:“我的五十两什么时候还我?”

    此书生正是欠了司遥五十两银子的张文彬。

    张文彬默默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方亭见张文彬焉了,也坐了下来。

    “铛”的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台上,只见青山院的鸨母从珠帘后走出来,脸上妆容得体,说起话来妙语连珠:“各位驾临青山院,本院蓬荜生辉,相信各位都是为了一睹雨落青莲图,今天除了展示此图,亦是为寻得有缘人,此等美人图不应存于青山院,各位以为如何?”

    堂下一片喝彩。

    只见她拍拍手,一副画被挂在了屏风架子上,那屏风上刺着双面绣,正正是一副荷花图,与画上的青衣美人相得益彰。

    屏风被人搬下来,绕着满堂宾客走了一圈,顾汀汀的目光紧紧相随。

    屏风到了张天一与方亭的跟前,方亭摸着下巴:“果然绝品。”

    说完看向张天一,只见张天一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盯着那副画,方亭不解:“天一兄?”

    张天一恍然回神.

    “你怎么了?”

    张天一摇头:“无事。”

    屏风绕了一圈又被搬回了帘内。

    又是“铛”的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重新回到了鸨母身上,只见她的手心躺着十颗檀木骰子:“接下来我会掷骰子,这十枚骰子的总数便是雨落青莲图的归宿。”

    “好!”

    “ 这倒是有意思。”

    “端的看谁运气好了。”

    人潮中有人想到什么,问道:“ 若是中了,多少银子取画?”

    老鸨笑了笑:“既是有缘人,自然分文不取!”

    此话将气氛推向顶端,只见鸨母缓缓走了下来,已有人早早地在堂中央摆放了一张四方桌,鸨母走到桌前,将手心的十枚骰子向周围的人的展示了一圈,紧接着将骰子都放在盅内。

    堂内气氛越发火热,耳边是骰子相互碰撞急促翻滚的声音。

    “开开开!”

    “开开开!”

    “啪”的一声,盅被重重地盖在桌上,鸨母缓缓将盅拿开,众人凑上去瞧。

    “四十六!”

    “是四十六!”

    众人纷纷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号牌。

    “我?”张天一不可置信,他拿着四十六的号牌问方亭,木木地问,“我是有缘人?”

    方亭将他的木牌拿来一看,冲着鸨母喊道:“四十六在这里!”

    那副画被张天一带走了,顾汀汀追上去,开价五百两,张天一将画像紧紧抱住:“一千两也不卖。”

    说完便急匆匆地抱着画离开了。

    气得顾汀汀直跺脚,司遥宽慰:“索性没有落在这烟花之地也就是了,待他欣赏完了,说不定会松口。”

    三日后。

    丙申时,傍晚。

    司遥与山尘方从衙门出来,两人并肩迎着落日,司遥摇头:“这几日张钧平皆为探查那群黑衣人来历忙碌,据伍旺的描述,我瞧着只怕是……。”

    山尘:“车到山前必有路,去吃点东西罢。”

    两人去了南街混沌铺子,司遥跟老板报了菜名,转身却与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你?”司遥看着张天一脸色发白,宛如行尸走肉。

    张天一恍若未闻,目光呆滞,他越过司遥走向摊主,声音低沉机械:“我要一碗鲜肉混沌。”

    说完就直挺挺站在摊主面前,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鲜肉混沌,摊主歉意地冲着司遥道:“姑娘,稍等片刻,我先替他煮。”

    司遥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坐下,山尘才问:“怎么了?”

    司遥潮张天一的方向抬抬下巴:“那人,有印象吗?”

    山尘只扫了一眼:“嗯。”

    “跟被吸了精气似的。”

    这话让山尘不由自主地又将目光投向张天一,片刻,张天一提着打包好的鲜肉混沌,一步一步朝着巷子里去。

    “这人怪得很。”待人不见了踪迹,摊主这才说话。

    “怎么说?”

    摊主一边煮混沌,一边道:“他是三日前来的,早晨天还未亮,鸡才打鸣,我这铺子还没支起呢,他就摸来说要吃鲜肉混沌,买不到不肯走;晚间嘛,就大概这个时辰,也要来买一碗鲜肉混沌,还得先给他做,不然就直盯着人瞧,死气沉沉的,怪渗人的。”

    “我这做生意也做了下半辈子,头一回儿遇到这么古怪的人。”

    “有什么不对吗?”山尘见司遥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没事,可能是我多想了。”

    子时。

    张天一于睡梦中猛然睁开眼睛,他恍惚了会儿,才发现自己趴在书房睡着了,窗户还未关上,悬挂于高空的月亮又大又圆,将院子照地亮如白昼。

    他站起身来,桌前的纸张被一阵不知名的风吹地零零散散,他蹲在地上手忙脚轮地将纸张从地面上捡起来。

    忽而,他顿住了动作,只听见一道极为细微,吊着嗓子唱歌的声音,他竖起耳朵。

    我道身不由己,实乃父命难违,纵千般无奈,更与谁人说?

    黄花谢了,风卷残红,渡江远去,又是一年。

    舟郎啊——

    你且道,蔚蔚青松,枝蔓藤萝,怎绕这奈何?”

    好像是从卧房里面传来的,他将纸张放在桌上,用砚台压住,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慢慢朝着卧房靠近。

    卧房的门并未锁紧,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站在门外,用手轻轻将门缝推得更开写。

    只见屋内昏暗,只月光从窗外零零散散地透进来些,床头边上的铜镜前坐着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篦子,正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头发,乌黑的长发几乎快要垂到地面。

    她的细窄的喉咙中发出刺耳的哼唱曲调。

    张天一毛骨悚然,被这一幕吓得手脚发软。

    女子对着铜镜笑了:“我看见了你了。”

    说完缓缓将脸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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