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水镇到树下里村,途经一座大山,虽被唤作是山,其实不过是个略高的土坡,其中怪石林立,十分怪异。

    小夭才到了石林,便突觉胸口一沉,仿佛有什么被唤醒了,一股股往外涌,想要冲破她身体。

    眼前的石林,怪石林立,或高而尖细,或矮胖圆润,间有大石盘,又有小石柱,一眼望去,竟犹如法阵一般。

    小夭看见不到里面的情况,但越是靠近,便越是能感觉到身体的异常。

    又向石林走近了几步,她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的脑子顿时响起一阵轰鸣,脚下仿佛有着万般力气,想要一道用了去,飞也似的冲入了阵中。

    不过才入阵中,她便看到了那个白色的人影。

    他立在一块巨石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石壁上。浑身是血,脸色惨白。

    相柳垂眸看着地上,精疲力竭。他的身后躺着几个黑衣人,早已失了气息,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小夭惊呼道:“相柳!”

    她已顾不得那么许多,即便有人听见,她也不介意出手杀人。

    哪怕是无辜路人。

    相柳吃力地抬眸,用尽力气道:“不要过来!”

    小夭哪里听得进去,已抬起脚步,向他跑去。

    只见怪石阵中几道微光如丝线般闪过,眼看着小夭便要冲入那光丝之中,相柳使尽最后一丝灵力,强行冲破法阵,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撒到小夭身上,她的身上犹如开出了妖艳花朵,触目惊心。

    小夭欲要上前扶住相柳,却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疼得她顿时弯下膝盖,再直不起来。

    相柳见状,急忙唤她,“小夭?”

    小夭强忍剧痛,却还是抬起了手,咬牙道,“我没事。”

    可她连话都说不清楚,五官揪到了一处。

    “小夭,你怎么样?”相柳跪坐到小夭面前。即便他已身受重伤,耗尽灵力,危在旦夕,却依旧在为她忧心。

    小夭拉住相柳衣袖,却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拽着,想要用指尖的力道来化解心口的疼痛感。

    疼得麻了,有时候也就不那么觉得疼了。

    她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她看到相柳胸前溢出的流萤,和她胸口溢出的流萤正缓缓交汇。

    相柳的生命正在流逝,情蛊即将自行解除。

    小夭的眼泪顿时就溢了出来,但此刻,她不想让相柳看出她的脆弱和恐惧。

    强忍泪水,她拔下发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凑到相柳嘴边。

    相柳托住她不断溢出鲜血的手,却迟迟没有低头,“你要做什么?”他问。

    小夭咬牙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难道连感觉都没有了吗?你快死了,相柳。”

    相柳依旧强撑着身体,无奈道,“于现在的我而言,你的血不过是杯水车薪,并无太大用处。”

    小夭却强自将手腕塞进了他嘴里,“我不怕失血而亡。”

    相柳并未吮吸她血液,她的血滴滴落在地面,同他身上流出的混杂到了一起。

    小夭大吼道,“快吸!别让我恨你。”

    相柳终于闭上了眼睛,抓着她手腕,用力吮吸起来。

    一股暖流汇入他身体,他的五脏六腑都渴望地叫嚣了起来。但相柳却始终控制着自己,用缓慢地速度吮吸她血液,生怕一时失控,真的将她吸成人干。

    小夭焦急万分,“你在做什么?你难道真的打算丢一条命在这里?”她说着,用另一只手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药丸来,一股脑倒进嘴里。

    她边嚼着药丸,边含糊地道:“我没事,我吃一些药就能好了。”

    相柳依旧垂眸,却睫毛攒动,他已心生动容。

    流萤渐渐平息,分流之后重又回到小夭和相柳身体。

    小夭的心跳也逐渐放缓,不再那么痛苦难受。更不再害怕失去。

    只是她的身体已开始脱力,失血过多的眩晕让她无法再支撑身体。

    就在她即将倒下之际,相柳收了动作,迅速抬手,抱住了她。

    “小夭。”他轻声唤她。

    小夭头重脚轻,却还是强忍睡意,摇了摇头,“我没事,只要休息一下便好了。”

    相柳抱着小夭,两相依偎,此刻,他们仿佛共享同一条生命。

    生则同存,死则共亡。

    相柳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暮色深深,却不及他心中晦暗,不见天光。

    今日伏击他的共有八人,且各有身手,所擅不同。

    其中尤以擅长阵法的那个女子最为难缠,若非敌对,他定然万分欣赏。

    相柳本就对阵法有所研究,一般的法阵根本奈何他不得。但今日所遇见的却极为少见,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精妙。

    她用十数个小法阵相连,环环相扣,招招致命,若换作他人,定然死无葬生之地,生不见其肉,死不见其骨。

    如此狠毒,若非对方一心致他于死地,岂会如此浪费精力和灵气?

    而这样的阵法,非一日两日可以谋划,定已有一段时间,所以相柳肯定,这些人并非来自于山越氏。

    难道是玱玹?

    相柳又否定了心中所想。

    若是玱玹所为,大可不必如此耗费人力。他是一国之君,又是小夭最为重视的哥哥,只要他一句话,小夭定然乖乖返回神农山。

    可如今已过半月之久,却丝毫未见动作,可见玱玹心里虽挂念小夭,却也尊重她,真心爱护她。

    这样横竖一思量,相柳心中疑惑反而更甚了。他想不出出此下策的人会是谁。

    九命相柳,名声在外,若要找他寻仇,没人会蠢到用这种办法。

    若真有,也早就败在相柳手下,哪还轮得到这群人来上门?

    一条命和九条命终究是不同的。

    一招不成,反受其害,是所有相柳死敌最为清楚之事。

    他能活这么久,并非空有名号。

    小夭已累得睡着,失血导致的疲惫让她险些陷入昏厥,幸而她常年随身带药,且都是世上罕见的灵草所制,为她身体恢复提供了助力。

    相柳勉强支撑着身体,若非之前重伤未完全愈合,他也不至到如此濒临死亡、蛊虫流失的地步。

    但他也从这一次的伤病中发现一个问题。若强行解蛊,非但他自己心神受损,小夭也会同样受到反噬之痛。

    此举不可尝试。

    但照此情形,情蛊倒真是非解不可了。

    他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

    玱玹新王登基,还有内乱、政事要平,一时顾不上处理神农残军一事。

    但如今他已不是那个没有实权的轩辕王孙,手中掌握着千军万马,一旦调转矛头直指神农,即便相柳有着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他不能带着小夭冒险。

    所以情蛊,非解不可。

    小夭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

    阳光从窗外洒落,照耀在相柳背后。

    他坐在榻边,背对着窗户,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小夭不知道他睡着没有,可他依旧憔悴,显然昨日所受的伤并没有太大好转,只是不再伤及性命。

    她的血,作用还是挺大的。

    小夭撑手直起身来,相柳猛然睁开了双眼,他起身伸手扶住小夭道:“你感觉如何?”

    小夭却并不回答,而是直接问他道:“你为何不好好休息?”

    相柳知道她在担心他,却并未说话。

    小夭道:“明明是你受了伤,却始终都在照顾着我,你这样,我岂能好过?”

    相柳放下了手,好似犯了错一般。

    小夭向里面挪了些位置,在榻上腾出地方,用手拍了拍道:“现在换我照顾你可好?”

    相柳低头轻笑,“我怎么觉得你像在哄孩子?”

    小夭却一脸严肃,“还有脸笑,你可知我昨日有多害怕?”

    相柳收了笑容,侧躺到榻上,枕手看着小夭,虚弱的唇微挑,“你昨日可是勇猛得很,不怕会失血而亡。”

    小夭瞪了他一眼,“你这心怕不是石头做的,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说笑。”

    相柳摊手,“那要如何?哭哭啼啼求你救命?”

    小夭却是一脸真诚,“我倒宁愿你向我开口,让我救救你。”

    相柳凄然一笑,“我若对你太过依赖,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小夭又想到即将面临的分别,心中不免悲伤。

    相柳牵过她手,“你的血与我而言是世间唯一的灵药,但你却并不该为任何人而活着,你该是你,而不是谁的附属品。对我来说,性命攸关的时刻实在太多,若是一味对你依赖,不知何时,便会伤了你。”他说着,垂下眼眸,“这不是我想见到的。”

    小夭反握住他的手,“如今我最想做的,便是看着你好起来。你可知昨日蛊虫离身,我有多无力和惶恐?”

    相柳捏着她的手指,轻轻抚摸,“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小夭不解,“真的?”

    相柳笑道,“真的。”

    他已决定解开二人之间的情人蛊。

    可小夭并不知道,她以为相柳不会再去送死。

    他不再想着战死沙场,他们之间还有希望。

    小夭的眼睛里有着耀眼的光芒,远比窗外的日光更盛。

    相柳并未挑破,只是回应着她的笑,将她拉进了怀里。

    小夭依偎在相柳怀中,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

    即便前路再坎坷,至少是有路的,远比陷入绝境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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