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丰二年,六月初一

    癸巳时冲猪煞东

    喜神东南财神正南福神正西

    张天一身子这才略微大好,便按捺不住去了扬威武馆找方亭。

    “你说此为宝藏图?”方亭拿着一卷陈旧的羊皮地图左瞧右瞧,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张天一喝了一大口冷却的茶水:“昨夜顾府的管家来寻我老娘,我在房里听得真真儿的。”

    “此图乃是巫溪湖的位置,你难道没有听说顾老爷以前是个穷小子,后来不知怎的发的家?”

    方亭放下地图:“这倒是听说过。”

    他想了想:“天一兄,这靠谱吗?”

    张天一放下茶杯:“方亭兄,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平日里有什么好处我不是第一个想的你?”

    方亭见人急眼,忙赔笑:“我这不是担心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昨夜那顾管家是怎么说的?你跟我仔细讲讲?”

    张天一只得道:“我年幼丧父,老娘守寡,顾管家亦未曾娶妻,平日里对我娘颇为照顾。”

    “昨夜丙申时,顾管家特意带了东西来拜访。”

    张天一看着桌上青花蓝底的茶壶,壶口缺了一角,将昨日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日落黄昏,春山镇正是烟火气最浓的时辰,家家户户烟囱上冒着袅袅炊烟。

    秦妈妈在厨房里打扫灶台,火上炖了乌骨鸡,外头传来敲门声,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门外打开门一瞧:“哟,老顾。”

    顾管家笑了笑:“没打招呼就来了。”

    “快进,快进。”秦妈妈忙将人请进屋子。

    “我也不知你用饭没有,买了些吃食。”他将手中的补品与吃食放下,回头看秦妈妈,“张侄儿现下如何了,身子可曾大好些?”

    秦妈妈引着顾管家落座,叹了口气:“不知招了什么不干净的,眼下是好多了。”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了好一阵,秦妈妈拍拍大腿,哎哟了一声:“我的汤。”

    说罢,急忙起身去了厨房,不多时,就端着一陶瓷罐出来。

    眼看到了用饭时间,顾管家站起身来:“那我便不多作叨扰了。”

    秦妈妈嗔怒:“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

    顾管家还想拒绝,秦妈妈故意板起脸:“老顾,你诚心打我脸是不是?”

    顾管家无法,只得留下用饭。

    秦妈妈去卧房瞧了一眼,发现张天睡得正好。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顾管家忽然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与老爷是在巫溪湖结识的,说起来也算是志同道合。”

    “巫溪湖?那是什么地方?”秦妈妈夹了一筷子鱼。

    顾管家喝多了几口,脸上红彤彤的,说起巫溪湖连连摆手:“那地方邪门得很。”

    秦妈妈来了兴致,给顾管家又倒了一杯,顾管家一口闷了。

    “年轻时,喜欢探险,早闻那巫溪湖有宝藏,恰巧我家祖传便有此地旧图,当时我与其余五人结伴乘舟去巫溪湖,一路上先是大雾,后是狂风暴雨,最后便是永无止境的烈日暴晒,我们带的干粮都吃完了,水也没有了——”顾管家回忆起那段湖上漂泊的日子,连连叹气摇头。

    “唉,都死了,全都死了,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失去生气倒在我的身旁,我已经记不清小船在海上漂了多久,我那时几乎以为自己也要死了,身体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遇到了老爷,他救了我,细问之下,我才知道他也是去巫溪湖,可他不知具体方位,我为报恩献出了地图,并提出带与他前往巫溪湖。”

    “所谓的巫溪湖有宝,所言不假,可那宝却是在湖底下啊——”

    “碰——”卧房里传来一声响动,打断了顾管家说话。

    顾管家用力打了一个酒嗝,他颤着手从怀中摸出一张陈旧脏污的羊皮,缓缓展开,上面赫然是弯弯曲曲的地图。

    “你瞧,这便是那巫溪湖的路线。”

    说罢,径直趴在桌上醉晕了。

    秦妈妈对此不甚感兴趣,忙去扶顾管家:“老顾?老顾?”

    她搀着顾管家去了隔壁屋子小睡去了。

    两人离开,张天一这才从卧房鬼鬼祟祟地跑出来,一把将桌上的羊皮地图塞在怀中,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亢奋充斥着他的大脑,原来坊间传闻都是真的,顾老爷以前是个穷小子,出海了一趟便发了家,原来是去了巫溪湖。

    秦妈妈将人安顿好之后,折返回来却发现那张地图不翼而飞。

    她到处找了一遍皆不见踪影:“哪儿去了?方才明明就放这儿的?”

    她狐疑地看向张天一的卧房,站在门口瞧了瞧,张天一呼吸平稳,连翻身都不曾有。

    莫不是她年纪大了,记错了?

    她摇摇头,将桌面收拾干净。

    方亭听完张天一所说,想了想:“如此看来,此事有谱!”

    张天一道:“假不了。”

    “只是····”

    方亭:“天一兄但说无妨。”

    “这羊皮上的地图我不甚瞧得懂,咱们得找个读书人。”

    “还有咱们都是旱鸭子,得找个在水上的活神仙。”

    说到水上活神仙,两人异口同声:“方荣!”

    方亭咧开嘴笑道:“这方荣古板得很,他能去吗?”

    张天一嘿了一声:“他是有名得疼妹妹,前些日子他家大张旗鼓嚷嚷着次女出嫁便陪嫁金银各两百,光凭他每日天不亮就去捞鱼捞到猴年马月?”

    张天一翘着二郎腿,嗤笑:“更何况,他受得了苦,他爹也受得了?”

    方亭竖起大拇指:“高,天一兄果然是高!”

    张天一嘚瑟地哼了一声,将羊皮地图重新塞进怀里:“行了,方荣那里交给我,至于另外一个人嘛,咱们再物色物色。”

    东巷。

    张文彬从过道最里侧的房间出来,司遥正从井里打水,怔了片刻:“前几日怎么不见人?”

    “回老家探亲了?”

    张文彬垂着头,一言不发,像个幽灵似的越过司遥,朝着门口走去。

    司遥忙道:“饭吃了没有?一起?”

    张文彬背影顿住,极小声道:“不必了。”

    说罢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司遥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怕你问他要那五十两。”山尘走到司遥跟前,看着她捧起水洗脸,白皙的小脸湿漉漉的。

    司遥洗完,山尘顺手给她递了帕子。

    “没打算问他要。”司遥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

    张文彬出了巷子,径直去了绿荣书坊。

    “陈掌柜,可有需要抄的书?”

    陈掌柜打着算盘,正焦头烂额,抬头扫了一眼来人,见是张文彬,又低下头扒拉算盘:“现下没有,抄的人多了。”

    张文彬略微失望:“我可以少些工钱。”

    陈掌柜这才停下手里的活,看向张文彬,他想了想:“这里倒还真有,不过不是抄书,而是替人看地图指路,并且你得跟着一道儿去。”

    “报酬不少,索性你今年不考,不如暂放学业,跟着一道去攒些银钱岂不好?”

    张文彬面露踌躇:“多少?”

    陈掌柜伸出大拇指跟食指。

    “八两?”

    陈掌柜啧了一声:“八十两!”

    这可惊讶到张文彬了,只是看图带路?莫不是极危险的差事?

    陈掌柜知他还要考虑,便道:“你自个考虑罢,这事我还跟另外的人说了,你——”

    “我去!”张文彬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当即便做了决定。

    陈掌柜笑了,拍了拍张文彬的肩膀:“有了这八十两,后三年再攒攒,上京的盘缠却都有了。”

    “你去这个地儿找人就成。”陈掌柜给张文彬指了路。

    “扬威武馆?”张文彬看着纸张上的地儿名,顺着地图来到武馆门口,张天一与方亭正说说笑笑:“没想到方荣那小子能这么快同意。”

    张天一得意:“打蛇打七寸。”

    方亭哈哈大笑,揽着张天一的肩膀拍了拍:“天一兄奇才!”

    两人看见站在武馆门口的张文彬皆愣住了,方亭双手环抱胸前:“哟,是你啊。”

    张文彬侧头,便看见两人,低声道:“冤家路窄。”

    说着扭头正要离开,张天一看着他的背影:“等等。”

    张文彬脚步顿住,并未回头。

    张天一走了上来:“可是陈掌柜让你来的?”

    “是。”

    张天一笑了,揽住张文彬的肩膀:“都是兄弟,走走走,进去进去。”

    说着架着张天一进了武馆。

    “你瞧瞧,这图你可瞧得明白?”张天一将那张地图拿了出来。

    “巫溪湖?”张文彬一打开,就瞧见羊皮上那三个硕大的古文。

    张天一与方亭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奋。

    “倒是不远,你们瞧,从城外芦苇荡出发,过海,便能抵达,快的话大概半月就能回来。”

    “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值得你们翻山越岭?”

    方亭正要说话,张天一打断:“ 这是我祖上,已经百年了,我老娘让我回去瞧瞧,可我不认路。”

    见他们不说实话,张文彬也不打算深究,他只带路,其余的与他无关:“对了,报酬——”

    张天一忙道:“八十两,回来就给你,你若是不放心,我先给你五十两,剩余的三十两回来结算,如何?”

    张文彬没有计较,只点头道:“何时出发?”

    “我们得准备些东西,大概三日后。”

    “届时再通知你,可行?”

    方亭从里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锭银子,感慨道:“算命的说我手心漏财,果不其然好容易攒到,哎——”

    张天一见方亭婆婆妈妈,一把将银子夺过含笑着塞给张文彬。

    张文彬回到东巷,就见司遥与山尘靠得极近,不知在瞧什么。

    他不声不响地走到石桌旁,将五十两银子放在司遥面前。

    司遥惊讶地抬起脸,并未拿起银子:“哪来的?”

    “你别管!”

    做了一年多的邻居,司遥还能不了解张文彬,她站起来:“ 你莫不是——”

    “我没有!”他打断司遥说话。

    “多谢你救了我,可我不想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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