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小雨沥沥的下着。

    马路上车鸣声不断,这场突然降临的夏雨,不知会在什么节点全部倾下。

    “我知道了,夏糖工作室,您都说了三遍了。”

    夏缝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拿着手机贴近耳畔。

    老夏的唠叨声依旧不断的从电话里传达过来。

    直至那边有人喊他准备进手术室时,老夏才停止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嘱咐。

    作为父亲有些漏风的小棉袄,夏缝嗓音懒洋洋的说:“您快去——”

    忙吧…

    看着老夏一声不吭便将电话挂断,她有些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夏家爷孙三代的坏毛病,只管说完自己想说的,对方说什么都不重要。

    往往出现的情况就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挂断了。

    将手机放入外套口袋中,她继续赶路。

    伞打得有些低,刚刚又在打电话,心不在焉的撞上了前面停下的人。

    伞上积累的雨水全然洒落在那人身上。

    连忙将伞抬起,身前站立的男人正巧回头,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夏缝呆愣了会。

    严之珩。

    青涩的记忆裹着冷风一同涌入脑海之中。

    手指捏紧伞柄,她似逃离般的低下头,视线有些慌张的闪躲。

    面对前男友,没有预想中的落落大方,更多的是想要快速逃离的窘迫感。

    她抬手提了提几乎要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随即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严之珩没打伞,他带着黑色棒球帽,一双黑眸隐在帽檐下。

    他单手拿着手机,轻轻应了声电话里的人,帽檐被他压低了些,夏缝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只听见冷淡的一句:“没事。”

    话音落下,手机那边的人似是在问,怎么了,他耐心的回答着。

    夏缝没说话,她拿着伞快步绕过严之珩。

    短暂的接触,他好像没认出她来。

    说不上是喜是悲。

    她和严之珩分手快五年了,尘封在角落的记忆在岁月中被遗忘。

    遗忘的假象似是夏缝自己都要觉得她已经将他忘却了。

    可当她再看见那张曾经喜欢的面容时,她还是忍不住为之慌张。

    暗暗骂了声没出息,夏缝又快步往前走着。

    路边的店铺早就和记忆中的不一样,算起来因为工作的原因,夏缝也是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五年的时间,街道变化的很大,但路几乎是没有变的。

    她撑着伞不停的往前走,直至看到以前上学总光顾的早餐店。

    早餐店的布局依旧和记忆里的一样,只是门匾换了新的。

    这会才五点多,附近的学校还未散学,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按照老夏说的顺着早餐店的拐角拐进去,在一家理发店的边上,看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

    ——夏糖工作室。

    留意到下角的标注。

    ——纹身、刺青。

    看着简约的门匾,夏缝微微挑了挑眉。

    老太太现在玩的越来越花了。

    一开始听老夏说,夏缝还以为是什么糖果店呢,结果是家纹身店。

    她今天刚从柚城飞回来,到家门口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钥匙。

    打电话给老夏,他说老太太可能去夏糖了。

    老夏说自从老太太不记事以后总爱往那跑,好几次吵着闹着要顾姨带她过去,也不知道那有什么魔力。

    老太太年初确诊的阿尔兹海默症,老夏的工作一直都很忙,夏缝随着这两年的热度不错也是到处的跑剧组,抽不出空来。

    年初老夏和她商量过,敬老院和疗养院老太太不愿去,他打算给老太太找一个保姆照顾着。

    老太太现在的直系亲属也就老夏和夏缝两个人,两个人都抽不出时间,那就只能出钱。

    找保姆这事,夏缝知道也同意。

    只是后来和老夏好了有小半年的顾阿姨知道后,主动请缨去照顾老太太。

    顾阿姨是医技,因为大病退休的早。

    让顾姨照顾老太太这事,夏缝是有些不太同意的,老夏和顾姨之间的关系,他们给钱顾阿姨也不会收的。

    虽然他们两个人看对眼也有半年了,但到底老夏还没给人家名份,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好。

    老夏让她别管,她也就没再说这事了,只是每个月底,她都提醒老夏买点礼物给人顾姨。

    夏缝还和他说过,人没名没份凭什么帮你照顾妈,凭你人到老年头发都没有几根吗。

    老夏当时直接回绝了她六个字,凭你爹的魅力。

    夏缝走到屋檐下将手里的黑伞收起来,站在店门边上将伞上的雨水甩了甩。

    视线无意扫过店门,里面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免费为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纹身份信息。

    夏缝看着那牌子眼尾微微弯了下,她想起来两个月之前老夏给她发的照片,并配文,你奶老了也要洋气。

    照片里是老太太手臂上写着两行小字。

    林凤霞,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联系电话,181********,182********。

    前面的是老夏的电话,后面是她的。

    当时夏缝还寻思洋气在哪?以为是老夏印花似的印上去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纹的。

    收回视线,夏缝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开着空调,里面并没有外面那般闷热。

    一进门便能听见机器在运作的声音,抬眸扫了眼,店里没什么人,就一个纹身师傅在隔间里为顾客纹身。

    “纹身要等一会哦。”

    正在给顾客纹身的师傅头也没抬的说了句。

    夏缝将伞放到一旁的伞篓里,她站在店里的软垫上踏了两脚,“我找人。”

    闻言,师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头往门口看了眼。

    口罩将夏缝的脸死死的遮住,只能看见她的身材不错,微卷的长发高高的扎在脑后。

    “找珩哥吗?珩哥不在。”

    夏缝不知道师傅口中的珩哥是谁,还未开口否决,店里一扇紧紧关着门被人打开。

    “是小夏吗?”露面的是一位温婉的女人,发鬓发白,年纪并不小了。

    正在纹身的师傅又抬头扫了一眼门口的人,“找顾姨的啊。”

    夏缝嗯了声,没再说话。

    店面不算太大,一个隔板将房间分成两间小小的工作室,对面的墙壁也没空着,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纹身图案。

    靠近门口玻璃的地方放着两张沙发,沙发间的空隙里还摆着一个花架,上面放着一盆绿萝。

    被顾姨敞开的门依稀能看见房间里堆积的杂物,墙角放着一个折叠的躺椅。

    和夏缝带去剧组的躺椅一模一样,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抬脚正欲往里走,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外面的热浪扑入后背。

    里面正在纹身的师傅抬头看了眼说:“珩哥,你回来了。”

    夏缝未回头,只听见身后的人沉沉地嗯了一声。

    熟悉的声线让她心一跳,夏缝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走。

    “来纹身还是刺青?”清冷的身后从身后绕到身侧然后直径的往里走。

    夏缝垂下眼,看着他手里提着的一大包零食,她问了句:“纹身和刺青有什么区别吗?”

    “刺青颜色单一图案精细,纹身颜色多风格单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答着夏缝的话。

    好像根本没有将她认出来的意思。

    不过也是,夏缝这几年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从刚出道的青春靓丽到抚媚妖艳再到现在的清冷文艺。

    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公司给她的人设太多了,多到有些时候,夏缝自己站在镜子前,都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真的自己。

    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顾姨从小房间里走出来问了一句:“小夏要纹身啊?”

    夏缝看着顾姨胡乱的应了句,目光撇过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其实她没打算纹的。

    她随口扯到:“奶奶呢?”

    顾姨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小房间,“在里面呢。”

    她的话语刚落,老太太就从小房间里跑了出来。

    年岁大了,老太太早就两鬓斑白,往前走的步子不算颤颤巍巍,但也慢慢悠悠的。

    好在走的还算稳当。

    她走到严之珩身边,拉着他的手臂,语气有些着急:“糖,糖呢。”

    夏缝还有些没太反应过来老太太要做什么,严之珩便将手里提着的零食袋放到了一旁的收银台上,他低头在里面翻找着。

    将一包蓝色的糖递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接过那包糖低头笑着,将糖拆开以后,她将里面的糖递了一块给严之珩。

    然后侧身分给顾姨。

    顾姨拿着糖笑了笑:“之前不是都给阿珩这孩子的吗?今天我也有份啊?”

    老太太连连点了点头,眉眼笑的弯弯的,“都有都有。”

    她慢慢走到夏缝身前,正准备将手里的糖分给她一块的时候,老太太又将手里的糖收了回去。

    她看向夏缝,满目清明,“你是谁啊?”

    心头一酸,眼眶不自觉的浮上一层薄雾,夏缝抬手将脸上的口罩摘下声音轻柔:“奶奶,我是夏缝啊。”

    老太太皱了一下眉,她猛然将手里的糖块护在怀里,原本和善的面容在对夏缝时荡然无存,“夏缝?夏缝不好,不给你。”

    夏缝看着老太太无奈的笑了笑,正欲再和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她转身再次往严之珩的方向走。

    抬眸看过去,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她愣在原地。

    之前还能说严之珩没有认出自己来。

    现在她都将名字说出来了,再说严之珩没认出她来,那他可能被抹除记忆了。

    也可能像那些小说剧情一样,被人夺舍了。

    严之珩没说话,沉黑的眸子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便离开了,好似他们只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夏缝轻轻舔了舔唇瓣。

    五年未见,可不就是陌生人嘛。

    她走到老太太身边,颇有耐心的扯了扯正打算再次骚扰严之珩的老太太:“奶奶,我们得回家了,您出来太久了。”

    老太太回过头看着她,慈眉善目的模样好似刚才对她凶巴巴的人不是她。

    “纪秋!你是纪秋,我就知道你没死。”老太太笑着拉住了夏缝的手臂。

    她探头看了眼夏缝的身后,“怎么不见元鹤和你在一起啊。”老太太单纯的问着。

    纪秋是夏缝去年上映的民国电视剧里的角色。

    因为这个角色她小火了一把,公司也趁机开始给她打造清冷文艺的人设。

    元鹤是电视剧里的男主,不过最后纪秋因为家国大业牺牲了。

    夏缝胡乱的点了点头,连哄带骗的说:“嗯,他在家里等您呢,您得和我先回家才能看见他。”

    “啪!”放在收银台上的小盆栽突然掉在了地上。

    小陶瓷花盆摔碎在地上,里面的泥土撒了一地,多肉的根部都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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