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怜将宋辰安的话放在心头想了一想,再回头看一眼关在笼中的婴孩,仿佛那些懵懂哭闹的孩子都在瞬间变成了鸡鸭鱼猪,顿时觉得胃中一阵翻腾,连滚带爬地往角落冲了过去,忍了又忍,还是吐了出来,直到吐得只剩酸水,她都还是只能靠在墙边喘着粗气。

    宋辰安默默从边上递上一张锦帕,她接过擦了擦嘴角,缓缓起身道谢:“多谢大人,这帕子脏了怕您嫌弃,下官改日再还您一块新的吧!”

    他不置可否,没有再说话。

    她不禁追问道:“大人等会儿可是要提审案犯?”

    他点点头。

    “可否让我同行,易月会手段如此凶残,我希望能早日将他们正法,如此才能宽慰我大齐民心哪。”

    宋辰安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时辰了,我青天司的兄弟们就算是铁打的,也要吃饭睡觉,倒是你不用回宫吗?”

    她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今日跑出宫都未跟皇后娘娘禀告过,怕是这会儿她又该等着急了,连忙辞别了宋辰安,头也不回地跑了。

    回到永和宫中,慕怜不小心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有一瞬只当是看见了深山之中的野人,脸色煞白、满身血污,要是皇后娘娘见到她这副模样,难免会受到惊吓,于是飞快地沐浴梳洗,总算有了一点人样。

    进正殿之前,恰好遇上了姜公公,对她催促道:“姑娘怎么才回来,娘娘都等着急了。”

    她讨好地笑笑,看着姜公公束手无策的模样,满心欢喜地窜进殿里,却见皇后身边坐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宋辰安,她满心狐疑,却还是对着皇后和宋辰安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皇后看她来了眉眼间的笑意更浓,“快坐下吧,你同安儿已算相熟,不必再拘着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宋辰安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实在瞧不出什么喜怒。

    “安儿,怜怜自小便立志要做采诗官,本宫虽不愿她以身犯险却也不能把她绑在宫里,此番还想请你多加照拂。”

    慕怜听得直冒冷汗,“娘娘,宋大人事忙,怎好轻易劳烦他,我自当照顾好自己才是。”

    “怜怜这丫头,就是生怕给人添麻烦。”

    宋辰安恭敬开口:“娘娘有命,下臣自当遵从。”

    “怜怜,快敬安儿一杯,便算是全了你们的兄妹情谊。”

    兄妹情谊?这位哥哥她可无福消受!她心中自是叫苦不迭,却还是只能端起了酒杯,“宋大人,不敢劳烦大人照顾,只是若有能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说着赶紧用袖子遮住皇后紧盯着他们的视线,朝着宋辰安疯狂使眼色。

    宋辰安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不知为何低头浅笑了一下,随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慕怜看不懂他所谓何意,只得跟着饮尽了杯中的酒。

    酒过三巡,她菜没吃上两口,反而费了极大地力气来应对宋辰安,生怕一不留神就在言语之间得罪了他,宋辰安看着倒是心情尚可,也不知是不是酒菜甚合他的口味。

    就在她在心中盼望着这席面早点结束之时,她眼尖地发现宋辰安身边的近卫神色慌张地看着他,想来是有大事发生,只因在皇后面前不便禀告,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宋辰安便找了个由头向皇后请辞离开。

    她急忙对皇后道:“娘娘,天黑路滑,我去送一送大人。”而后假装没有看见皇后意味深长的神情,小跑着追了上去。

    “大人,敢问发生何事?”

    宋辰安倒也不遮不掩,“姬天狐跑了,剩余其他案犯连同相应的看守,通通身死狱中。”

    “青天司守卫森严,有什么人能够在里面来去自如,甚至还救走姬天狐?”

    “得先回去看看,”他停下脚步看她,“你也要去?”

    她尽力摆出诚恳的模样,温声道:“求兄长大人应允。”

    宋辰安没忍住抖了抖,“你喜欢跟就跟着吧!”

    于是在深深夜色之中,她同宋辰安一道回了青天司,在囚室之中,她眼前所见情景皆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看着像是看守杀了案犯之后,再用刀抹脖自我了断,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说不出的诡异可怖,每多看一眼她都觉得一颗心揪得厉害,走在他前头的宋辰安突然转过身问她:“你可还好?”

    看着宋辰安那比刀还锋利的眼神,她不敢说谎,只得坦诚道:“这血淋淋的场景我未曾见过,每看一眼都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宋辰安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他难得好心地说道:“既是如此,我且先差人带你去我茶室之中小憩一番,等这边的事情梳理清楚了,我再去寻你。”

    也不容她推拒,他已喊了一名小吏过来。

    茶室之中陈设简单,除了书籍、茶盏和文房几样,再没多出一星半点华美名贵的金银玉器,这宋辰安要不是为官清廉,便是将值钱的器物都藏在了私宅之中,她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会儿他的藏书,不知不觉就在窗下的榻上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吵嚷之声,醒来之时,榻边竟围了一群人,其中一人衣着华美异常,她从腰间的玉佩一路看到的他脸上,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从床上蹦起来似的行了个大礼,“太子殿下,奴婢驾前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无妨!”太子收起扇子,旁边的人已退了出去,他在榻前的圈椅上坐定,“是本宫扰你清净,怎么倒成你的不是了。”

    “殿下宅心仁厚,奴婢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本宫前两日才听母后说起你在外头疯了好久,好不容易回了宫,这个时辰月黑风高的,怎么会在宋大人这里,难道你们二人……”太子意味深长地说。

    “殿下恐怕有所误会,奴婢只是为了易月会的案子来的。”她的否认没有任何犹疑,因为若是这谣言从太子口中传扬了出去,只怕宋辰安会把青天司中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刑罚都给她用上一遍。

    “宋大人的家世品貌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若是你真心喜欢,本宫帮你去求母后为你做主。”

    慕言心中暗道,殿下你这不是想帮我做主,这分明是想让我作死啊!

    “太子殿下说笑了,宋某一介武夫,实在是配不上慕怜姑娘。”宋辰边走进来,边说边对太子行了一个礼。

    慕怜在心中腹诽,他嘴上说的这个“配不上”,分明说的是她一个奴婢如何与他青天司副使相提并论,倒是太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笑得更加高兴了一些,道:“你们俩倒是默契得很。”

    慕怜同宋辰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竟难得地感受到了对方心中所想,故而都心照不宣地没再往下接话,宋辰安问道:“太子诸事繁忙,不知今日来青天司……”

    “易月会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这案子已经大到需要太子亲自过问的程度了吗?

    “回殿下,下臣办事不利,擒回的掌事头目已逃,其余案犯皆离奇惨死,想破此案,还需费上一些时日。”

    “宋大人何必太过苛责自己,本宫听说青天司救下许多无辜百姓,如此便是大功一件,至于那些穷凶极恶的牙人,死也就死了。”

    “殿下谬赞,下臣定当竭力寻出幕后主使,让易月会彻底瓦解,不再残害我大齐无辜百姓。”

    “以宋大人之威,必使幕后之人闻风丧当,也许主动投案了也未可知,届时本宫一定为宋大人请上一功。”

    “多谢殿下!”

    “差点忘了今夜的正事,十三弟多日未归,本宫派出许多精锐出宫寻找,至今未有消息,青天司追踪之术堪称天下第一,还要劳烦宋大人替本宫寻上一寻。”

    “殿下有命,下臣自当尽心去办,还请殿下放心。”

    “多谢宋大人,只是事关皇子……”太子欲言又止。

    “下臣自有分寸,绝不会泄露半点消息。”

    “那本宫便不打扰了,”太子起身按住了准备起身的慕怜和宋辰安,“偶尔也可不讲这些虚礼。”

    慕怜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问道:“太子从前在这个时辰来过青天司?”

    “不曾。”

    “那今夜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辰安看向她,反问道:“你说呢?”

    慕怜心中思量了一番,惊道:“大人是说因为太……”她反应过来噤了声,想想也是,太子来的这个时机实在是古怪,就算这易月会之事与太子无关,只怕也是牵涉甚广,这不过是太子给出的一个警告而已,若是再执意往下查下去,便是摆明了要与太子为敌。

    “大人是否还要往下查下去?”

    “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什么意思?”

    “再过一会儿你就该明白了。”

    话音刚落,一小吏上前来报:“工部尚书李天求跪在青天司门外,自认是易月会案背后的主使之人。”

    紧接着又一小吏来报:“城外十里的长狮岭发现一具尸体,已确定身份是十三皇子。”

    “什么!”慕怜瞬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看宋辰安眉头深锁,却像是早已料到似的,心中一时更加惊骇,却还是自欺欺人地问道:“可是已经确认?”

    “皇后宫中的公公亲自确认过了,确实是十三皇子,身中十三刀后失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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