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将碗筷拿到院子里,摆上了桌椅,而后施展法术,御水将碗筷清洗干净。

    当碗筷整整齐齐落到桌上时,已是亮洁如新。

    小夭还在忙活着,她灵力低微,无法用法术处理食材。

    相柳虽灵力高深,但处理食材这种事,他实在不会。尤其是小夭对食物处理还格外精细,平时二人相处也都是她在做。若说吃还可以,要他去弄,倒不见得能做得让她满意。

    小夭忙前忙后,累得出汗,却始终笑嘻嘻地,看得出来她很欢喜。

    相柳起身,走到她身边道:“要帮忙吗?”

    小夭有些不可置信,“哟,您这是哪股子风啊?”

    相柳撇眼看向别处,将手拢到了身后,“不要算了。”

    小夭急忙用干净的小指勾住他,“要要要,我还巴不得呢。”她讪讪笑着。

    小夭让相柳去灶膛里生火,怕他控不好火候,就一边切着肉、烧着菜,一边跟他说要怎么放柴火。

    相柳倒也耐心,一声不吭,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倒是正好。

    小夭端着最后一个菜,撒上香料,乐呵呵地道:“菜齐咯!”

    小夭将菜摆到桌上,人也随即坐下,看着对面的相柳道:“相柳大人,可以开饭了。”

    相柳看着她脸上笑容,心中也十分满意,点头道:“看着不错。”

    小夭高兴地将鹿肉推到他面前,“尝尝?”

    相柳看着她带着谄媚的眉眼,嗤笑一声后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

    小夭期待着道:“如何?”

    相柳嚼着口中鹿肉,细细品尝着,点头道:“不错。”

    这便已是最好的夸赞了。

    小夭开心地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咂巴着嘴道:“是不错。”

    她笑嘻嘻的,看起来无忧无虑。

    可是不知为何,相柳心中竟有一丝不安。但看她神情,感受她心跳,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一顿饭吃得十分和谐,小夭笑呵呵地吃着,偶尔跟相柳搭搭话,但也只是说今日的菜如何如何,并不说其他的话题。

    相柳大多数时候都在听着,偶尔抬眸瞥她一眼,提醒她不要得寸进尺。能去买菜便已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吃完饭,小夭便不再动弹,坐在椅子上看着天发呆。

    相柳很自觉地收拾了碗筷,用术法清洗干净后,都收到了橱柜里。

    小夭靠在椅背上,看着相柳的背影,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若是能一直如此,他是否就不会再想着战死沙场了?

    但她很清楚,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她做不到,他也放不下。

    但能有一时的相守,便不再奢求。

    这样已是最好。

    下午,小夭坐在外面看天上飞鸟,勾勒着飘动浮云,看起来百无聊赖,却又十分充实。

    相柳拿着竹简坐在屋子里,一片片地仔细看着。

    他们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小夭不去探究他在做什么,相柳也不去干涉小夭在做什么。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但小夭不出门,也不愿意见人。

    那院门关得严严实实,即便相柳不在,她也宁愿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半个月又过去了。

    相柳问小夭道:“你真的不出门去看看?”

    小夭咬着茅草,跷着脚坐在房门口,“不去。”

    “这里是清水镇。”相柳直言道。

    小夭点头,“我知道,很早之前我便已知晓了。”

    相柳问,“既然知道,你为何不出去?”

    小夭拿掉口中茅草,“我不想出去,也不想见人。”

    相柳皱眉道:“为何?”

    小夭表现出来难得的厌烦,“不想就是不想。”

    相柳不再逼问她。他起身走到小夭身边,看着她道:“你在厌弃自己。”

    小夭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晃着脚,不说话。

    相柳看着她,也不再说话。

    他竟不知该如何劝她,甚至不知是否该劝她。

    一切皆是因他而起,却未曾想过她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难道是他错了吗?

    但他绝不后悔。

    她若真的嫁给丰隆,即便有一时的开心,却终究不是真的快乐。

    就算她不会后悔,他也无法视而不见。

    她若过得不好,他又怎么能安心呢?

    可即便他有天大的理由,也无法忽视她此刻的自暴自弃。

    即使每日笑脸相迎,也不过是一时的开心,过后也依旧心凉如水。

    小夭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睁开眼道:“相柳大人今日如此有闲心吗?”

    相柳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我带你出去转转。”

    小夭道:“去哪里?”

    相柳道:“去海上。”

    小夭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当即起身道:“好,走。”

    相柳召来毛球,庞大的白羽金冠雕在屋顶盘旋。

    他搂着小夭,跃至毛球背上,毛球顺着清水镇街道旁的排排屋顶起飞。

    小夭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清水镇,眼中一片落寞。

    相柳道:“你心里其实还在惦记这里。”

    小夭回过神来,“那又如何?难道我还能回去做玟小六吗?”

    相柳转头看她,“为何不可?”

    小夭深深看着他双眸,冰冷地道:“玟小六已经死了。”

    相柳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仿佛已经死去。

    他竟生了一丝怯意。

    他幽幽回转,看着远处山川河流,“那在我眼前的是谁?”

    小夭轻笑,“回不去的高辛王姬。”

    相柳也笑了,“我还以为王姬想做小六。”

    小夭看向相柳,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双眸隐在低垂的睫毛下,晦暗不明。

    小夭道:“不论是玟小六,还是高辛玖瑶,都是我。但我已无法再如当初那般,无所顾忌地做玟小六。我身上有太多事想要去做,有太多人需要顾及。一人的生死可以随心所欲,但天下的安稳,却不得不谨慎相待。我是王姬,是高辛王和轩辕王最亲近的人,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罔顾他人性命。”

    相柳闻言,低头笑了起来,笑声满是讥讽,“你竟然学会对我说教了,看来玱玹教了你不少。”

    小夭不禁警惕起来,说起玱玹,相柳总是格外介怀。

    她道:“我毕竟也是在宫里长大的,有些道理又何须别人来教?”

    相柳冷眼看向她,“哦?是吗?”

    小夭道:“我从前能无所顾忌地做玟小六,不过是因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罢了。既然已经回了高辛,自然是要有作为王姬的觉悟,又岂能还同以前一样散漫随性?”

    相柳凑近小夭,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道:“那请教王姬,我这个为天下所不容的神农余孽,您又该如何对待呢?”

    小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鼻尖,感受着他的呼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相柳见她渐渐远离,抬手压住她后脑勺,又问道:“王姬怎么不说话?”

    小夭磕磕绊绊地道:“在你面前,我一直是我,既不是玟小六,也不是高辛玖瑶,就只是……小夭。”

    相柳又笑了,但此刻他的笑容松弛且温和。不似方才那般阴鸷且狂傲。

    他显然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相柳松开了手,小夭也不再紧张,她悄悄离他远了一些。

    心跳得很快,小夭躲在后面,平复着呼吸,不敢再看他。

    很快就来到了海上,小夭望着蔚蓝海面,却不似从前一般激动欢喜。

    她平静得就好似一直生活在海边。

    相柳转过头来打量着她,没有吭声。

    他知道她并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甚至远超从前跟璟分别之时的悲伤难过。

    那是种漠然的心死。

    她的快乐果然只是一时的,不过是在他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那他现在做的跟丰隆又有什么区别呢?

    相柳回过头,闭上了眼睛。

    他不能再想下去,这让他感到自责,内心也更加痛苦。

    那种心如刀割,根本无法控制。

    身体上的痛苦他可以忍受,但心上的痛,却无法缓解。

    相柳压抑着自己,放在毛球背上的手猛然紧握,不小心揪住了毛球的绒羽,疼得它一阵哀鸣。

    毛球在海面盘旋,久久不落。相柳无声坐着,没有动作。

    小夭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不下去吗?”

    相柳没有马上回应,过了一会才道:“毛球。”

    毛球缓缓下落,贴着海面而行。但因为它怕水沾湿羽毛,所以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相柳向小夭伸出了手。

    小夭有些诧异,从前他一向都是直接将她扑倒坠入海中,她都已做好了下落的准备,却发现他并不准备再吓她。

    小夭犹豫着伸出手,搭在相柳掌心,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她看看相柳,又看了看浪花四起的海面,有些不可置信。

    “准备好了吗?”他问。

    小夭点了点头。

    相柳带着她一跃而起,双双落入海中。

    冰凉的海水将二人淹没,小夭睁开了眼。

    相柳已将她放开,浮在水中,衣袂翩翩。

    小夭张开双臂缓缓游动,却始终待在原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相柳。

    他今日似乎有所不同。

    相柳的眼睛从她双眸移开,落在她簪在发间的木簪上,而后抬手将她发簪抽出。

    及腰长发散落,小夭回头查看,不明所以地又看向相柳。

    此刻他已扬起笑容。

    相柳道:“你这样很美。”

    小夭竟有些失神,他这样说话的时候格外温柔,好像海洋的拥抱将她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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