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句话,会从傅鹤立的口中说出来。

    在场的三人,皆是因为这一句话,身形瞬间变得僵硬。

    樊圣薇很快反应过来,打圆场道:“立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铮可能只是早上没有胃口。”

    她又走向李映铮,脸上挂上笑容安抚道:“小铮,你要是现在不想吃呢,阿姨给你装起来,你带到学校,可千万不能不吃早饭。”

    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尽入傅鹤立之耳,但是她握拳站立着,不为所动。她用余光悄悄瞥向李映铮的方向。对方似乎在注视着自己。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映铮看到樊圣薇如此,低声回道:“谢谢阿姨。”算是答应了。

    拿过饭盒,又取过筷子,樊圣薇快速把煎好的培根、鸡蛋、面包放进去,又把刚打好的玉米汁装进杯子里,最后全部装进一个保温袋递给李映铮。

    李映铮再次道谢后,接过了保温袋,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家。看到对方匆忙到稍显慌乱的背影,傅鹤立却好像个没事人似的,慢悠悠拉开椅子坐下吃早饭。

    “你跟小铮这是吵架了吗?”樊圣薇有些担忧地问道。

    “算是吧。”傅鹤立夹起一块培根塞进嘴里。

    樊圣薇倒了一杯玉米汁放到傅鹤立旁边,“你们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家人没有隔夜仇的,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

    玻璃杯里装着的玉米汁绵密而金黄,带着诱人的甜香,喝进嘴里很甜,但傅鹤立却觉得舌尖发苦。

    这场冷战比傅鹤立预期的还要长久。

    晚自习的时候,傅鹤立又被物理作业难住了,下意识走到李映铮所在的楼层自习室,才恍然惊醒般想起如今去找对方也只会被嫌弃。

    她站在回廊,远远看到被人群包围的李映铮。沉默地叹了一口气,又转身下楼。

    与此同时,李映铮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并不清楚来者是否是傅鹤立。

    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她?

    中午打饭的时候,李映铮的身影总是违背傅鹤立本愿似的,时常出现在她眼前。

    都怪这个人,长这么高做什么?在人群里显得那么扎眼!

    她幽怨地盯着对方的背影,心中也说着不甚光明磊落的话。

    可每当李映铮有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迹象时,她又慌忙地低下头,不愿与之对视。

    上体育课时,傅鹤立所在的7班解散后,傅鹤立和简琦闻挽着手在操场上聊天散步。

    走着走着,就拐到了篮球场附近。李映铮和同学们在打篮球,球场附近围坐了一圈同学,女生居多,男生也有。

    一个三分投引来了一阵欢呼声。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还未收势的李映铮身上。

    李映铮会打篮球这件事情,还是挺出乎傅鹤立意料的。在她看来,李映铮就像是一个很讨厌出汗的人。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跟需要强烈肢体碰撞的篮球有种天然的相斥感。

    听到欢呼声,李映铮脸上却没什么兴奋的神色。反倒是何息,兴冲冲跑过去拍他的肩膀。

    “牛啊兄弟!”

    李映铮有些嫌弃地拍开他的手道:“哎哎,别挨那么近啊,快热死了。”

    傅鹤立却会心一笑。

    在一阵起哄声里,有个面容姣好气质腼腆的女孩子拿了一瓶水,害羞地小跑着上去递给李映铮。

    李映铮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看好戏的目光。把水接过,道:“谢谢。”

    女孩正要转身走开,李映铮却道:“等一等!”

    四周又立刻爆发出一阵“哦——”的声音。

    李映铮从校服裤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女生。

    这下换到对方不知所措了,她犹豫着道:“这是我送你的呀......”

    “如果你不收钱,这瓶水我就不能要。”李映铮似乎并不是在跟对方客套或者商量。

    傅鹤立甚至觉得,李映铮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冷漠无情。

    女生继续回绝道:“五块钱太多了,这瓶水不用这么贵。”

    李映铮却说:“那你回去找钱给我吧。”

    女生愣住了,明显没法应过来,她呆呆地接过了钱。

    这就是李映铮特有的油盐不进吧......你以为他是接受了,实际上可能只是给你面子,转头就表示跟你不熟。

    何必呢?接受了那五块钱不就好了?倒赚他3块,以后每次都给他送水,每次都赚他个3块.....暴富指日可待。傅鹤立在心里暗戳戳想,这下好了,好感没加上,钱也没捞到。

    就算是从前心中总是想着李映铮的时候,傅鹤立都没有这么密集地老碰见这个人。如今心烦意乱,正想眼不见为净时,他却像散不去的梦魇,萦绕眼前。

    他出现在午后偶然一撇的斑驳树影下。

    他出现在擦肩而过的月下回廊之中。

    他出现在她偶然翻动书页时,心头涌起的海浪里。

    他出现在,宁静无风的早晨,摇晃的枝叶中。

    她如今才知道,何为“原来不是风动,是我心动。”

    到了周五晚上,是惯例的一家人吃饭的时间,就算平时傅鹤立和李映铮在校园里如何相避,也不得不按时坐在饭桌前一起吃晚饭。

    今晚李卓群和樊圣薇有事,稍晚些回家。家里除了一位做饭的王阿姨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就只剩下傅鹤立和李映铮大眼瞪大眼。

    李映铮一回到家,看见坐在饭桌前喝汤的傅鹤立,只是匆匆瞥了对方一样,就一声不吭地背着书包上楼。

    王阿姨听见开门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探头出来,只来得急看见李映铮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她不由地问傅鹤立:“小姐,少爷这是回来啦?”

    傅鹤立舀了一勺汤,慢慢地吹气,边回道:“王阿姨,叫我小鹤就可以了。是他没错,咱不用管他。”

    王阿姨目光中有些疑惑,问道:“他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她有些着急地喝下一口汤,结果被烫到了一下舌尖。便忍不住大着舌头讲话:“他好得很,只是单方面嫌弃我呗。”

    也不知道她这酸溜溜的话会不会传到楼上李映铮的口中。

    王阿姨赶紧给她倒了一杯冰水。傅鹤立端起来就是咕噜噜一大口。“又说笑了,少爷怎么会嫌弃你呢。”

    “你看他都不愿意跟我说话。这还不是嫌弃吗?”傅鹤立有些幽怨道。

    “少爷只是,有时候不擅长表达。”王阿姨叹了一口气。“但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孩子。”

    一种绵延悠长的钝痛在她心底蔓延,她知道,其实李映铮一点错都没有。是自己,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家庭和谐。

    到了晚饭的时间,李映铮终于磨磨蹭蹭地下来了。李卓群照常轻责了一句,而樊圣薇则充当好人维护孩子。

    王阿姨把饭菜都端上来了,道道都精美,色香味俱全。

    可傅鹤立跟李映铮都吃得心不在焉。樊圣薇想了想,还是在饭桌上开口道:“你们俩呀,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一家人,有什么误会早点说开才好。”

    李卓群似有所感,也帮腔道:“哟,这是怎么了?小鹤,是不是阿铮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傅鹤立却轻飘飘地瞄了李映铮一眼,似笑非笑道:“是啊,我也想问问哥哥,我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闻言,李映铮抬起头看向傅鹤立,瞳孔微微收缩。

    半晌,他冷淡的声音传来:“你很好,我没有不高兴。”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无趣。傅鹤立心底发笑。

    樊圣薇心中隐隐不安,她有了一个猜测,这令她感到恐惧。于是下意识去维护眼下的和平。

    “好啦,你们这个年纪吵吵闹闹是正常的,但是不要闹太久,终究是一家人。”

    李卓群早就从樊圣薇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他没有太多想法,只觉得是李映铮脾气差难相处导致的。

    吃完饭后他们又前后脚回了房间,谁也没有主动跟对方说话。其实傅鹤立已经尴尬得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这种时不时泛上心头的羞耻感,从她告白被拒的那一刻起就如影随形了。都说告白应该是胜利的前奏,而不该是冲锋的号角,她从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输家。

    这样微妙又尴尬的日子持续到了十一月末研学到来。

    即将能和朋友们前往苏州,让傅鹤立连日阴雨连绵的心情得到一丝转晴的迹象。

    桐城与苏州的距离,约等于跨越南北半个中国,从一大河流流域到另一大河流流域的距离。一般而言,研学是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所以这一次非常出乎意料的决定令所有参与者都很兴奋。据说会选择苏州是因为某位给学校捐款两百多万的老板的女儿想去,至于是否真有其事,傅鹤立不得而知也无心追究。

    学校为此包了五架中型飞机运输这批学生,当然机票钱已经包含在研学费用里面了。

    出发日,小小的桐城机场里面挤满了学生,甚至由于机场的承载量太低,学生被分成了好几批,在不同时间段到达和出发。

    李映铮作为学生会的一员,负责帮忙引导现场出发的工作。

    他站在登机口附近,旁边是大片的落地玻璃,周围折射的柔光将他包裹在清浅的光辉中。

    而此时傅鹤立坐在候机厅里,她注意到身旁的简琦闻似乎很紧张,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

    “小七,你怎么了?”傅鹤立有些担忧地握上她的手,对方冰凉的指尖被她温暖的手心包裹住。

    简琦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只是有些紧张。”

    “你是第一次坐飞机吗?”傅鹤立问道。

    “我......我不是。”简琦闻摇摇头。

    “那是.....因为以前坐飞机有过不好的回忆吗?”傅鹤立想了想,问道。

    “嗯......有一次遇上强气流颠簸,那种失重感.....我以为我要死了。”她越说,脸色越惨白。

    傅鹤立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擦冷汗。“那当初怎么不跟老师申请坐动车呀?”

    简琦闻低下头说:“我以为我能克服的,不想给大家增添麻烦。”

    傅鹤立却道:“这怎么会是麻烦呢?”

    “没事的,小立。我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好了。”简琦闻暗暗给自己打气。

    可是看着朋友越来越惨淡的脸色和发白的嘴唇,她没法无动于衷。

    于是她站起身,向班主任走去。

    .......

    两小时后,傅鹤立和简琦闻坐上了前往苏州的高铁,只是,旁边还有一个李映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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