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从教师办公室的办公桌后站起来,让华舒坐在来访者用的扶手椅子上,自己则在正对着椅子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刚刚钱鸣若来过了。”

    “是吗?他这儿也来了?”那就是他有意在长廊上堵我了,华舒这样想。

    “他气势汹汹地说什么他也要报名参加这次的美术比赛。”陈老师笑着说。

    “他果然是为了第一名的保送名额来的啊。”

    “不管怎么说,他有这个上进心,老师也认为是值得鼓励的事情。那华舒你怎么想的呢?参加还是不参加?”

    “陈老师,这两年里我的成长您也是有目共睹的。”

    华舒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陈老师。

    陈老师面带微笑的耐心等着华舒继续说下去。

    “在提升方面,褚斯年同学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是吗?褚斯年同学确实很优秀啊。”

    陈老师收起笑容说,“不过,你应该知道,老师并不是老古板。

    正常的同学关系往来,老师是赞成的。”

    “谢谢老师开明,褚斯年已经答应在我的弱项上指导我了。”

    褚斯年提点华舒的事情,在老师这里算是过了明路了。

    他俩组成了一对一帮扶小组。

    “所以,我想要参加这次的美术比赛。”

    她想知道自己的水平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更何况有了褚斯年的提点,她不会太差。

    得到华舒肯定答复的陈老师点了点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略显担忧地问:“钱鸣若同学没说什么惹你生气地话吧?”

    华舒不动声色地掩饰道:“没说什么。”

    “他跑来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表决心的话,说什么他之前是在韬光养晦。”

    我跟他说,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只要表决心就可以的,于是他就提出也要参加美术比赛的事情。

    我知道,多一个人参赛就多了一个对手。

    但钱校董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老师也很为难。

    不过老师还是希望你们都能为校争光。

    同学情谊第一,比赛第二。”

    “没关系的。”华舒说着,打量了一下陈老师的办公室。

    虽然也不是不够文雅,但对于带着尖子生班的班主任而言,这样的办公室还是显出一点寒酸之气。

    宽敞的办公室素雅古朴,三面都是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名画的画册。

    表现主义的作品比比皆是,新出名的画家画作却很少。

    华舒想,很快书架后面的墙上就会有几幅真迹了吧。

    “对了,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事。初赛定在10月8日。”陈老师边说边站起来走到办公桌边,从桌面上拿出一张报名表递给华舒。

    这些事一点也不无聊,华舒想。她连忙站起身,伸出双手接过报名表,随手在办公桌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黑色签字笔,认真地填写起来。

    填完报名表慢悠悠走回教室的华舒,趴在课桌上侧头看着正在看书的褚斯年,眼睛一眨不眨的,双唇微抿,似是有话要说。

    感觉到华舒欲言又止的褚斯年把书合上。

    他侧过身,手掌撑住头,笑着问:“怎么了吗?”

    “褚斯年,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美术比赛呀?以你的水平,一定会得第一名的。”

    “因为……我不需要啊。”褚斯年云淡风轻地说。

    褚家在褚斯年父亲这一代转向了经商,如今在浙省的纺织品行业中,占有一席之地。

    于是褚父给褚斯年的安排是出国留学,学成之后归国继承家业。

    家里也早已在一年前筹备他申请留学的事宜。

    他在众多学校中选择了美国罗德设计学院,罗德设计学院本身专业能力和教学质量过硬外,它还有一整套完整的在校生就业学习体系,能够获得非常完善的职业发展支持。

    根据申请要求,褚斯年已经在暑假的时候,考过了托福,并且找到了两位教授帮他写推荐信。

    罗德设计学院的录取率不太高,但他势在必得。

    除去在学校上课和答应给华舒补课的时间外,当下他要做的要紧事便是根据自己的兴趣、绘画技能打磨作品,发给罗德设计学院的教授,获取教授的认可。

    他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我另有别的打算。”

    “我报名参加美术比赛了,老师说第一名可以保送。”

    华舒突然坐直了身体,愁眉苦脸说道,

    “但我的竞争对手有实力优秀的,也有家境优越的。我有些担心自己无法取得好名次。”

    “我会帮你的。”褚斯年褐眸半垂,坚定地说道。

    “褚斯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是不是在追我啊?”华舒突然凑到褚斯年的身边低声的说着。

    微风恰好吹过,带动了少女额前的碎发,也带出了一丝桃子果香。

    香气并不刺鼻,反而很沁人心脾。这种香气好像能唤起他内心深处的欲望,使得他不由得想要深陷其中。

    褚斯年耳朵微微泛红,赶忙拉开一点距离。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而已,你大可不必这样开玩笑。”

    褚斯年从书里抽出一张门票对华舒说: “这周星期六有个艺术展,我们的补课先从这里开始。星期天再练习画画。”

    华舒伸手接过门票,出乎意料的兴奋感瞬间充斥了全身。嘴里说的是谢谢,心里想的却是:还说不是在追我。

    褚斯年看着雀跃起来的华舒,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而此时,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掩盖住了少年嘴边的叹息。

    陈老师踩着铃声站在讲台上,讲手里的保温杯放在讲台上,轻轻的“咳”了一声,见班上安静了下来,他这时才开口说道:

    “这开学第一天呀,老师也不想说一些有的没的,我只讲几句……”

    “嘁……”班上齐声不屑。

    “陈老师,别打官腔啦,谁不知道您说的只讲几句,其实有一箩筐的话在等着我们呐。”班上的刺头钱鸣若带头说道。

    陈老师见被打断了也不恼,将手撑在讲台两侧,继续开口说道:

    “各个美术院校的校考呢,定在了11月份,有意向考排名前十美院的同学可要上上心了。

    加紧练习才是正道,当然啦,文化课成绩也不要落下。

    随时欢迎同学们到办公室找我聊天。”

    陈老师话音刚落,便被班上的同学团团围住。同学们的上进心完全等不到陈老师走回办公室。

    褚斯年转头看向正在背单词的华舒,在作业本上写道:

    “竞赛第一名要拿;校考要参加;开始构思你的作品集。”

    写完便用笔头戳了戳华舒的胳膊示意她看本子,不一会华舒在本子上回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褚斯年继续在本子上写着:

    “卖惨无用,我跟你一起。”

    华舒看到“我跟你一起”这五个字,心头一暖,随即对身边的少年展开了自信的笑颜。

    而后在本子上回复了一个“一言为定”。

    为了解答同学们的疑惑,这一节课陈老师将原本的期末画作讲习改成了自习课,允许同学们到隔壁的画室练习画画。

    因此,有一些得到解惑的同学,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目标,在画室里汗水与颜料齐齐落下。

    在不大的画室里,褚斯年与华舒两人的座位相隔不远。

    凳子自成一列,褚斯年坐在了华舒的身边,两个人挨得极近,他们的手臂不经意地碰触到一起,他能感受到她柔软的皮肤。

    凳子对面就是画板,不过褚斯年的画板离他现在所坐的地方还有一点距离。他坐过来的目的是想看看华舒正在画的作品。

    对于华舒要参加美术竞赛的事,褚斯年有点不太放心。

    高中三年来,以他对华舒的了解,似乎她的天赋全在速写上,而在色彩方面的进展却十分缓慢。

    不过想到这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她这块璞玉,也正在他的打磨下慢慢地褪去晦涩的外表。

    微风吹起,桃子味的果香萦绕在褚斯年的鼻尖,他不自觉地想要在靠近一点,但随即控制住了自己。不能轻浮。但思绪不由得飘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傍晚。

    褚斯年第一次与华舒说上话是在高一的下学期。与往常一样,放学后的他是最后一个走出画室的人。

    夕阳顺着楼梯的转角倾斜出去,他大步流星地走过走廊,逆着光影碎步而下。忽然听到了转角处有抽泣声。

    褚斯年顿时心下一沉,心想着该不会是什么校园怪诞照进现实了吧。

    他不动声色地停下,听了一会,确定了,是个女孩子在哭。

    他将脚步放轻,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女孩子面前并蹲下,伸手递出一张纸巾,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哭?”

    身穿红色T恤和白色百褶裙的少女闻声抬头。

    褚斯年眼前的这位少女,生了一副惹人喜爱的脸蛋,圆润饱满的杏眼还有些许泛红。

    泪珠随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而滑落,在粉里透白的脸蛋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

    很吸引人。

    逆着光线,褚斯年感觉她的皮肤好像有一种小麦般的颜色。

    他鬼使神差的将手里的纸巾强行塞进女孩的手心。

    “擦擦吧。”

    女孩似回过神来,胡乱的擦着脸颊的泪水。待心情平复了一会后,她才开口道:

    “每天结束学习后,我都会走出教室仰望天空、观察树木和身边的景物。

    我发现它们的颜色是由无数个放大的色块渐变组成的。

    我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来学习怎样精确地画那些色卡,并将它们均匀地粘到指定地位置。

    我努力地学习观察色彩和调配颜料,但我却不知道怎么把这些经验运用到实际作画中。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学弹钢琴的学生,尽管可以弹奏出很多的音阶,却无法演绎出美妙的旋律。”

    少女说完后像是泄恨般的用力擤了一下鼻涕。

    “眼睛不仅像一个照相机,”褚斯年抿了抿嘴角,尝试着安慰地说道,“实际上它更像是大脑地延伸,实际中的月光不是黄色的,只是眼睛让我们感觉它是黄色的而已。”

    “谢谢你的纸巾。我知道你,褚斯年。

    我是华舒,很高兴遇见你。”

    少女站起身来,不见刚才怯生生的样子,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焕发新生的光彩。

    “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原来并不是我不够努力,而是走进误区,钻了牛角尖。为表示对你的感谢,我送你回家。”

    大抵是少女眼里的光太过真诚炙热,脸上的笑容过于甜美,褚斯年想也不想的就点了头。

    那一天你那不可思议的甜笑,穿过了闲谈的缝隙,摇醒了我昏睡的青春。

    回忆里的笑脸与眼前少女的脸重叠,将褚斯年的思绪拉回现实。

    “褚斯年,你说我不是进步很大?”华舒上扬着嘴角问道。

    “咳,没错,你现在用灰色,用的好极了。增强了空间和视野,营造出了一种静谧。”

    华舒骄傲的点了点头,似赞同的说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的。”

    褚斯年勾起食指轻轻刮下她的鼻梁,他那深邃的眸底,隐藏着难以觉察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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