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屋时已是深夜,弯月却格外明亮,院子里、屋顶上,洒满月光,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

    相柳牵着小夭的手,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停留。

    小夭也看着相柳,浓浓爱意洋溢,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甜蜜。

    回到屋子里,小夭问相柳道,“你喜欢我穿红色?”

    相柳道,“不论你穿的是什么颜色,我都喜欢。”

    小夭又问道,“所以你今日算是什么意思?”

    相柳笑道,“你觉得呢?”

    小夭依偎到他身上,“你给了我海贝,现在又给了我祝福。相柳,你将所有你能给的,都给了我。”

    相柳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都明白。

    小夭继续道,“可我却没什么能给你的。”

    相柳却道,“你已给了我最想要的。”

    小夭抬头对上他眼眸,“是什么?”

    相柳目光深邃,眼神温柔,“是你。”

    小夭深深望着他,而后将视线落到他唇上,轻轻一吻后,又道,“这样便足够了?”

    相柳的眼中的深情更浓,他搂住了她,低头含住她的唇,深深一吻,而后恋恋不舍地放开她道,“跟你在一起时,怎样都不够。”

    夜色深深,山风吹落桃花,归鸟在巢中眷恋。

    耳鬓厮磨,却舍不得太过用力。

    发丝缱绻,却又根根分明。

    薄纱亲昵,又并未卸去。

    小夭卧在相柳怀里,静静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相柳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摩挲她披散在背上的长发。

    “明日,我们便要归去?”小夭问道。

    “去清水镇。”相柳道。

    “待事情办妥,我便会回神农山去。”小夭闭上了眼,在他胸口磨蹭。

    “我也该去准备一些事情。”相柳看着屋顶某处道。

    小夭抬起头,用手压在他胸口,下巴贴着手背,看着他道,“去做什么?”

    相柳颔首看了她一眼,“做一些迎战的准备。”

    小夭疑惑道,“高辛的仗还未打完,你怎么这么急?”

    相柳道,“不论高辛的仗何时打完,轩辕同神农的仗都必定紧随其后,我必须早做准备。”

    小夭不舍地看着他道,“所以,我们也该分开了。”

    相柳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一日迟早会到来。

    小夭又道,“再见时,我们会是怎样的状态?”

    相柳无奈道,“或许,已变成敌人。”

    小夭又闭上了眼睛,她的眉头不由蹙起。

    相柳的手抚上她的脸,却不去看她,“回到神农山,便好好做你的王姬,莫要再挂念我。”

    小夭蹙起的眉头更紧了些。

    相柳感受到她将脸贴到了他掌心,“只要高辛的仗还未打完,你便无须为我担心。”

    小夭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眸中隐含泪意,“相柳,若有一日所有的仗都打完了,而你也没有死,你愿不愿意同我一道离开?”

    相柳没有反驳她,反而问道,“去哪?”

    小夭道,“去海里,去找一座只属于你我的小岛,隐居世外。”

    相柳垂眸看她,“你愿意舍弃你的家人?你愿意,抛下所有的一切?”

    小夭用力点头,“当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便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相柳笑道,“所以,只有等一切结束,而我还活着,才可以。”

    小夭抱住他道,“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

    相柳也回抱住了她,“好,若真有这样的一日,我定然为你寻到这样的一个世外桃源。”

    风静静,云悄悄,竹屋在山林间显得格外寂静。

    竹篱旁的花悄然而开,掉落的竹叶随风而起,飘向远方。

    回到清水镇时,已是午后。

    小夭并未让相柳将她送回山下的租屋里,而是直接去了军营。

    她还有些话,想同洪江说。

    相柳没有问她要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即便他问了,小夭也不一定会说。

    他更知道,自己不该去问。

    有些事,问得太清楚,不过是让彼此难堪罢了。

    又何必要知道得太清楚?

    于是,他将小夭带到了洪江的屋子前,便离开了。

    小夭看着他融入军营里,在士兵来往的前景中越走越远,心中百味杂陈。

    他白衣白发,似一片雪花,同这忙忙碌碌的军营,实在不相容。

    可他又仿佛背负着所有人的宿命一般,肩头沉重。

    小夭转过了身,不再去看他。

    她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洪江正在看书,见她进来,也不意外,只是慈善道,“回来啦?”

    小夭点头回应,“我们回来了。”

    她说我们,自然便是说的她同相柳。

    洪江没有说什么,显然也已知晓他们此行之事。

    小夭走到洪江面前道,“伯伯,我爹娘当年之事,在整个军营中也是人尽皆知的吧?”

    洪江道,“你的母亲是个十分勇敢的女子。”

    小夭垂下了眼眸,“所以她的女儿也不该是畏畏缩缩的人。”

    洪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小夭道,“伯伯,英勇的将军会战死在疆场上。那他的士兵呢?是否也该同他一样,死于战场?”她缓缓抬眸,看向洪江,继而问道,“还是说,能有活着的可能?”

    洪江慈祥地道,“若是有生还的可能,我想他定然是希望他们能活着,回到亲人身边。”

    小夭又问道,“那,他的军师呢?是否能活着?”

    洪江放下手中的书,示意她坐下。

    “他还十分年轻,但已比大多数人要沉稳,他的心思细腻,却并不懦弱,坦率,却又十分坚韧,所以这要看他有着如何的决心。他若想,定然可以有逃脱的办法。”

    小夭赞同道,“的确如此。”

    洪江坦言道,“我曾无数次尝试将他从身边赶走,但他是个意志坚定之人,又极重情义,即便我辱骂、驱赶,他依旧不愿离开。”说着,他又看向小夭道,“我知道他的心意,也佩服他的勇气,更是十分欣赏他的能力,所以,才会让他做这个军师。但说到底,军师同将军和士兵皆是不一样的,他有离开的权利,只是……”

    洪江叹着气。

    小夭接下了他的话,“只是,他不愿意。他想要陪着你,继续下去。”

    洪江又是叹息。

    小夭道,“那些老兵敬佩他,因为他们同他共赴战场,生死相托,但总也隔着一段距离,难以亲近;而那些年轻的士兵觉得他轻浮、狂傲,狡诈且严厉,想要远离他。他在军中其实并不受人待见。”

    洪江赞同道,“你看人十分仔细。”

    小夭道,“可我却也只能看着,无法改变什么。”

    洪江道,“也许他并不需要改变。不论是老兵的尊敬,还是年轻士兵的畏惧,对他来说都不算是坏事。他是一个军师,若真的完全融入了他们,有些时候,反而不好办事。”

    小夭不懂治军之道,所以无法理解。

    洪江却也并不解释,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道,“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而他选择了将我的使命当作他自己的使命。说到底,他的这份付出,其实早已远超我对他的恩情。也许如今,这使命早已变成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不论结局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小夭没有说话,但她却十分认同。

    人活着,总要有个寄托。

    洪江坚定地道,“我会护着他,让他有机会逃脱。但刀剑无眼,却也不能保证他能全身而退。他实在太过耀眼,即便我想,轩辕的军队也不一定会放过他。”

    小夭闻言颔首道,“我会尽我所能去替他周旋。”

    洪江其实并不相信她说的话,毕竟战争从来轮不到女人来指手画脚。却也没有去驳她的颜面,而是淡淡回道,“那就劳烦你了。”

    然而小夭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伯伯。”

    洪江又看向她。

    小夭面露忧伤,“还望您不要将我方才同您说的告诉相柳,他定然不希望我如此。”

    洪江叹道,“他心高气傲,我自然明白。”

    小夭起身行了一礼,“多谢伯伯。”

    洪江摆手道,“不必多谢。”

    说罢,他又问道,“你这是准备回轩辕了?”

    小夭点头道,“正是。所以,特来同伯伯辞行。”

    洪江颔首,“想来你也是该回去了,毕竟这里也不是你久留之地,能来已是不错。”

    小夭没有回话。

    洪江道,“那……是否要叫柳儿送你?”

    小夭摇头道,“自会有人前来接我,他出面倒是不妥。”

    洪江了然,继而又问道,“你同他都已说好?”

    小夭道,“我们本就心里清楚,不可能长久,道别倒是不必。”

    洪江黯然,“我这一生无愧于神农王,无愧于天地,却欠他许多,没想到如今竟又成了你二人之间的阻碍。”说罢,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夭安慰他道,“人活着若是没有信念,便同行尸走肉无甚区别。虽然我二人道不同,却不影响我对他的欣赏。也正因为他对所做所为的坚持坦荡,才令我心生爱慕。这其中若没有您的教导指引,定然也没有他的如今。”

    洪江闻言虽有欣慰,却难掩感伤,“若你二人生在太平盛世,无这般坎坷曲折,岂不更好?”

    小夭却不赞同,“若生在太平中,我与他定然不会相逢,亦不会相知。这世上诸般事宜岂不都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从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洪江为她所撼动,“没想到你竟有这般的志气,倒是叫我惊讶。”

    小夭垂眸笑道,“伯伯这一生忠君尽道,才真是叫我佩服。”

    二人一番互相恭维,倒皆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虚假。

    小夭道,“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

    洪江道,“你若有空,便去看看王母,她的时日已不多了。”

    小夭不禁问道,“伯伯同王母交情匪浅?”

    洪江颓然笑道,“我二人乃是结拜的义兄义妹。”

    小夭惊讶道,“原来如此。”

    洪江道,“玉山独立遗世,我二人清清白白,她不曾逾越,参与到纷争之中。”

    小夭了然道,“我知晓王母为人,想来伯伯也定是个通达之人。”

    洪江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小夭跪地一拜,“不知日后可还有望再见,小夭就此别过。”

    洪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小夭从军营中穿过,径直走了出去,她甚至未在相柳营帐外停留。

    她怕自己看见他,便不舍离去。

    所以在来之前便已同他说好,两不相送。

    出了军营,一路向山下而去,两边树木郁郁葱葱,山林幽深,却未闻鸟语之声。

    山风熙熙,搅了人一汪思绪,难以清明。

    小夭走得不快,却也没有丝毫犹豫,很快便来到了二人相识的那个小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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