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三月末傍晚,夕阳燃尽临空最后一抹蓝,把一切都笼罩在如火般的霞光中。

    盛开在院子里的几株玉兰倾瀑如雪,落下的花瓣铺在草地上就像那一天他们第一次一起滑雪时松软的雪面。

    纷纷落下的花瓣像雪花一样洒在少年苍白的失去血色的脸上。他柔软纤长的眼睫覆盖住曾经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眼,显得那样安静与温柔。

    他被抱在少女的怀里,滚滚泪珠打落在他的脸颊。在那片如梦的云海里,他听见来自某个人悲彻的哀嚎,撕心裂肺,带着玉兰花的馨香。

    傅鹤立的双手沾满鲜血,她绝望的哭声成为这片天地唯一的声音。

    大面积的血迹从李映铮的腹部延展到洁白的花瓣上,将青草与白花全部染成猩红的颜色。

    .......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这套惊险的转变在几个呼吸间完成。等傅鹤立停止滚动,她先注意到萦绕在鼻尖如同柑橘般清新的香气,尾韵又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感。

    这个味道来自身后抱住自己的人,这个认知让傅鹤立一下子臊红了脸。对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如此冰天雪地环境下,感知格外清晰。

    李映铮平时看着只是高瘦,可当他轻松地把自己一整个裹住的时候,傅鹤立才意识到对方体型足足比她大一圈。

    “你没事吗?”李映铮更快反应过来,爬起身。

    刚刚滚落的时候自己被对方紧紧护住,可以说除了冲击感,几乎毫发无损。

    傅鹤立扫了一眼李映铮的脸,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他,惊然发现那张雪白俊秀的脸上,竟然有一颗浅浅的小痣点在他的鼻尖。这一发现,使得傅鹤立下意识低下头。

    “我没事,谢谢你。你呢,有没有受伤?”傅鹤立挣扎着起身,她想去查看对方的伤势,又觉得这样不合适。

    李映铮解开雪板,回到:“没有,我摔的时候找了角度缓冲。”随后他起身抱着雪板,沿着边缘往下走。

    傅鹤立也赶紧跟着脱雪板,屁颠屁颠跟上去。

    她在后面哂笑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真是好巧啊.....”她越说越小声,看来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没话找话很尴尬。

    “巧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对方只留给她一个高挑的背影。一时间她无法推测这是谴责还是揶揄。

    “我要说我来了才知道的,你信吗?”但傅鹤立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李映铮没有回复,只是继续迈着腿前进。傅鹤立在后面抱着有大半个自己高的单板,跟得气喘吁吁的。

    对方走一步约等于自己走两步,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前方,李映铮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傅鹤立不明所以,差点撞上对方。她用询问的目光看过去,不知对方想干什么。

    李映铮垂首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往前伸。

    虽然没有任何解释,傅鹤立却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是要帮她拿雪板的意思。

    傅鹤立估摸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如果连人带板摔倒可能还会给对方造成更大的麻烦。她在礼貌逞强和接受好意之间挣扎了一会儿。

    李映铮看着她一副纠结的样子,挑挑眉,转身走了。

    不是,大哥你......傅鹤立在心中叫苦不迭。

    她扒拉着单板,小跑着跟上去,临近地面的下坡,每一脚都半陷进松软的厚雪里,走得格外费劲。

    服软已经不可能,她咬着牙也得挺着这股劲。这股半死不活的气势,非但没有打动李映铮,还换来了他的嘲笑。

    耳边传来轻笑,傅鹤立猛然抬起头,对上李映铮弯弯的狐狸眼睛。

    傅鹤立产生了一些多余的情绪.......她觉得李映铮真的挺欠揍的。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结果就是,对方抛下她,扬长而去。

    小气!

    傅鹤立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

    再次搭上魔毯,难得有一段静止的时光。傅鹤立后知后觉感到身体发冷,原来膝盖跟屁股上绑的小乌龟表面积满了雪,雪沿着缝隙渗透进她的滑雪服,把布料打湿了,透进阵阵寒意。

    她只好把小乌龟解开,一一拍打干净上面的积雪,再重新穿戴好。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这些笨拙到有些滑稽地举动全然落在某个人眼里。

    到了坡顶,傅鹤立正打算照旧在学靴上套雪板,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却突然在她面前蹲下。

    “单板不能这样扣,这样既不稳固,也不利于发力。”

    尽管戴着厚手套,李映铮调整卡扣的手仍然十分灵活。他三两下就把雪靴和单板整理得服服帖帖。

    “啊......谢谢。”傅鹤立认真观察着李映铮给她系卡扣的方式。

    轮到李映铮他自己时,效率更高。他把板子往地上一搁,轮流把双脚踩进去,姿势自然熟练得就像出门前脚踩上门口的拖鞋,随后俯下身,双手同时穿扣。

    “咔咔”几声响起,标识着他已准备就绪。

    傅鹤立全程都紧盯着他,想待会跟着李映铮偷师。谁知,刚穿好鞋的李映铮想了想又把雪板卸了下来,迎面走向自己。

    “你要教我滑雪吗?”傅鹤立仰头问他。

    “我要是不管你,你打算摔三个小时?”李映铮反问她。

    傅鹤立有些不好意思反驳道:“我多观察观察你,也能慢慢学会的!”

    李映铮似笑非笑问:“真的吗?”

    有了前车之鉴,傅鹤立立马改口:“假的!假的!我胡说的!”末了又补充道:“有李老师教,我再放心不过!”

    闻言,李映铮笑了。

    俩人来到雪道比较靠边的地方,李映铮站在外侧,傅鹤立位于内侧。

    “我先教你怎么刹车,这是安全滑雪的第一步。”

    他事无巨细告诉傅鹤立用哪个部位发力,发力时的感觉是怎样的,以及停下来的正确姿势,注意事项等等。

    “.........如果眼看要撞上人了,你刹不住车,就提前摔倒。”

    当事人听得很认真,然而实践的时候手脚跟不上脑子,一旦开始往下加速度,那些理论知识就统统被抛诸脑后了。

    眼看又要扑街了,傅鹤立下意识大叫道:“李映铮!救我!”

    左臂很快比一股力量攥住了,她连忙把另一只手也扒拉上去,身体往下的惯性跟身上的拉力相互冲突,她有种自己要被撕裂的感觉。

    “别怕,再试一次。”对方完全没有被她闹哄哄的样子扰乱。

    傅鹤立这次又是这往下滑,浅浅划一下,然后立刻尝试刹住。这一次她成功了。她乐得大叫着回头:“我做到了!”

    李映铮点点头道:“很好。”

    趁着这股感觉还在,她赶紧又试了几次,一会儿往下滑,一会儿刹车。李映铮迅速套上雪板追上去。

    由于傅鹤立还不太会控制方向,她完全就像站在一片随处飘摇的落叶上,只会随着落叶行进的方向飘荡。她很快就滑到了雪道中央。

    为了避险,她又摔了一跤。

    还没站起身,李映铮就滑到了她眼前。试了一次进,发现自己没站起来。单板摔倒后站起来需要一定的爆发力,对于新手而言,极大依靠腰腹力量。先前摔的那些跤,把她的力量都耗得差不多了。

    看着李映铮,她居然心里生出一些想耍赖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否决了。

    对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抱臂端详着她,下一秒,居然攥着她的衣领就把她提溜起来了。

    傅鹤立站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懵懵的表情。

    她的双手下意识搭上对方攥着她衣服的手臂,直到对方松手,她也没放开。

    “转变方向的时候要带动全身,收紧核心,尤其是腰腹.......”李映铮边讲解边托着傅鹤立的手臂,让她找发力点。

    考验平衡力的运动,向来是傅鹤立的苦手。她好像不太找得到那个感觉。

    过了一会,突然有人冲他们喊道:“不要停留在雪道中间!”一个穿黄绿马甲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示意他们让出雪道。

    他对着李映铮说道:“你带着你女朋友在旁边练熟了先,不要在中间挡道!这样停在中间很危险!”

    “什么?”对方误会性的发言让傅鹤立大脑宕机了。

    她还来不及解释,对方已经转身离去。傅鹤立对着对方的背影大叫道:“啊啊啊啊啊这是我教练!”

    总有人凑热闹不嫌事大,旁边有个阿姨忍不住探头问道:“帅哥,你多少钱一节课啊?”

    李映铮看向傅鹤立问道:“这位小姐,你开什么价?”傅鹤瞪了一眼李映铮,回道:“阿姨,他不是专业教练,没有资格证,不能教您。”

    “小姑娘,你这话说的,那为什么能教你撒?”

    “我们......我们,”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最后硬着头皮道:“我们是同学,因为情分教的我。”

    “哟,同学~”阿姨笑得一脸古怪。

    傅鹤立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李映铮开口道:“阿姨,她是我妹妹。”

    阿姨笑道:“我就说嘛,你俩都长得这么水灵漂亮,像一家人!”

    一家人......傅鹤立又懵住了。等她回过神,阿姨早走了。

    低下头,发现李映铮已经帮她把雪板的扣子都解开了。

    “走吧,我们去旁边人少的地方。”

    虽然缺乏运动天赋,但是傅鹤立学东西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她就学会刹车跟转换方向了,尽管仍不太熟练。后面两人又滑了好一会儿,眼看时间要到了,一起抱着雪板离场。

    这次傅鹤立倒是很坦率把板子扔给李映铮。

    换好衣服,从保险柜取出随身物品后,他们坐在大堂的桌椅上等人来接。雪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公交车到,只能开车。

    此时桐城的天气还很炎热,傅鹤立忍不住买了根小布丁雪糕吃。

    李映铮突然说:“吃完后,我们就分开走吧。”

    傅鹤立忙碌的嘴停下来,她压根没想到不久前还在对着别人说“她是我的妹妹”的李映铮现在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今天突然变得好傻,总是出现不知所措的情况。

    “你现在还是这么讨厌我吗?”傅鹤立问出口就后悔了,她低下头,这句话让她非常恶心,仿佛这句话一出,她就把自己置身在了被动的位置。

    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初见时,李映铮就非常讨厌她们母女。这种讨厌甚至不需要解释,是如此身份立场带来的理所当然。

    “不,我讨厌的从来都不是你们。”

    闻言,傅鹤立抬起头对上李映铮的眼睛。对方没有任何躲闪。她愿意相信那是真心话,并因此感到心底雀跃。

    “你只是不想和我们成为家人。”

    李映铮漫无目的地盯着往来的人群,半晌,道:“不要跟我爸成为一家人,”他将目光落回到傅鹤立身上,“这是我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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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月光也试着欺骗

    星星也闭上了双眼

    街道也遗失了电

    只剩下点火的烟

    没有人会发现

    那是他深爱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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