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坦荡如江榆,此刻也有些尴尬。

    她往后退了两步,低头整理好表情,再抬头时表情已然十分坦然:“没什么,我在观察医院的布局。”

    她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许霁风闻言眯了眯眼睛,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紧盯着江榆。

    最后他没再问什么,也没有拆穿她。

    “行,江小姐慢慢观察吧,我先走了。”

    许霁风说完,越过江榆,径直从她身后离开。

    翌日上午,江榆父亲被推进手术室。

    造影手术并不复杂,江榆和母亲在手术室外没等多久,很快,手术室的红灯熄灭。

    许医生先从手术室出来,告知她们江父的冠状动脉管腔狭窄比较严重,他置入了支架,手术也顺利完成了。

    江母眼睛红了,忙向他道谢,“辛苦了许医生。”她的手有些颤抖,激动又感激。

    许医生还戴着口罩,此刻摘下来,习惯性点点头,平静道:“应该的。”

    说完,他才看向江榆,江榆正好也看向他,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两秒,许霁风对她微颔首,随后收回视线,返回手术室。

    --

    江父术后恢复得不错,很快就办理了出院。

    出院手续是江母签的字,自那日手术室门外后,江榆就没有见过许医生了。

    江父出院那天晚上,夏韵打来电话。

    夏韵是江榆的朋友,高中认识,与江榆一同留在乔市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考上邻市的研究生,于是去了大城市闯荡一番。

    虽说异地发展,两人感情不变,节假日或者过年都会约上一面,十几年间情谊深厚。

    “你爸手术怎么样,还顺利吧?”夏韵在电话那头问。

    前几天江父住院,她知道江榆忙,加上她也要给学生上课,一直没挑着时间打个电话给江榆。

    “顺利,今天准备出院了。”江榆语气轻松地回她,江父的治疗顺利,压在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夏韵在那头松了口气,又问了些细节的问题,听到江榆说确实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她还在乔市时,经常到江榆家吃饭,和江父江母也很亲近,关心些是自然。

    这头的江榆,早早在自己租的房子里洗完澡,此刻站在阳台上,吹着晚风。

    突然想起什么,她用故意卖关子的语气向夏韵提问:“你猜,我陪我爸看病的时候,遇见谁了?”

    夏韵在那头有点懵,开始瞎猜,“谁?你前男友还是我前男友?”

    江榆默了两秒,终于放弃卖关子:“是许霁风,咱们高一班里那个学霸,他是我爸的主治医师,你说巧不巧?”

    电话那头陷入回忆,夏韵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她说的名字,才模糊地想起来,

    “噢,好像有点印象……他当时是不是坐你前桌来着?”

    江榆欣慰于她的好记性,回她:

    “是,但他现在跟高中相比变化很大,具体差在哪儿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整体感觉比从前温和很多。”

    高中时许霁风戴着一副方框眼镜,那双好看的眼睛在镜片的加持下锐利而冷淡,加上学霸的光环,身上总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而现在的许医生即使不苟言笑,也具有一种温柔的亲和力,可能是医生的职业给他带来的滤镜。

    “我记得,他入学的时候全校分数最高,后来在班上的成绩一直排前几名,好像还有个外号儿……叫什么来着?”夏韵问。

    “老许吧,不算外号。我们当时私底下叫数学老师老刘,你还记得吗?有次老刘讲大题,讲漏了一种解法,许霁风提出来,还上黑板写出来了,所以班里说他是第二个老刘,后来就叫成老许了。”江榆边回忆着,边在电话里娓娓道来。

    “是这样来的?我没什么印象了,榆子你记性挺好,高中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夏韵感慨,“那后来他是分到理科还是文科?数学这么厉害……”

    “理科。”江榆语气十分肯定地答道。

    “嗯?”夏韵愣怔一秒,“记这么清楚?”

    她的语气古怪,一句话不知拐了多少个音,好像在问‘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江榆没忍住笑了笑,解释:“因为我也选的理科啊,高二高三他常年霸榜理科年级前几名,我们老师也经常提及他,想不记住都难啊。”

    夏韵高一分科选了文科。

    江榆选了理科,但没有和许霁风分到一个班里。

    她还记得当时班里的老师时不时就会提及许霁风,让班里排前列的同学去向他取取经,争取冲到年级前五十。

    想来许霁风无论在老师还是同学的眼里都是属于学神的存在,是读清北的好苗子。

    江榆当时的名次在年前十之间徘徊,高一的时候她的数学就有些跟不上。

    在老师们提到许霁风时,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样绚烂的青春时光里,江榆好强,不服输,曾经在初中的学校里,她也是像许霁风那样的存在。

    所以更多的是不甘心吧,长辈都喜欢把“上了高中男生的理科就是比女生强,女孩子还是学文科比较合适”挂在嘴边。

    江榆在一旁听着,没有反驳,然而心里却不认同这些经验。

    她觉得,选文选理当然应该看兴趣或者个人擅长的方向,学习能力这东西也不应该与性别挂钩。

    夏韵没再问什么,江榆也适时换了个话题,关心关心老朋友的近来情况。

    “哎,别提了,最近毕业季,忙着带毕业班的论文,几个学生的论文还没有完稿,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给我愁死了。”夏韵在那头说。

    夏韵那时读完硕士又继续读博,毕业后顺利拿到邻市高校的offer,选择到高校教书。

    江榆在这头也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焦心,想起当时快要答辩时,熬夜改毕业论文,真是焦头烂额。

    “我知道你是急性子,”江榆说,“但说到底那是他们学生的职责,你就做好监督指导,偶尔在群里催催就好,毕竟你也没法儿替他们写。”

    道理夏韵都懂,但耐不住她性子急。也多亏读博是修炼的平和心态,现在就算学生交上来的论文狗屁不通,她也能笑着批改,再打回去。

    “有时候当指导老师也挺遭罪的。”夏韵用没啥起伏的语气说,显然已经快开始‘阿弥陀佛’了。

    老友许久没见,两人互相陪着对方从天南聊到了海北。

    夏韵还问到江榆上次相亲的情况,而后关心起来她的感情状况,但江榆让她先管好自己,别自顾不暇。

    江榆感情经历不如夏韵丰富。

    夏韵是从初中就开始早恋,身边男人不断的类型,江榆谈得少,按她的话说,一直没遇见合适的。

    相亲就更不用说了,总之一言难尽。

    聊了足足两个小时,这通电话才在互道‘晚安’中挂断。

    江榆也从阳台回到卧室,不早了,明儿还要上班,于是洗漱完睡下了。

    --

    一个月后,江榆在一个寻常周五的午后,接到了江母的电话。

    徐意莲先是问候了她的工作。

    江榆在工位上,刚吃完外卖,喝一口买煲仔饭送的菊花茶,回她:“依旧是忙,有何指示,母上大人。”

    今早忙归忙,但是最近的大项目基本告一段落,在等甲方的修改意见。

    “明天周末了,你有空的话,妈妈让于阿姨的儿子跟你见个面?”江母说。

    果不其然,还是个相亲局。

    “于阿姨是哪位呀,又是昨儿才在公园里认识的?”江榆问。

    鉴于上次江母给江榆介绍的男人,她和对方妈妈在公园遛弯儿时聊上的,一打听两边孩子都单身,才撮合的饭局。

    奈何对方介意江榆岁数大了些,江榆也看不上对方的容貌,遂无果。

    江母不是没听出来江榆在打趣她,只是选择了无视,然后说:“你于阿姨是我前些天在相亲角认识的,她儿子有房有车还单身,在市医院当医生咧,这条件你听听。真的成了,以后我们老了,咱在医院都算有人脉了,对不对?”

    江母在电话里停顿几秒,等江榆消化她的话,才问:“明天去见见?”

    说到医生,江榆莫名想起一个月前,在医院里碰见的那位老同学。

    一个恍惚,很快被江母的声音拉回来。

    无奈,江母的话说到这份上,她只能应下。

    --

    周六下午,江榆吃过午饭后,根据江母发来的咖啡店地址,打车前往。

    她没有刻意打扮,简单的白色上衣搭配牛仔半裙,怎么休闲怎么来。

    唯一严肃点的是化了个全妆,要知道平时上班,她一般涂个口红戴个口罩就出门了。

    十几分钟后,江榆到了咖啡店门口。

    这间咖啡店坐落在街角,拥有一个意为‘邂逅’的英文名字,飘逸的英文刻在玻璃窗前挂的一块匾额上。

    她边走进去,边观察着里头复古的装修风格。

    此时店里客人不少,有悄声谈情说爱的男男女女,也有坐在角落桌上放着笔记本的职业女性。

    江榆忽然想起没加上相亲对象的微信,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无奈,只好找窗边的位置坐下,向服务员要了杯冰水,然后拿出手机在微信上问江母。

    她消息发出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

    把手机放到桌上,拿起冰水喝了一口,凉意将她浸染。

    此时咖啡店店门再次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进来。

    男人环顾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窗边,随后向江榆的方向走来。

    一步一步,直到站定在她面前,摘下口罩,露出些笑意对她说,

    “又见面了,江小姐。”

    江榆下意识看向桌上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江母的回复:

    见面就知道了,是上回的许医生,你高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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