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的蛊已到了发作的时候,他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躲在宫殿里,痛苦不堪。

    小夭和阿念回到神农山时,恰被关在了殿门外。

    听着宫殿里传来的阵阵嘶吼,众人都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痛苦。

    阿念哭着想要冲进去,却被淑惠拉住了手,“阿念,陛下不愿让人见到他痛苦的样子。”

    小夭的手紧握着,若非她被绑架,玱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玱玹让她不必自责,但小夭又如何能够做到?

    她宁愿此刻承受痛苦的是自己,也不愿意站在门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比当年玱玹忍受五石散更为痛苦。可当年并非她之过,她还能坦然面对,帮助玱玹渡过难关。

    但这一次,皆因她而起,她又如何能够冷静。

    阿念甩手放出莹玉棺材,对淑惠道,“嫂嫂,这是我们从荻山君那里求来的,可缓解哥哥身上痛苦。稍后待他好些了,劳烦嫂嫂命人将此物给哥哥送去,也免得他再受痛苦。”

    淑惠应承了下来,转身便安排起人来。

    小夭走到巫王身边,问巫王道,“巫王,您看着莹玉棺材是否真能有效?”

    实话实说,小夭并不相信这棺材真能起到解除痛苦的效果,毕竟她自己也曾在里面待过,再没有谁比她更为清楚了。

    在遇到海涡流之前,她曾在这棺材里忍受了一段时间的痛苦,翻转时的撞击令她此刻想来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巫王打量着那晶莹的棺材,不置可否,“我从未见过此物,更不知其中奥秘。”

    小夭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随着大殿里发出巨物被掀倒的声音,玱玹嘶吼的声音也停止了。

    淑惠欲要上前去开殿门,却被小夭拦住了。

    “让我去吧。”她道。

    淑惠犹豫着,终究还是让出了路来。

    小夭走在前面,两个侍者抬着庞大的莹玉棺材走在后面,缓缓进了玱玹的宫殿里。

    殿中能掀的东西都被掀翻了,能砸的东西也基本都砸烂了,小夭却毫不在意。她径直走到了榻托下,但依旧不见玱玹的踪影,她有些急了。

    她不怕玱玹会不见,却担心他伤害自己的身体。

    小夭让侍者将莹玉棺材放到了榻的一侧,看着他们出了宫,关上殿门,这才开始绕着庞大的榻托寻找。

    幕帘层层垂落,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小夭掀开幕帘,沿着床榻走了一圈,方才看到在角落缩成一团的玱玹。

    他看起来已很累了,垂下头抱着自己在休息。

    小夭轻声走近,在他身边蹲下,却听他道,“你来了?”

    “我来了。你现在感觉如何?”她问。

    玱玹没有动。小夭在这里,让他感到安心。

    他知道小夭会安排殿外的人和事,替他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小夭道,“阿念来了。”

    玱玹闻言抬起了头,纷乱的碎发从他鬓角垂落,他的眼中有着疑惑。

    小夭打量着他道,“昨日她就已经来了,只是当时你太过疲累,我并未让淑惠告诉你。她其实一直在这里。”

    玱玹的双眸垂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夭将手搭到了他肩上,柔声道,“哥哥,阿念真心爱慕着你,她愿意为你引蛊。”

    玱玹又抬起了头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引蛊?”

    小夭点头道,“巫王说了,此蛊虽不可解,却可以将其引出。今日我们去了一趟华夷之山,从荻山君处得知,蛮蛮鸟可压制彘蛊,使其不会复发。”

    玱玹听到这里,顿时伸出手抓住了小夭的手臂,仿佛看到了希望。

    小夭却道,“但在你身上已不可用,只能用在阿念的身上。”

    玱玹的手突然发力,声音却依旧控制着,“为何?”

    小夭被他抓得生疼,她挣扎着道,“因为只有还未苏醒的彘蛊方可被其压制,哥哥你的蛊已然觉醒,控制了你的心脉,此法已无用处。”

    玱玹的手顿时松了,眼神闪烁着道,“那阿念……”

    小夭没有放开拉着他的手,“阿念始终不肯放弃希望,她想替你承受这份痛苦,即便是在还未得到荻山君消息之前,她都甘之如饴,更何况现在知道了解决之法?”

    玱玹突然收回了自己的手,抱住肩膀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愿让她来承受。”

    小夭疑惑道,“这是为何?难道哥哥不喜欢阿念?”

    玱玹摇头道,“我实在欠她良多,当不得她如此厚爱。”

    小夭闻言顿感欣慰,若玱玹安然接受,她倒是又要觉得他可恶了。

    “哥哥,你可知这引蛊之法需要行夫妻之实,若换一个你不相识之人,你可还会愿意接受?”

    玱玹犹豫了。

    小夭靠近了他一些,“哥哥,既然你二人即将成为夫妻,便成全阿念的这一片心意吧。”

    玱玹的目光却十分坚定,“我不愿意!即便有破解之法,我也不愿意让阿念替我去承担这份危险。”他说着,缓缓抬起头来,对上小夭的视线道,“这消骨蚀心之痛,连我都难以忍受,又何况是阿念?”

    小夭指着外面的棺材道,“哥哥,你看看我方才带进来的东西。”她说着站起身来,向着一边走去。

    玱玹疑惑抬头,逐渐起身看向榻下。

    小夭掀开了幕帘,便有一个莹绿的庞大物体出现在他面前。

    玱玹顿时清明,“莹玉棺材?”

    小夭颔首道,“正是。”她说着,转头看向玱玹道,“我没想到你竟是见过的。”

    玱玹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睛里有什么在攒动着。

    小夭知道那是什么,他定然是想到相柳了,急忙解释道,“这莹玉棺材可缓解你蛊毒发作时的痛苦。虽然我并不确定其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但既然是荻山君的提议,定然是有效果的。”

    玱玹道,“荻山君?又是何人?”

    小夭想着,也许玱玹的确并不知道荻山君是谁,于是说道,“荻山君是华夷之山上的一个大妖,哥哥难道竟不知道吗?”

    玱玹在榻边缓缓坐下,“这世上我不认识的妖怪也不在少数。这说明他并不能为我所用。”

    小夭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玱玹道,“那看来,这人定是相柳的朋友,所以才会愿意将这样的宝物交给你。”

    小夭没有回答。

    玱玹继续说道,“所以也定然是相柳让你去找的,甚至可能连这个主意,都是他帮你出的。”

    小夭连连摇头,“不,这不是他出的主意。的确是荻山君告诉我们的。”

    她虽纠正了玱玹的猜测,却在无形之中肯定了,得到相柳指点的这件事。

    玱玹冷哼道,“我竟没有想到,有一日会需要他来相助。”

    小夭有些气恼,“哥哥,生死攸关,是谁帮的忙,又有何关系?”

    玱玹大声喝止道,“大有干系!是他杀了丰隆!你应该知晓,对我来说,这究竟有多重要!”

    小夭当即愣住。

    她竟将丰隆的死给忘得一干二净!

    玱玹道,“即便他不是真的要杀我,却也杀了我身边的人,这种威胁本身对我来说,就是无法容忍的。”

    他说着看向小夭,目光充满震慑之力,“更何况,丰隆还是我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失之体大。”

    他说着突然皱眉,停顿了片刻才道,“再者,丰隆同我交情深厚,你也应该知晓,这一路走来,我又多么不易,若不是丰隆,又岂能有如今这般成就?叫我放下,谈何容易?”

    小夭自然知晓玱玹同丰隆之间的感情,其中厉害,再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的。

    再者,她能为了珊瑚杀山叶一行人,自然也更能理解玱玹欲为丰隆复仇之心。

    小夭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哥哥。”她红了眼眶,“你答应过我,会饶他一命!”

    玱玹将头撇向别处,“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他有九条命吗?”

    小夭冲到他面前,“哥哥,他如今究竟还剩几条命,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你又如何能有把握可以饶下他最后一命?”

    玱玹对她的言论并不感兴趣,他的脸上已显现隐忍之意。

    小夭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哥哥,你是一国之君,断不可言而无信!”

    玱玹额头上沁出汗珠,双手紧握,说不出话来。

    蛊毒又开始发作了。

    小夭却正激动,全顾不上他的这些反应,“哥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他,好吗?”

    若她不是生在帝王家,只需一走了之,哪怕天涯海角,也能随他去。

    可她是玱玹的妹妹,便注定不能同他相与。

    权利是把利剑,却并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不想要就能抛弃的。她不是执剑人,却始终被这剑的锋利所震慑,毫无办法,只能委身求饶。

    她跪到了玱玹面前,“我保证,我保证日后再也不见他,与他恩断义绝,再不联系!”

    玱玹咬紧牙关,一手已捂上心口,小夭在说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哥哥,”小夭摇晃着他,“哥哥,我求你了。”

    这一刻,她已放弃所有,卑微到了谷底。

    玱玹额头之上青筋已然暴起,他咬紧牙关,唇上已溢出血迹。

    小夭这时才发现他的不寻常来,她惊慌失措,“哥哥!哥哥,你怎么样?”

    玱玹却生气地一把推开了她,跌跌撞撞走下榻去。

    小夭慌极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紧追而去,“哥哥,”她边说,边拽着玱玹道,“哥哥,走,跟我走!”

    玱玹知道她要做什么,强忍着痛苦,牙齿咬得直响,却死活不肯动。

    小夭的力气哪里有玱玹来得大?她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莹玉棺材在榻的另一边,要想将玱玹硬拽过去,根本没有可能。

    她急了,大声呵斥道,“哥哥,你难道想要被疼死吗?就不能忍耐一下?这是生死攸关之事,暂时放下丰隆的仇恨,就能减轻你此刻的痛苦,难道不好吗?”

    玱玹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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