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
明素决冲向食堂。
掌勺的金长老下个月就要闭关准备明年“春游”的带队事宜，特在本月推出耳聪目明汤，先到先得——年末大考在即，此乃众弟子必争之汤。
明素决一手两个食盒，一手拉着小伙伴找到占好桌的霍师兄。
霍师兄喜滋滋接过自己的饭牌和食盒，先一口喝干耳聪目明汤。
耳聪目明汤，字面意思，耳聪目明之效，祝各位弟子在考核中取得好成绩。究其功效，它没有任何特别于日常汤饮的功效，它广受弟子欢迎的原因，除了名字，主要在于金长老。
金长老剑术一绝，药理一绝，厨艺一绝，除了日常修行和任务，就爱扎在食堂，掌勺的菜品都十分抢手。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的耳聪目明汤美味尤甚，“吃到好吃的心情都会好，心情好考核都会发挥超常。”明素决举着汤向小伙伴粟禾推荐。
每年三月开课，十一月进行年末大考，如今是十月初，而粟禾上个月就调好了自己的最佳状态，希望此状态一直保持到大考，不要减也不要增。她冷静地拒绝了耳聪目明汤。
霍嶷君霍师兄喝完汤一抹嘴，掏出一张纸勾勾画画，跟大家分享荟萃榜的新消息。
荟萃榜是全界通用的榜单，汇集和更新发布各类材料、秘境的消息，各地均有设立。明素决所在的鸣鸿派将其设在学堂与食堂之间，以卷轴形态展开在空中。
霍嶷君正搜集新材料，格外关注荟萃榜。明素决绘制阵图的原料还差两样，平日里大家去荟萃榜下溜达是固定消食项目，但她这几日挂心一件别的事，就托霍师兄帮忙留意材料消息。
“新一批鎏泉水这月中旬能出，还是不可预定，得早点去抢。”鎏泉水原产于某秘境，现常用于炼制中，它能促进各原料更好更快地融合，极大提高了炼器的质量和效率。如今已经能人工量产了，但也有供不应求的时候，比如年末大考时。
“每到这时候鎏泉水消耗就大，每到供不过来就不让预定，年年得抢。”明素决愤而扒饭，“明年，我明年一定会记得囤的！”
霍师兄平静地叹气：“放心，囤得多赶不上用得快，我的两车还没到十月就用光了——”
“而且你都不知道用在了哪。”这句炼器人的终极感叹，粟禾已经会背了。
明素决呜呜着扒饭。
霍嶷君挥走这个令人心伤的话题，进入下一项：“不过你上次说要找的一种金色，就那种没用但灿烂的金色，我查到了一个。”
粟禾稍稍纠正：“我记得她是说，‘璀璨变幻又轻盈的金色，不需要有任何功效，只要这种纯粹的颜色’。”
霍嶷君：“你同你娘传信时也这么形容的？”
明素决理所当然地点头。
霍嶷君迅速切入正题：“有一种金色植物，叫金烟柳，完全没有功效，就是好看，你们瞧它的拓影。”
霍嶷君用笔尖在手中的纸上一点，纸上就抽出丝缕细线，在纸面上方组成影像。
它的枝条像绽放垂落的烟花一样，金灿灿有彩光，纤长枝叶不断抽条生长，旧枝垂落淡化消散，新枝又层层涌出。无论白天黑夜，皆是流光溢彩。
“书中记载它只长在灵力暴动之处，离开原生地很难成活，灵力越动荡，它枝条越盛。但并非每处灵力暴动区都有，碰到它的机会稀少又偶然。因它实在没任何功效，美丽但别处也有类似景观，又生长在险地，难取得难运输难保存难种植，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也没什么人研究培育。”
众人哇哇赞叹，明素决心动非常。找了几个月，这金烟柳简直是为自己新的阵图量身打造——没有任何功效，就不与其他材料冲突，就不用重新调试材料配比，颜色又这么漂亮合心意！
明素决开心之下本想立刻与母亲传信，母亲在外勘察，要是碰到了呢；转念想到金烟柳生长在灵力暴动之地，又马上作罢，希望母亲绝不要碰到。还是自己再在荟萃榜上盯一盯，有金烟柳的消息最好，也得继续找别的备选。
但是这哇哇赞叹声怎么这么大声，明明这张小圆桌只有三个人——明素决一回头，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贺琪云师姐。
贺师姐捏着喝完的汤碗同三人打招呼，又好奇：“这金烟柳确实漂亮又确实麻烦，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明素决：“我那组阵图，每张功能不同嘛，我想凑成彩色的，它负责金色！”
“哇！”贺师姐为这份精挑细选赞叹到直拍明素决肩膀。
随后勾了张圆凳坐下来，和两位好师妹约定术数功课的答疑解惑时间。
弟子们修行，需先统一打基础，再择定方向拜师以精进钻研。所学的基础功课全界共通，分几大类：术数、身法、书文、制造、农学、乐理、医理。由“讲席”们负责授课。
明素决四人正是学基础的阶段。贺师姐与霍师兄同龄，今年是基础功课最后一年，已长满了三根灵脉，明年刚好能参加环游各派的“春游”活动，错过要等两年后。但，她还差术数一门考核始终未过，在不同进度的课堂里轮流查缺补漏，轮啊轮轮到了与明素决粟禾二人同堂听讲。
贺琪云贺师姐，练剑的时候神采奕奕，考前预习术数课时萎靡不振。
今年最后一年，贺琪云誓要考过，明粟二人加油鼓劲，给师姐答疑解惑，自己就把术数课后面的内容先学了一遍。
今日答疑将在演武场进行，距考核一个月，现在要做的，是在关卡中反复实战，实战还是演武场方便。贺琪云常去练剑，早定好了场地，“吃过饭带你们御剑过去。”
明粟二人殷勤地给师姐夹菜。
虽然各处设有传送阵，但到底是飞起来快乐啊。
“御剑简单的，记住口诀，多练就行。”贺琪云传授经验。
粟禾捕捉到“口诀”二字，遂即兴抽背贺师姐法术口诀。
霍嶷君在一旁直乐。
明素决就和霍师兄请教炼器的问题。要将阵图炼制成可反复使用、可随自己升级的法器，而非只能用几次的图纸，涉及诸多炼器的关窍，霍嶷君是此中高手。明素决为炼制她这组阵图，师长同门，凡有时间她抓着就问，堪比课堂上点名的讲席。
饭后挥别霍师兄，三人来到演武场。
演武场占地广阔，空旷简洁，不做任何雕饰，周围种了一些很有性格的植物。
场中铺设阵法，施加法术，兼有符箓、灵器加持，长老、弟子当值；有实地演练场地，有单独展开的空间。贺琪云定好的正是这种可以单独展开的空间，被称为练功房，内有空间法术使其变换形态，又叠加了防护阵法，练功时尽可放开手脚，不会危及自己，也不影响外界。
三人用印登记，进入练功房。
术数一门中包含了法术、口诀、推演、阵法、符箓、幻形等内容，不过基础考核并非拔擢专精人才，掌握基础即可通过。
今日就从最让贺琪云头疼的阵法开始。
阵法考核布阵和破阵。粟禾出题：在以下材料中选材，布“隔断阵”，限时一刻钟。
隔断阵，最基础的单一阵法。
贺琪云胸有成竹，搭配材料，绘制阵图，输入灵力催动阵法。
阵法顺利运转，利剑般的的电光在地上连击数道焦痕。
明素决和粟禾毫无防备，跳起来抱在一起。
这个程度的雷击阵没多大杀伤力，都不曾触动防护阵法，击完那几道雷它就自行消散了。
明素决不能相信，跑去检查残骸。
粟禾欣喜：“师姐师姐，你先来画个符，试试看雷符画得出吗？”
雷符，中级难度符箓。
“引雷的大体思路是相通的啊，试试看。画得出雷符，术数考核的符箓部分怎么说都拿下一半！”
贺琪云站远了点，挥笔画符，催动符纸，三人屏息凝神，符纸毫无动静。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
“是灵力不济吗？”
贺琪云表示无论阵还是符，催动时都没有滞涩之感，灵力运行很是充沛。
最终总结，方才布阵，材料正确，配比正确，输入灵力催动阵法的步骤都正确，问题出在阵图上，贺琪云将几种阵图中近似的图纹记混了，虽只错了细微的几处，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平时只在纸上练习图样时没有发觉，落地才显现出问题，像这次阴差阳错做出了简易版雷击阵。
符箓的问题同上。
明素决：“雷击阵，毕竟是中级难度的单一阵法，一般来说，能做出中级阵法，那考核的，这个通过，是没多大问题了……吧？”
粟禾点头：“一般来说。”
明素决提振信心：“就是画图嘛，草稿上画得再好，实施时一定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你看这个阵图混淆，我和粟禾也都没发现。多过几遍就顺了！”
还从阵法开始，明粟二人轮换，手把手带贺琪云过一遍，再换贺琪云自己布阵，一遍不成就再来一遍。
一整个下午过去，贺琪云布阵的准度稳步提升。
但明素决发现贺师姐布阵时总会迟疑，收尾的几笔都不太利索。
阵图演化万千，瞬息则变，布阵就得干脆利落，讲求一个稳准狠，阵法的难度高低则是另一回事。她看过贺琪云练剑，贺琪云并不缺这份能力，只是对于布阵习惯性心生退意。
想了想，明素决干脆站在中间，让贺琪云同自己对战，“无论用什么阵法，别被我困住，直接破阵，都可以。但只能用阵法。”
贺琪云犹豫。
“你就把阵法当成手中的剑来使，用剑怎么打，用阵就怎么打，使出全力——但但是，打高兴了可不能真的顺手拔剑啊，要是用剑，我就会从现在直接躺到大考。”
粟禾明白过来，转到一旁掠阵。
明素决握住贺师姐的手一再强调：“用阵法哦，想起什么就用什么，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但是只用阵法啊。”
贺琪云笑起来，郑重承诺让明素决放心来打。
明素决站定不动，等贺琪云出手。
贺琪云思索再三，先用隔断阵将明素决困住。随后开始在自己这边绘制迷踪阵。
明素决估算她迷踪阵将成，动手修改困住自己的隔断阵阵纹——隔断阵化为聚灵阵，即刻运转，四周灵力倾斜失衡，贺琪云勉强成型的迷踪阵摇摇欲坠，根本遮掩不住她的踪迹。
贺琪云用自己体内灵力稳住迷踪阵，继续在身边布下防护阵。
明素决等她阵成，勾出一道索阵，索阵带着聚灵阵源源不断的灵力加持，一举摧毁迷踪阵，困住贺琪云，开始迫近收缩。贺琪云只剩一道防护阵硬挡，靠着她体内的灵力支撑。
粟禾提声：“体内灵力只用来防护，很快会耗尽的。”
索阵再度绞紧，贺琪云一咬牙，绘制雷击阵。雷击阵竟然一次成型，贺琪云大喜，催动阵法劈向外围的索阵，索阵和防护阵被一同劈开，幸而贺琪云闪避得快，只受了擦伤。
贺琪云顾不得这点小伤，使雷击阵全力再劈对面聚灵阵，借机加紧布下自己的聚灵阵。四周灵力分布逐渐平衡。
明素决开心：“就是这样！”闪身避开，用雷击阵和师姐的雷击阵对轰，另一手已将破损的聚灵阵修改为小型剑阵，携方才积蓄的灵力全数击向贺琪云。
贺琪云身法了得，在剑光中闪转腾挪，却也腾不出手再布新阵。
明素决此时完全腾出手来，在师姐身周布下反向迷踪阵。贺琪云陷入其中，失去了外头明素决的动向，失去了剑阵的动向。
迷踪阵扰乱判断，剑阵隐匿其中，贺琪云逐渐连自己身处何方都疑惑起来，躲避剑光攻击全凭年复一年练出的敏捷身手。
明素决把握着程度，这套阵法组合并不致命，但动摇心志，耗费体力，身在阵中只能从内向外破解。贺琪云已然有气力不支的迹象。
明素决喊：“这个套阵是前年的考题——咱们草稿上演过——你肯定能破解的！”
贺琪云打起精神，仔细观察，终于分辨出这是反向迷踪阵嵌套剑阵而成。她边躲边回忆迷踪阵的阵图，再推反向阵图，再然后阵眼位置具体解法就想不起来了！
怎会如此！明明刚刚才用过。
没办法，那就只有——从内攻击，摧毁阵法。
用得最熟的还得是雷击阵。
明素决游走在阵边观察，以防万一可以随时撤阵，粟禾左手掐诀右手捏符以备不时之需。她俩从外面看，阵内贺琪云一遍一遍布阵，皆未能成功。
这厢贺琪云解不开反向迷踪阵，但记起了剑阵的运行规律，逐渐躲闪得游刃有余，她强迫自己更沉下心去，绘制雷击阵。
终于成功运转的雷击阵画出来，没撑过一轮攻击。
再来。
再绘制，被击散，再来。
贺琪云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背过的阵法细节，画出的阵图一次比一次凝实完整，威力增强。
最后一笔流畅地画出，贺琪云心想：成了。
果不其然。
贺琪云破阵而出，未散尽的电光被练功房内防护阵法尽数吸收。
明粟二人冲过去，贺琪云冲过来，三个人抱在一起又叫又跳。
贺琪云兴奋：“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找到感觉了，我知道怎么使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明粟二人忙着给贺琪云擦伤处喂丹药检查灵脉，贺琪云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感叹：“刚才你俩好像咱们讲席哦，之前讲席们也是这样教的，那时候怎么就学不明白呢？”
明素决抽空作高深状：“这是你开窍了啊。”
“刚刚我用雷击阵轰你，你身手多快啊，比之前利索多了！这几天都没见你来演武场，但是进步很大嘛。”
明素决抬脚，鞋底上画着聚灵阵，阵图清晰完整，看这样子至少还能用两三次。“我等你画迷踪阵时顺手划拉的，用这个搭配了御空术口诀，才飞得快。好可惜，身法考核时不让用。”考核身法时除了配合身法的口诀，会隔断其他一切术法法器的使用。
身法口诀还好，粟禾和明素决苦恼的问题在于：“御剑还是不稳。”
贺琪云记起方才明素决对自己说“把阵法当成手中剑去用”，想到了表达：“你们不要把剑当成单独的一个物件，把它想成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御剑飞行的时候，把它当做你的鞋，你的脚；挥剑的时候，把它想成你的手臂，你的目光。隔空御剑，它其实就是你的神思在外显。”
于是三个人趁热打铁，一个巩固阵法，两个练习御剑。直练到肚子咕咕叫，明素决从她的手串储物珠子里掏出又一个食盒。
今日进度超额完成，三人吃饱往地上一躺，开始展望未来。
“十一月大考，腊月到正月过年，二月过花朝节，紧接着就是春游！”
“只要考核完，热闹小半年啊。”
“我想马上睡着，接着一睁眼就是腊月了，多好！”
过新年，筹备、欢庆、玩耍和休息，全界从腊月持续到正月，是要过足两个月的。
花朝节，二月十五，也是鸣鸿派立派之日，鸣鸿派内是要特别庆祝，从二月头庆到二月末的。
春游，从二月开始，各派长老带队，集体汇合后，依次环游各地。此次鸣鸿派抽签抽中了第一站，干脆与花朝节庆典合办。
对于明素决等未长足三根灵脉，还被保护在门派内的小弟子来说，就算只能围观本派的春游活动，也是新奇又快活，回回看不厌，堪比过年。
从演武场分开后，明素决又扎进藏书阁，她这几天格外挂心一件事，为此荟萃榜也不看了，演武场都没时间去。
——那是她在砳园内发现的，一幅未完成的阵图。
砳园是鸣鸿派核心重地之一，能进砳园的只有两种身份：本派弟子、立派之前就生活在此的雪鹿。
雪鹿在鸣鸿通行无阻。
它们通体雪白，身有银色暗纹，四蹄覆盖长毛，长着剔透锋利的鹿角，浑然如冰雪雕成，只眼睛是通透的红色。
它们全身没有水分，只以此地特产的红石为食，随后在体表析出石粉。
它们极擅奔跑跳跃，一跃五丈远。
它们很好奇，还很有脾气。
虽然只吃红石，但雪鹿会啃别的东西磨牙，因为好奇，磨牙物品范围极广，同时又很是挑剔，鸣鸿弟子们跟着它，往往能有特别发现——如果它们愿意让你跟的话。
那天明素决遇到的雪鹿应该心情不错，慢悠悠地走，明素决还大着胆子摸了摸鹿角。进入砳园左拐右绕，爬高趴地，雪鹿停在明素决从未到过的某处，啃了一口山石开始磨牙。
“哦对，冬天到了，正是雪鹿磨牙的时候。”明素决想。
她看着地上一层都是细密的石粉，感叹自己绝对磨不了这么细，准备收集两把，结果在石粉覆盖下的地面发现了画到一半的阵图。
明素决第一反应：“谁啊？在砳园里乱涂乱画！”
明素决再看，外层还罩个粗糙的隔断阵，看得出反复描补增强过，但还是太粗糙了，用不着破解，对自己来说相当于不存在，明素决直接看里面的内容。
里面是未完成的半幅阵图。
——看不出它的用途，推演不出它的走向，感受不到它的气息。盯久了，还觉得眼晕。
这可从未有过。
明素决好奇心起：“我倒要推推看。”
在地上画阵图，是大家推演阵法中常有的事，一般会设个醒目的标记防止误触误毁，若有不同见解、新的解法、补全的阵图，就画在旁边，也是一种切磋交流。这些阵法只要不动用灵力激活就无事，大家最后都会自行擦除。
开始明素决也以为这只是推演中的阵图，但为何不画在常见的地方，而在这么绕这么隐蔽处？看起来并不想交流的样子。
随后又想是不是这人乱涂乱画完就忘到脑后，恰好被雪鹿磨牙的石粉盖住，此时才被自己发现？可这个未完成的残阵外面分明设了隔断阵，有反复翻新加强的痕迹。
——或许人家只是想不被打扰地推演呢，这可是从没见过的新阵图！
于是先不惊动旁人，将地面复原，奔向藏书阁就去翻查。
自那天起，明素决将所有空余时间都扑在这个残阵图上，翻遍了常见的不常见的阵法，依旧没什么收获，她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么迷惑的阵——没有复合阵法的嵌套痕迹，又不像单一阵法；阵纹并不复杂，可每一笔的衔接与变动都十分微妙，似乎能牵出无数变化，却难以推演。
她持续去了几次，残阵图有时会新添几段，有时则没有变动，摸不清规律，也从未遇见画阵之人。
明素决留了隐秘的触发阵，触发阵的另一端复制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各处。
直到上次去时仍未见画阵之人，但阵纹又新增了一部分，看样子快完成了。
这个推不出的阵法究竟是做什么的？能画出如此高妙的阵法，为何有着相同绘制习惯、明显出自同一人的隔断阵就那么粗糙？
随着阵图接近完整，研究得越久，越容易精神不济，仿佛纸上的阵纹线条都活过来，要将人拉扯着，引向某处。
今天一整天，无论在食堂、演武场还是藏书阁，触发阵皆未有反应。若不出所料，这幅神秘阵图这几日就会彻底完成，只要留在那儿的触发阵有动静，无论如何也要第一时间赶过去，解开疑惑。
夜里，桌上的触发阵亮起来，明素决睁开眼睛。
明素决冲向食堂。
掌勺的金长老下个月就要闭关准备明年“春游”的带队事宜，特在本月推出耳聪目明汤，先到先得——年末大考在即，此乃众弟子必争之汤。
明素决一手两个食盒，一手拉着小伙伴找到占好桌的霍师兄。
霍师兄喜滋滋接过自己的饭牌和食盒，先一口喝干耳聪目明汤。
耳聪目明汤，字面意思，耳聪目明之效，祝各位弟子在考核中取得好成绩。究其功效，它没有任何特别于日常汤饮的功效，它广受弟子欢迎的原因，除了名字，主要在于金长老。
金长老剑术一绝，药理一绝，厨艺一绝，除了日常修行和任务，就爱扎在食堂，掌勺的菜品都十分抢手。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的耳聪目明汤美味尤甚，“吃到好吃的心情都会好，心情好考核都会发挥超常。”明素决举着汤向小伙伴粟禾推荐。
每年三月开课，十一月进行年末大考，如今是十月初，而粟禾上个月就调好了自己的最佳状态，希望此状态一直保持到大考，不要减也不要增。她冷静地拒绝了耳聪目明汤。
霍嶷君霍师兄喝完汤一抹嘴，掏出一张纸勾勾画画，跟大家分享荟萃榜的新消息。
荟萃榜是全界通用的榜单，汇集和更新发布各类材料、秘境的消息，各地均有设立。明素决所在的鸣鸿派将其设在学堂与食堂之间，以卷轴形态展开在空中。
霍嶷君正搜集新材料，格外关注荟萃榜。明素决绘制阵图的原料还差两样，平日里大家去荟萃榜下溜达是固定消食项目，但她这几日挂心一件别的事，就托霍师兄帮忙留意材料消息。
“新一批鎏泉水这月中旬能出，还是不可预定，得早点去抢。”鎏泉水原产于某秘境，现常用于炼制中，它能促进各原料更好更快地融合，极大提高了炼器的质量和效率。如今已经能人工量产了，但也有供不应求的时候，比如年末大考时。
“每到这时候鎏泉水消耗就大，每到供不过来就不让预定，年年得抢。”明素决愤而扒饭，“明年，我明年一定会记得囤的！”
霍师兄平静地叹气：“放心，囤得多赶不上用得快，我的两车还没到十月就用光了——”
“而且你都不知道用在了哪。”这句炼器人的终极感叹，粟禾已经会背了。
明素决呜呜着扒饭。
霍嶷君挥走这个令人心伤的话题，进入下一项：“不过你上次说要找的一种金色，就那种没用但灿烂的金色，我查到了一个。”
粟禾稍稍纠正：“我记得她是说，‘璀璨变幻又轻盈的金色，不需要有任何功效，只要这种纯粹的颜色’。”
霍嶷君：“你同你娘传信时也这么形容的？”
明素决理所当然地点头。
霍嶷君迅速切入正题：“有一种金色植物，叫金烟柳，完全没有功效，就是好看，你们瞧它的拓影。”
霍嶷君用笔尖在手中的纸上一点，纸上就抽出丝缕细线，在纸面上方组成影像。
它的枝条像绽放垂落的烟花一样，金灿灿有彩光，纤长枝叶不断抽条生长，旧枝垂落淡化消散，新枝又层层涌出。无论白天黑夜，皆是流光溢彩。
“书中记载它只长在灵力暴动之处，离开原生地很难成活，灵力越动荡，它枝条越盛。但并非每处灵力暴动区都有，碰到它的机会稀少又偶然。因它实在没任何功效，美丽但别处也有类似景观，又生长在险地，难取得难运输难保存难种植，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也没什么人研究培育。”
众人哇哇赞叹，明素决心动非常。找了几个月，这金烟柳简直是为自己新的阵图量身打造——没有任何功效，就不与其他材料冲突，就不用重新调试材料配比，颜色又这么漂亮合心意！
明素决开心之下本想立刻与母亲传信，母亲在外勘察，要是碰到了呢；转念想到金烟柳生长在灵力暴动之地，又马上作罢，希望母亲绝不要碰到。还是自己再在荟萃榜上盯一盯，有金烟柳的消息最好，也得继续找别的备选。
但是这哇哇赞叹声怎么这么大声，明明这张小圆桌只有三个人——明素决一回头，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贺琪云师姐。
贺师姐捏着喝完的汤碗同三人打招呼，又好奇：“这金烟柳确实漂亮又确实麻烦，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明素决：“我那组阵图，每张功能不同嘛，我想凑成彩色的，它负责金色！”
“哇！”贺师姐为这份精挑细选赞叹到直拍明素决肩膀。
随后勾了张圆凳坐下来，和两位好师妹约定术数功课的答疑解惑时间。
弟子们修行，需先统一打基础，再择定方向拜师以精进钻研。所学的基础功课全界共通，分几大类：术数、身法、书文、制造、农学、乐理、医理。由“讲席”们负责授课。
明素决四人正是学基础的阶段。贺师姐与霍师兄同龄，今年是基础功课最后一年，已长满了三根灵脉，明年刚好能参加环游各派的“春游”活动，错过要等两年后。但，她还差术数一门考核始终未过，在不同进度的课堂里轮流查缺补漏，轮啊轮轮到了与明素决粟禾二人同堂听讲。
贺琪云贺师姐，练剑的时候神采奕奕，考前预习术数课时萎靡不振。
今年最后一年，贺琪云誓要考过，明粟二人加油鼓劲，给师姐答疑解惑，自己就把术数课后面的内容先学了一遍。
今日答疑将在演武场进行，距考核一个月，现在要做的，是在关卡中反复实战，实战还是演武场方便。贺琪云常去练剑，早定好了场地，“吃过饭带你们御剑过去。”
明粟二人殷勤地给师姐夹菜。
虽然各处设有传送阵，但到底是飞起来快乐啊。
“御剑简单的，记住口诀，多练就行。”贺琪云传授经验。
粟禾捕捉到“口诀”二字，遂即兴抽背贺师姐法术口诀。
霍嶷君在一旁直乐。
明素决就和霍师兄请教炼器的问题。要将阵图炼制成可反复使用、可随自己升级的法器，而非只能用几次的图纸，涉及诸多炼器的关窍，霍嶷君是此中高手。明素决为炼制她这组阵图，师长同门，凡有时间她抓着就问，堪比课堂上点名的讲席。
饭后挥别霍师兄，三人来到演武场。
演武场占地广阔，空旷简洁，不做任何雕饰，周围种了一些很有性格的植物。
场中铺设阵法，施加法术，兼有符箓、灵器加持，长老、弟子当值；有实地演练场地，有单独展开的空间。贺琪云定好的正是这种可以单独展开的空间，被称为练功房，内有空间法术使其变换形态，又叠加了防护阵法，练功时尽可放开手脚，不会危及自己，也不影响外界。
三人用印登记，进入练功房。
术数一门中包含了法术、口诀、推演、阵法、符箓、幻形等内容，不过基础考核并非拔擢专精人才，掌握基础即可通过。
今日就从最让贺琪云头疼的阵法开始。
阵法考核布阵和破阵。粟禾出题：在以下材料中选材，布“隔断阵”，限时一刻钟。
隔断阵，最基础的单一阵法。
贺琪云胸有成竹，搭配材料，绘制阵图，输入灵力催动阵法。
阵法顺利运转，利剑般的的电光在地上连击数道焦痕。
明素决和粟禾毫无防备，跳起来抱在一起。
这个程度的雷击阵没多大杀伤力，都不曾触动防护阵法，击完那几道雷它就自行消散了。
明素决不能相信，跑去检查残骸。
粟禾欣喜：“师姐师姐，你先来画个符，试试看雷符画得出吗？”
雷符，中级难度符箓。
“引雷的大体思路是相通的啊，试试看。画得出雷符，术数考核的符箓部分怎么说都拿下一半！”
贺琪云站远了点，挥笔画符，催动符纸，三人屏息凝神，符纸毫无动静。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
“是灵力不济吗？”
贺琪云表示无论阵还是符，催动时都没有滞涩之感，灵力运行很是充沛。
最终总结，方才布阵，材料正确，配比正确，输入灵力催动阵法的步骤都正确，问题出在阵图上，贺琪云将几种阵图中近似的图纹记混了，虽只错了细微的几处，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平时只在纸上练习图样时没有发觉，落地才显现出问题，像这次阴差阳错做出了简易版雷击阵。
符箓的问题同上。
明素决：“雷击阵，毕竟是中级难度的单一阵法，一般来说，能做出中级阵法，那考核的，这个通过，是没多大问题了……吧？”
粟禾点头：“一般来说。”
明素决提振信心：“就是画图嘛，草稿上画得再好，实施时一定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你看这个阵图混淆，我和粟禾也都没发现。多过几遍就顺了！”
还从阵法开始，明粟二人轮换，手把手带贺琪云过一遍，再换贺琪云自己布阵，一遍不成就再来一遍。
一整个下午过去，贺琪云布阵的准度稳步提升。
但明素决发现贺师姐布阵时总会迟疑，收尾的几笔都不太利索。
阵图演化万千，瞬息则变，布阵就得干脆利落，讲求一个稳准狠，阵法的难度高低则是另一回事。她看过贺琪云练剑，贺琪云并不缺这份能力，只是对于布阵习惯性心生退意。
想了想，明素决干脆站在中间，让贺琪云同自己对战，“无论用什么阵法，别被我困住，直接破阵，都可以。但只能用阵法。”
贺琪云犹豫。
“你就把阵法当成手中的剑来使，用剑怎么打，用阵就怎么打，使出全力——但但是，打高兴了可不能真的顺手拔剑啊，要是用剑，我就会从现在直接躺到大考。”
粟禾明白过来，转到一旁掠阵。
明素决握住贺师姐的手一再强调：“用阵法哦，想起什么就用什么，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但是只用阵法啊。”
贺琪云笑起来，郑重承诺让明素决放心来打。
明素决站定不动，等贺琪云出手。
贺琪云思索再三，先用隔断阵将明素决困住。随后开始在自己这边绘制迷踪阵。
明素决估算她迷踪阵将成，动手修改困住自己的隔断阵阵纹——隔断阵化为聚灵阵，即刻运转，四周灵力倾斜失衡，贺琪云勉强成型的迷踪阵摇摇欲坠，根本遮掩不住她的踪迹。
贺琪云用自己体内灵力稳住迷踪阵，继续在身边布下防护阵。
明素决等她阵成，勾出一道索阵，索阵带着聚灵阵源源不断的灵力加持，一举摧毁迷踪阵，困住贺琪云，开始迫近收缩。贺琪云只剩一道防护阵硬挡，靠着她体内的灵力支撑。
粟禾提声：“体内灵力只用来防护，很快会耗尽的。”
索阵再度绞紧，贺琪云一咬牙，绘制雷击阵。雷击阵竟然一次成型，贺琪云大喜，催动阵法劈向外围的索阵，索阵和防护阵被一同劈开，幸而贺琪云闪避得快，只受了擦伤。
贺琪云顾不得这点小伤，使雷击阵全力再劈对面聚灵阵，借机加紧布下自己的聚灵阵。四周灵力分布逐渐平衡。
明素决开心：“就是这样！”闪身避开，用雷击阵和师姐的雷击阵对轰，另一手已将破损的聚灵阵修改为小型剑阵，携方才积蓄的灵力全数击向贺琪云。
贺琪云身法了得，在剑光中闪转腾挪，却也腾不出手再布新阵。
明素决此时完全腾出手来，在师姐身周布下反向迷踪阵。贺琪云陷入其中，失去了外头明素决的动向，失去了剑阵的动向。
迷踪阵扰乱判断，剑阵隐匿其中，贺琪云逐渐连自己身处何方都疑惑起来，躲避剑光攻击全凭年复一年练出的敏捷身手。
明素决把握着程度，这套阵法组合并不致命，但动摇心志，耗费体力，身在阵中只能从内向外破解。贺琪云已然有气力不支的迹象。
明素决喊：“这个套阵是前年的考题——咱们草稿上演过——你肯定能破解的！”
贺琪云打起精神，仔细观察，终于分辨出这是反向迷踪阵嵌套剑阵而成。她边躲边回忆迷踪阵的阵图，再推反向阵图，再然后阵眼位置具体解法就想不起来了！
怎会如此！明明刚刚才用过。
没办法，那就只有——从内攻击，摧毁阵法。
用得最熟的还得是雷击阵。
明素决游走在阵边观察，以防万一可以随时撤阵，粟禾左手掐诀右手捏符以备不时之需。她俩从外面看，阵内贺琪云一遍一遍布阵，皆未能成功。
这厢贺琪云解不开反向迷踪阵，但记起了剑阵的运行规律，逐渐躲闪得游刃有余，她强迫自己更沉下心去，绘制雷击阵。
终于成功运转的雷击阵画出来，没撑过一轮攻击。
再来。
再绘制，被击散，再来。
贺琪云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背过的阵法细节，画出的阵图一次比一次凝实完整，威力增强。
最后一笔流畅地画出，贺琪云心想：成了。
果不其然。
贺琪云破阵而出，未散尽的电光被练功房内防护阵法尽数吸收。
明粟二人冲过去，贺琪云冲过来，三个人抱在一起又叫又跳。
贺琪云兴奋：“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找到感觉了，我知道怎么使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明粟二人忙着给贺琪云擦伤处喂丹药检查灵脉，贺琪云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感叹：“刚才你俩好像咱们讲席哦，之前讲席们也是这样教的，那时候怎么就学不明白呢？”
明素决抽空作高深状：“这是你开窍了啊。”
“刚刚我用雷击阵轰你，你身手多快啊，比之前利索多了！这几天都没见你来演武场，但是进步很大嘛。”
明素决抬脚，鞋底上画着聚灵阵，阵图清晰完整，看这样子至少还能用两三次。“我等你画迷踪阵时顺手划拉的，用这个搭配了御空术口诀，才飞得快。好可惜，身法考核时不让用。”考核身法时除了配合身法的口诀，会隔断其他一切术法法器的使用。
身法口诀还好，粟禾和明素决苦恼的问题在于：“御剑还是不稳。”
贺琪云记起方才明素决对自己说“把阵法当成手中剑去用”，想到了表达：“你们不要把剑当成单独的一个物件，把它想成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御剑飞行的时候，把它当做你的鞋，你的脚；挥剑的时候，把它想成你的手臂，你的目光。隔空御剑，它其实就是你的神思在外显。”
于是三个人趁热打铁，一个巩固阵法，两个练习御剑。直练到肚子咕咕叫，明素决从她的手串储物珠子里掏出又一个食盒。
今日进度超额完成，三人吃饱往地上一躺，开始展望未来。
“十一月大考，腊月到正月过年，二月过花朝节，紧接着就是春游！”
“只要考核完，热闹小半年啊。”
“我想马上睡着，接着一睁眼就是腊月了，多好！”
过新年，筹备、欢庆、玩耍和休息，全界从腊月持续到正月，是要过足两个月的。
花朝节，二月十五，也是鸣鸿派立派之日，鸣鸿派内是要特别庆祝，从二月头庆到二月末的。
春游，从二月开始，各派长老带队，集体汇合后，依次环游各地。此次鸣鸿派抽签抽中了第一站，干脆与花朝节庆典合办。
对于明素决等未长足三根灵脉，还被保护在门派内的小弟子来说，就算只能围观本派的春游活动，也是新奇又快活，回回看不厌，堪比过年。
从演武场分开后，明素决又扎进藏书阁，她这几天格外挂心一件事，为此荟萃榜也不看了，演武场都没时间去。
——那是她在砳园内发现的，一幅未完成的阵图。
砳园是鸣鸿派核心重地之一，能进砳园的只有两种身份：本派弟子、立派之前就生活在此的雪鹿。
雪鹿在鸣鸿通行无阻。
它们通体雪白，身有银色暗纹，四蹄覆盖长毛，长着剔透锋利的鹿角，浑然如冰雪雕成，只眼睛是通透的红色。
它们全身没有水分，只以此地特产的红石为食，随后在体表析出石粉。
它们极擅奔跑跳跃，一跃五丈远。
它们很好奇，还很有脾气。
虽然只吃红石，但雪鹿会啃别的东西磨牙，因为好奇，磨牙物品范围极广，同时又很是挑剔，鸣鸿弟子们跟着它，往往能有特别发现——如果它们愿意让你跟的话。
那天明素决遇到的雪鹿应该心情不错，慢悠悠地走，明素决还大着胆子摸了摸鹿角。进入砳园左拐右绕，爬高趴地，雪鹿停在明素决从未到过的某处，啃了一口山石开始磨牙。
“哦对，冬天到了，正是雪鹿磨牙的时候。”明素决想。
她看着地上一层都是细密的石粉，感叹自己绝对磨不了这么细，准备收集两把，结果在石粉覆盖下的地面发现了画到一半的阵图。
明素决第一反应：“谁啊？在砳园里乱涂乱画！”
明素决再看，外层还罩个粗糙的隔断阵，看得出反复描补增强过，但还是太粗糙了，用不着破解，对自己来说相当于不存在，明素决直接看里面的内容。
里面是未完成的半幅阵图。
——看不出它的用途，推演不出它的走向，感受不到它的气息。盯久了，还觉得眼晕。
这可从未有过。
明素决好奇心起：“我倒要推推看。”
在地上画阵图，是大家推演阵法中常有的事，一般会设个醒目的标记防止误触误毁，若有不同见解、新的解法、补全的阵图，就画在旁边，也是一种切磋交流。这些阵法只要不动用灵力激活就无事，大家最后都会自行擦除。
开始明素决也以为这只是推演中的阵图，但为何不画在常见的地方，而在这么绕这么隐蔽处？看起来并不想交流的样子。
随后又想是不是这人乱涂乱画完就忘到脑后，恰好被雪鹿磨牙的石粉盖住，此时才被自己发现？可这个未完成的残阵外面分明设了隔断阵，有反复翻新加强的痕迹。
——或许人家只是想不被打扰地推演呢，这可是从没见过的新阵图！
于是先不惊动旁人，将地面复原，奔向藏书阁就去翻查。
自那天起，明素决将所有空余时间都扑在这个残阵图上，翻遍了常见的不常见的阵法，依旧没什么收获，她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么迷惑的阵——没有复合阵法的嵌套痕迹，又不像单一阵法；阵纹并不复杂，可每一笔的衔接与变动都十分微妙，似乎能牵出无数变化，却难以推演。
她持续去了几次，残阵图有时会新添几段，有时则没有变动，摸不清规律，也从未遇见画阵之人。
明素决留了隐秘的触发阵，触发阵的另一端复制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各处。
直到上次去时仍未见画阵之人，但阵纹又新增了一部分，看样子快完成了。
这个推不出的阵法究竟是做什么的？能画出如此高妙的阵法，为何有着相同绘制习惯、明显出自同一人的隔断阵就那么粗糙？
随着阵图接近完整，研究得越久，越容易精神不济，仿佛纸上的阵纹线条都活过来，要将人拉扯着，引向某处。
今天一整天，无论在食堂、演武场还是藏书阁，触发阵皆未有反应。若不出所料，这幅神秘阵图这几日就会彻底完成，只要留在那儿的触发阵有动静，无论如何也要第一时间赶过去，解开疑惑。
夜里，桌上的触发阵亮起来，明素决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