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某电影文化节现场。
姜语兮站在舞台旁，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人，又垂眸扫了眼手里的主持稿。
待台上的发言人致辞完毕，她重新扬起微笑，带着话筒走到舞台中央。
高跟鞋踏出的每一步都自信而稳妥。她身形清冷，带着专业的气场。
“非常感谢李书记的精彩致辞。那接下来即将颁发的是最佳故事奖。让我们有请去年最佳故事奖的得主——王斌、王导，上台为获奖者颁奖。”
姜语兮讲话的声线不高不低，温和有力。不会让人觉得严肃沉闷，又不会过份轻佻，气氛被她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是今天活动的主持人。
明亮的舞台灯光照在她身上，姜语兮今天穿的是一身法式小礼服。
上半身是白色的V领包肩短袖设计，衬得锁骨处的凹陷阴影分明。腰腹收紧，黑色拼接裙身向下延长了身型，气质端庄而大方。
把话筒交到王导手里后，姜语兮来到舞台侧面候场。
终于下台，她捶了捶脖颈。
身后的工作人员关心道：“语兮，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昨晚没睡好。”
她昨天睡得很浅，外面不知什么噪音吵得她翻来覆去，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肩颈的酸痛感缠了她一整天。
偏偏今天晚上还约了她的大学室友周子墨。姜语兮祈祷着今天活动能提前结束，她还来得及先回家休息会儿。
台上的王导情绪高涨，在颁奖前“简单”地即兴发挥了两句，差点没收住，底下的工作人员疯狂给他挥手示意。
王导这才不舍地结束话题：“那下面，由我来给得奖者颁奖。第四届玉城电影文化节，最佳故事奖的获奖者是——”
他慢悠悠地打开手卡，正准备宣布获奖者的名字，却发现卡片上竟然一片空白，比他的头顶还要干净。
王导一下慌了神，支支吾吾道：“诶？这、你这卡片……”
姜语兮意识到什么，同时刚刚她身后那位工作人员一拍脑袋：“坏了，我给错卡片了！这张才是写了名字的！”
“你怎么回事！颁奖卡片都能搞错？！”
“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明记得是放在右边的这张！”工作人员声音里带着哭腔，“完蛋了完蛋了！”
正当他焦急之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
姜语兮镇定道：“给我吧。”
台上的王导还在不知所措，四处给底下的人使眼色：“导演，你这卡片给我——”
“王总，您别着急，颁奖卡片在这。”姜语兮拿着话筒，快步走上台，边走边道。
“今天的这个奖项，是现场实时统计得出的票数，也是最权威最公正的结果。因此呢我们特地加了一环，让我把这个获奖结果，郑重地交到您的手上。”
姜语兮脸上带着大方的微笑，丝毫看不出半点出差错的痕迹。
“刚刚我也在认真听王导给大家分享的行业心得，所以没忍心打断，希望台下的各位也不要介意。”她把卡片交到王导手里，“现在，有请王导给大家公布今晚的获奖人。”
寥寥数语，她便把这个失误带过了，化解成了颁奖过程中的一项环节。
台下的工作人员皆是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今天的工资算是保住了。
*
下了台，姜语兮换下了礼服。刚从更衣室出来，就有人叫住她。
“小姜。”
姜语兮抬头，是主办方的负责人蒋姐。她喊了声：“蒋姐。”
“小姜啊，今天真的辛苦你了。”蒋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电视台出来的，业务能力就是强。”
姜语兮笑了笑：“您过奖了。”
这次的电影文化节是玉城自己举办的一年一度的活动。虽然规模不大，但也算是市里比较重视的一个项目。蒋姐在选择主持人时就犹豫了很久，看到姜语兮有过电视台的履历，才选择了她。
果然，她的表现没让她失望。
“一会儿有安排吗？收工了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你今天可是大功臣哦。”
姜语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婉拒道：“不好意思啊蒋姐，我今天还约了朋友，就不打扰你们了。”
快到和周子墨约定的时间，她准备一会儿直接过去。收工宴什么的太过嘈杂，她对这种活动一概不感兴趣，能避就避。
蒋姐露出惋惜的神色：“那好吧。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再合作啊。”
蒋姐这话并不是客套，她看这小姑娘有眼缘，还是很赏识她的。
姜语兮也礼貌回应：“那以后要多麻烦蒋姐了。”
*
离开会展中心，姜语兮打了个车，去了跟周子墨约定的商场。
她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特地挑了个能感受到阳光的座位。
忙活一天还没吃东西，胃里早已空荡荡，她先点了甜品和咖啡，边尝边等待周子墨。
或许是甜食让她分泌了多巴胺，疲劳被缓解了些，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没过十分钟，周子墨就赶来了。姜语兮隔着玻璃窗老远就看见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
周子墨推门进入，左右看看，一眼瞧见了姜语兮。
“你选的什么地方啊？太难找了！”周子墨在她对面坐下，脱下斜挎小包放在一边。
姜语兮：“少来，我看你一眼就找着了。”
周子墨也笑，忽然想起什么，举起双手伸到姜语兮面前，炫耀道：“怎么样？好看不？”
姜语兮早在周子墨坐下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指甲了。
做的是延长款式，颜色简单清透，但甲片上挂满了各种装饰，可以说是玲琅满目。
说起来，姜语兮是顶顶佩服周子墨的。她们俩同为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毕业后，姜语兮循规蹈矩地听从母亲安排，去了电视台；而周子墨毅然决然投身自己的兴趣爱好——
美甲。
周子墨一毕业就去了学校对面的美甲店做学徒，学习各种美容事业。姜语兮着实是佩服她那股热情，和不顾他人眼光的勇气。
姜语兮端着她的手仔细瞧：“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解答。”
周子墨：“什么？”
“长指甲上厕所，方便吗？”
“去你的！”周子墨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一秒嗔怒，把手抽回，“让你看款式，你怎么和那些臭直男一样！”
姜语兮：“我没做过这种，还挺好奇。”
她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比在镜头前和在台上要生动好几分。
也只有和朋友在一起时，这种发自内心的情绪才会少见的出现在她脸上。
“这个款式我刚学过，下次你来我给你做啊。”
“算了，我不方便做那些太浮夸的。”
“又不是我这样的，还有很多简单的款式呀。”周子墨拉过姜语兮放在桌上的手。
姜语兮的手很好看。皮肤细腻，指若削葱。她的甲床长，修过的甲型也很规整，只涂了层淡淡的透明护甲油，晶莹剔透。
在周子墨眼里，这真的是一双适合做美甲的好手。
她惋惜啧啧：“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你说你现在都不是电视台主持人了，干嘛管理地这么严格？”
姜语兮盯着自己的手：“习惯了。”
想起姜语兮从电视台辞职的一事，周子墨就忍不住要啐一口：“都怪当初那个老男人！我呸！区区一份工作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从电视台离开的事，只有身边几个最亲近的人知晓。
那是在两个月前的一次应酬。宴席上，她坐在台长的旁边。起初桌上的人聊得都很好，但随着席间推杯换盏，大家聊的话题也渐渐变味了。
台长对她言语挑逗不够，还开始暗暗做些小动作，甚至把手搭上了她的大腿。姜语兮故意把水弄翻在自己身上，三番两次地警告，然而对方还是继续胆大妄为。
于是姜语兮把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这么做的后果自然是没有好下场。那台长脸皮和年龄一样有厚度，后来竟然还找到她，说想给她个机会，如果把他陪舒服了，未来她吃穿用度都不用愁。
姜语兮瞧着温和，但并不代表她是好欺负的人，她反手就写了一封举报信递上去。
可是信上去以后，就石沉大海。她再想做点什么，却又被上面的人给找到，要她别再轻举妄动，否则就卷铺盖回家。
这么脏的地方，她选择自己主动滚蛋。
辞职的一切倒是都很顺利，唯一就是给她妈添了点堵，但她并不在乎。
姜语兮出来后想着先休息一阵，便签了个公司跑跑商务主持做兼职，过渡一下这个待业期。
她现在对未来的生活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主打四个字——活在当下。
周子墨想起来还是气得牙痒痒：“那电视台就是一滩浑水，咱都嫌脏！你也别怕，以后你要是找不着工作，就去我开的美甲店上班，我给你发工资！”
姜语兮笑笑，她顺着她答：“那先谢谢你咯周老板。”
周子墨也笑着捏着她的手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好久没见了，晚上我们去找个酒吧玩玩？顺便，碰碰有没有合适的？”
“周老板有心了，不仅关注我的事业还为我的感情操心。”她话锋一转，眨眨眼，表情带着歉意，“但我明天有活动要主持，去不了。”
“你少找借口！”
“没骗你。”
“真有事？”
“真有事。”
“行吧，太扫兴了。”周子墨努努嘴，“你别想着逃避啊，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抓去的！”
姜语兮单身已有好几年。周子墨性子爱玩，有意替她撮合。
可姜语兮是个宅女，只要活动参与人员有可能超过三个，她就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她拿她没办法。
结束后两人又去吃饭逛街，横扫各大百货专柜。
论逛街，女人的精力和五六岁的小孩一样永远用不完。
两人一直逛到天黑。
周子墨家在玉城城北，时间太晚，现在回去着实是舟车劳顿，姜语兮便把周子墨领回家过夜。
忙碌了一天，两人洗漱完还没来得及聊些闺房私话，沾床便呼呼大睡。
*
第二天下午，正鑫律所。
许慎洺正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啃卷宗。
今天没有外勤，一整天他都呆在办公室里，因此着装也比较休闲。上身是一件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衬衫，下摆扎进黑色长裤里。衬得宽肩窄腰，比例极好。
办公室门被扣两下，肖隽斐推门进来，敲了敲办公桌。
“忙什么呢？”
“上次那个离婚案，刚写完材料。”许慎洺抬头瞥他一眼，“有事？”
“嗯，大事。”
许慎洺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肖隽斐站在桌前开口：“苏总你记得吧，就那个汇成百货公司的老板苏锐。人家说感谢咱们上次帮他打赢官司，邀请我们明天晚上去参加他们的周年庆晚会。”
许慎洺长指敲着键盘，无情拒绝：“不去。”
肖隽斐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知道你会说不去，所以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许慎洺无语。
这是什么逻辑？
他无动于衷：“你答应的，你自己去。就说我有事来不了。”
“别啊许大律师，你有啥事啊？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许慎洺冷笑一声：“你都喊我大律师了，不知道本大律师有多忙吗？”
“就是看你这两天太忙，我们借着工作的名义一起出去放松下。什么唱歌喝酒多伤身啊，参加点这种活动愉悦一下身心，岂不美哉？”
肖隽斐看他工作专心，反更极力劝说：“我说你这人就是太拼命，干活三分摸懂不懂？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么努力干嘛？当心到头来有命赚没命花！”
“肖隽斐，”许慎洺沉声打断他，“如果你很闲的话，我可以帮你和老陆申请，把律所堆积如山的案子多分给你一些。钱没有，案子还怕没有吗？”
“别别别！”肖隽斐是真的怕了，照许慎洺的性格，这真的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我就想带你去个活动而已，至于吗？你自己想想，你都多久没休息了。”
许慎洺嫌他聒噪，也无心工作了。合上笔记本，仰头往后一靠。
窗外阳光照进来，洒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泛着金棕色的光。
许慎洺闭着眼，抬手扶额，两指掐着太阳穴轻轻按揉。昨晚又只睡了三四个小时，有些精神不振。
他眼睛下方有极淡的乌青色。鼻梁高挺，一道流畅利落的线条延伸下来，他嘴唇微抿，又似在思考。
肖隽斐说得没错，他的确很久没放松过了。
许慎洺的工作风格极其狂野，确实是属于有命赚没命花的类型。自从半年前回到玉城，他就已习惯于把自己埋在各种案子里，不再有闲心想其他事。
肖隽斐从他的模样里嗅到了一丝转机，碎嘴子又开始说个不停：
“你就从了吧，我已经答应苏总了，我们俩会一起出席。你想，放人家鸽子这种事不太好吧？传出去了，有失我们正鑫TOP律所的颜面。”
他语速快得像在说rap：“毕竟你可是我们律所的门面。你想，外人要是知道你言而无信，是不是对我们律所的信任度也会降低？律所的信任度降低了，我们还怎么赚钱，怎么为我们心中的正义而战！”
“况且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未来你心爱的女生、你的暧昧对象听说了这件事，会不会也怀疑你对婚姻的忠诚度？这样你打光棍的日子又要延长……”
许慎洺被他念得头嗡嗡地响，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他拒绝参加晚会这件事一直联系到他的终生大事的。
许慎洺终于忍无可忍妥协：“知道了，我去。别念了。”
肖隽斐哈哈大笑：“二师弟，你能回心转意，为师很是欣慰。”
许慎洺没纠正他“肖三藏”为何要喊他“二师弟”，冷笑骂道：
“我一直怀疑，你那些案子的胜率，应该都是法官被你念晕了赢来的吧。”
肖隽斐倒也不否认：“谁说不是呢？”
他又走到许慎洺面前，上下打量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装革履，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你穿这样就可以。正好衬托我。”
许慎洺翻他一个白眼，继续闭目养神。
*
晚会后台，工作人员忙碌地穿行来去。
姜语兮今晚穿的是一身银灰色的礼服，长裙及地。
一字领的抹胸设计，胸前是纱质的荷叶边剪裁，衬托流畅的肩颈线条。
腰部收紧，裙摆微蓬，裙身上有细闪点缀，随着光线变化兀自闪烁，看起来低调而华丽。
发型是她自己简单编了下，耳后两侧各取了几股发束，纽结编在一起，露出耳朵和耳饰。
剩余乌黑的长卷发披在身后，盖在白皙的肩背上，削瘦的蝴蝶骨藏在发丝下若隐若现。
“你今天很漂亮。”
姜语兮转过身，是今天的男搭档王书晗。她客气回道：
“谢谢，你也很帅。”
“你也太不走心了。”王书晗佯装不满地开玩笑。
会场入口处，人群稀稀拉拉进入。
苏总带着许慎洺和肖隽斐往舞台前去。苏总经过之处，旁边的人默不作声地让道。
他带领二人来到最前排中间的圆桌前：“两位大律师是我的贵客，跟我坐一桌不介意吧？”
肖隽斐：“当然当然！”
许慎洺也道：“本来就是蹭苏总的光了。”
肖隽斐暗自腹诽，是谁打死都不屈服来着？
苏总笑呵呵：“二位今晚就只管好吃好喝好玩，万事有我招待着！要玩得尽兴啊！”
许慎洺微微颔首：“一定。”
三人坐在桌前，不时有人过来和苏总打招呼。
许慎洺应付着，悄悄抬起表看了眼时间，看来还要在这耽误很久。
应酬的人多了，他渐渐有些不耐烦，面上却依旧从善如流。
终于，宴厅内陷入昏暗，舞台灯光亮起，预示着晚会的开始。
不知是谁设计的灯光，主持人走上台时，各类颜色不同种类不同的舞台灯交错亮起，像是编排着一首舞曲。
流光溢彩间，晃得他快要睁不开眼。
许慎洺侧头，拿手挡在眼睛前。
待他放下时，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舞台的中间。
他微眯着眼。
只零点几秒的时间，就足够令他反应过来。
“各位晚上好，欢迎来到汇成百货公司的周年庆晚会，我是今晚的主持人——姜语兮。”
台上的人自信而耀眼，一颦一笑都从容大方。舞台灯打在她身上，给周身都渡了一层银白色的绒光，勾勒出倩影。
那场面让许慎洺想起了初识的那幕。
有多久没见面了？
好像快五年了。
原来五年时间过得这么快。
许慎洺还记得两人分别时的场面，没有大吵大闹，她平静地离开，而他不作挽留。
谁都不愿意做那个先低头的人。
肖隽斐在意识到那人是谁了后，还有些不可置信。他做出个“哇”的嘴型，看八卦似的头扭来扭去，看看许慎洺又看看台上的姜与兮。
一旁的苏总忽然开口：“对了许律师，我还有个朋友，他也想跟你们咨询一下法律代理的事情……”
对方却丝毫没反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某个点。
苏总顺着许慎洺的目光看去，台上男女主持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晚会流程，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许律师？许律师？”
“嗯？”
许慎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闻言终于回神。一双手交握置于腿上，他好玩似地按压着手指。
骨节弯折，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总询问：“许律师刚刚是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没什么，”许慎洺别开目光，淡然答道，“不值一提。”
姜语兮站在舞台旁，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人，又垂眸扫了眼手里的主持稿。
待台上的发言人致辞完毕，她重新扬起微笑，带着话筒走到舞台中央。
高跟鞋踏出的每一步都自信而稳妥。她身形清冷，带着专业的气场。
“非常感谢李书记的精彩致辞。那接下来即将颁发的是最佳故事奖。让我们有请去年最佳故事奖的得主——王斌、王导，上台为获奖者颁奖。”
姜语兮讲话的声线不高不低，温和有力。不会让人觉得严肃沉闷，又不会过份轻佻，气氛被她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是今天活动的主持人。
明亮的舞台灯光照在她身上，姜语兮今天穿的是一身法式小礼服。
上半身是白色的V领包肩短袖设计，衬得锁骨处的凹陷阴影分明。腰腹收紧，黑色拼接裙身向下延长了身型，气质端庄而大方。
把话筒交到王导手里后，姜语兮来到舞台侧面候场。
终于下台，她捶了捶脖颈。
身后的工作人员关心道：“语兮，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昨晚没睡好。”
她昨天睡得很浅，外面不知什么噪音吵得她翻来覆去，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肩颈的酸痛感缠了她一整天。
偏偏今天晚上还约了她的大学室友周子墨。姜语兮祈祷着今天活动能提前结束，她还来得及先回家休息会儿。
台上的王导情绪高涨，在颁奖前“简单”地即兴发挥了两句，差点没收住，底下的工作人员疯狂给他挥手示意。
王导这才不舍地结束话题：“那下面，由我来给得奖者颁奖。第四届玉城电影文化节，最佳故事奖的获奖者是——”
他慢悠悠地打开手卡，正准备宣布获奖者的名字，却发现卡片上竟然一片空白，比他的头顶还要干净。
王导一下慌了神，支支吾吾道：“诶？这、你这卡片……”
姜语兮意识到什么，同时刚刚她身后那位工作人员一拍脑袋：“坏了，我给错卡片了！这张才是写了名字的！”
“你怎么回事！颁奖卡片都能搞错？！”
“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明记得是放在右边的这张！”工作人员声音里带着哭腔，“完蛋了完蛋了！”
正当他焦急之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
姜语兮镇定道：“给我吧。”
台上的王导还在不知所措，四处给底下的人使眼色：“导演，你这卡片给我——”
“王总，您别着急，颁奖卡片在这。”姜语兮拿着话筒，快步走上台，边走边道。
“今天的这个奖项，是现场实时统计得出的票数，也是最权威最公正的结果。因此呢我们特地加了一环，让我把这个获奖结果，郑重地交到您的手上。”
姜语兮脸上带着大方的微笑，丝毫看不出半点出差错的痕迹。
“刚刚我也在认真听王导给大家分享的行业心得，所以没忍心打断，希望台下的各位也不要介意。”她把卡片交到王导手里，“现在，有请王导给大家公布今晚的获奖人。”
寥寥数语，她便把这个失误带过了，化解成了颁奖过程中的一项环节。
台下的工作人员皆是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今天的工资算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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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台，姜语兮换下了礼服。刚从更衣室出来，就有人叫住她。
“小姜。”
姜语兮抬头，是主办方的负责人蒋姐。她喊了声：“蒋姐。”
“小姜啊，今天真的辛苦你了。”蒋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电视台出来的，业务能力就是强。”
姜语兮笑了笑：“您过奖了。”
这次的电影文化节是玉城自己举办的一年一度的活动。虽然规模不大，但也算是市里比较重视的一个项目。蒋姐在选择主持人时就犹豫了很久，看到姜语兮有过电视台的履历，才选择了她。
果然，她的表现没让她失望。
“一会儿有安排吗？收工了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你今天可是大功臣哦。”
姜语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婉拒道：“不好意思啊蒋姐，我今天还约了朋友，就不打扰你们了。”
快到和周子墨约定的时间，她准备一会儿直接过去。收工宴什么的太过嘈杂，她对这种活动一概不感兴趣，能避就避。
蒋姐露出惋惜的神色：“那好吧。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再合作啊。”
蒋姐这话并不是客套，她看这小姑娘有眼缘，还是很赏识她的。
姜语兮也礼貌回应：“那以后要多麻烦蒋姐了。”
*
离开会展中心，姜语兮打了个车，去了跟周子墨约定的商场。
她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特地挑了个能感受到阳光的座位。
忙活一天还没吃东西，胃里早已空荡荡，她先点了甜品和咖啡，边尝边等待周子墨。
或许是甜食让她分泌了多巴胺，疲劳被缓解了些，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没过十分钟，周子墨就赶来了。姜语兮隔着玻璃窗老远就看见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
周子墨推门进入，左右看看，一眼瞧见了姜语兮。
“你选的什么地方啊？太难找了！”周子墨在她对面坐下，脱下斜挎小包放在一边。
姜语兮：“少来，我看你一眼就找着了。”
周子墨也笑，忽然想起什么，举起双手伸到姜语兮面前，炫耀道：“怎么样？好看不？”
姜语兮早在周子墨坐下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指甲了。
做的是延长款式，颜色简单清透，但甲片上挂满了各种装饰，可以说是玲琅满目。
说起来，姜语兮是顶顶佩服周子墨的。她们俩同为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毕业后，姜语兮循规蹈矩地听从母亲安排，去了电视台；而周子墨毅然决然投身自己的兴趣爱好——
美甲。
周子墨一毕业就去了学校对面的美甲店做学徒，学习各种美容事业。姜语兮着实是佩服她那股热情，和不顾他人眼光的勇气。
姜语兮端着她的手仔细瞧：“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解答。”
周子墨：“什么？”
“长指甲上厕所，方便吗？”
“去你的！”周子墨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一秒嗔怒，把手抽回，“让你看款式，你怎么和那些臭直男一样！”
姜语兮：“我没做过这种，还挺好奇。”
她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比在镜头前和在台上要生动好几分。
也只有和朋友在一起时，这种发自内心的情绪才会少见的出现在她脸上。
“这个款式我刚学过，下次你来我给你做啊。”
“算了，我不方便做那些太浮夸的。”
“又不是我这样的，还有很多简单的款式呀。”周子墨拉过姜语兮放在桌上的手。
姜语兮的手很好看。皮肤细腻，指若削葱。她的甲床长，修过的甲型也很规整，只涂了层淡淡的透明护甲油，晶莹剔透。
在周子墨眼里，这真的是一双适合做美甲的好手。
她惋惜啧啧：“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你说你现在都不是电视台主持人了，干嘛管理地这么严格？”
姜语兮盯着自己的手：“习惯了。”
想起姜语兮从电视台辞职的一事，周子墨就忍不住要啐一口：“都怪当初那个老男人！我呸！区区一份工作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从电视台离开的事，只有身边几个最亲近的人知晓。
那是在两个月前的一次应酬。宴席上，她坐在台长的旁边。起初桌上的人聊得都很好，但随着席间推杯换盏，大家聊的话题也渐渐变味了。
台长对她言语挑逗不够，还开始暗暗做些小动作，甚至把手搭上了她的大腿。姜语兮故意把水弄翻在自己身上，三番两次地警告，然而对方还是继续胆大妄为。
于是姜语兮把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这么做的后果自然是没有好下场。那台长脸皮和年龄一样有厚度，后来竟然还找到她，说想给她个机会，如果把他陪舒服了，未来她吃穿用度都不用愁。
姜语兮瞧着温和，但并不代表她是好欺负的人，她反手就写了一封举报信递上去。
可是信上去以后，就石沉大海。她再想做点什么，却又被上面的人给找到，要她别再轻举妄动，否则就卷铺盖回家。
这么脏的地方，她选择自己主动滚蛋。
辞职的一切倒是都很顺利，唯一就是给她妈添了点堵，但她并不在乎。
姜语兮出来后想着先休息一阵，便签了个公司跑跑商务主持做兼职，过渡一下这个待业期。
她现在对未来的生活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主打四个字——活在当下。
周子墨想起来还是气得牙痒痒：“那电视台就是一滩浑水，咱都嫌脏！你也别怕，以后你要是找不着工作，就去我开的美甲店上班，我给你发工资！”
姜语兮笑笑，她顺着她答：“那先谢谢你咯周老板。”
周子墨也笑着捏着她的手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好久没见了，晚上我们去找个酒吧玩玩？顺便，碰碰有没有合适的？”
“周老板有心了，不仅关注我的事业还为我的感情操心。”她话锋一转，眨眨眼，表情带着歉意，“但我明天有活动要主持，去不了。”
“你少找借口！”
“没骗你。”
“真有事？”
“真有事。”
“行吧，太扫兴了。”周子墨努努嘴，“你别想着逃避啊，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抓去的！”
姜语兮单身已有好几年。周子墨性子爱玩，有意替她撮合。
可姜语兮是个宅女，只要活动参与人员有可能超过三个，她就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她拿她没办法。
结束后两人又去吃饭逛街，横扫各大百货专柜。
论逛街，女人的精力和五六岁的小孩一样永远用不完。
两人一直逛到天黑。
周子墨家在玉城城北，时间太晚，现在回去着实是舟车劳顿，姜语兮便把周子墨领回家过夜。
忙碌了一天，两人洗漱完还没来得及聊些闺房私话，沾床便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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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正鑫律所。
许慎洺正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啃卷宗。
今天没有外勤，一整天他都呆在办公室里，因此着装也比较休闲。上身是一件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衬衫，下摆扎进黑色长裤里。衬得宽肩窄腰，比例极好。
办公室门被扣两下，肖隽斐推门进来，敲了敲办公桌。
“忙什么呢？”
“上次那个离婚案，刚写完材料。”许慎洺抬头瞥他一眼，“有事？”
“嗯，大事。”
许慎洺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肖隽斐站在桌前开口：“苏总你记得吧，就那个汇成百货公司的老板苏锐。人家说感谢咱们上次帮他打赢官司，邀请我们明天晚上去参加他们的周年庆晚会。”
许慎洺长指敲着键盘，无情拒绝：“不去。”
肖隽斐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知道你会说不去，所以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许慎洺无语。
这是什么逻辑？
他无动于衷：“你答应的，你自己去。就说我有事来不了。”
“别啊许大律师，你有啥事啊？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许慎洺冷笑一声：“你都喊我大律师了，不知道本大律师有多忙吗？”
“就是看你这两天太忙，我们借着工作的名义一起出去放松下。什么唱歌喝酒多伤身啊，参加点这种活动愉悦一下身心，岂不美哉？”
肖隽斐看他工作专心，反更极力劝说：“我说你这人就是太拼命，干活三分摸懂不懂？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么努力干嘛？当心到头来有命赚没命花！”
“肖隽斐，”许慎洺沉声打断他，“如果你很闲的话，我可以帮你和老陆申请，把律所堆积如山的案子多分给你一些。钱没有，案子还怕没有吗？”
“别别别！”肖隽斐是真的怕了，照许慎洺的性格，这真的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我就想带你去个活动而已，至于吗？你自己想想，你都多久没休息了。”
许慎洺嫌他聒噪，也无心工作了。合上笔记本，仰头往后一靠。
窗外阳光照进来，洒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泛着金棕色的光。
许慎洺闭着眼，抬手扶额，两指掐着太阳穴轻轻按揉。昨晚又只睡了三四个小时，有些精神不振。
他眼睛下方有极淡的乌青色。鼻梁高挺，一道流畅利落的线条延伸下来，他嘴唇微抿，又似在思考。
肖隽斐说得没错，他的确很久没放松过了。
许慎洺的工作风格极其狂野，确实是属于有命赚没命花的类型。自从半年前回到玉城，他就已习惯于把自己埋在各种案子里，不再有闲心想其他事。
肖隽斐从他的模样里嗅到了一丝转机，碎嘴子又开始说个不停：
“你就从了吧，我已经答应苏总了，我们俩会一起出席。你想，放人家鸽子这种事不太好吧？传出去了，有失我们正鑫TOP律所的颜面。”
他语速快得像在说rap：“毕竟你可是我们律所的门面。你想，外人要是知道你言而无信，是不是对我们律所的信任度也会降低？律所的信任度降低了，我们还怎么赚钱，怎么为我们心中的正义而战！”
“况且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未来你心爱的女生、你的暧昧对象听说了这件事，会不会也怀疑你对婚姻的忠诚度？这样你打光棍的日子又要延长……”
许慎洺被他念得头嗡嗡地响，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他拒绝参加晚会这件事一直联系到他的终生大事的。
许慎洺终于忍无可忍妥协：“知道了，我去。别念了。”
肖隽斐哈哈大笑：“二师弟，你能回心转意，为师很是欣慰。”
许慎洺没纠正他“肖三藏”为何要喊他“二师弟”，冷笑骂道：
“我一直怀疑，你那些案子的胜率，应该都是法官被你念晕了赢来的吧。”
肖隽斐倒也不否认：“谁说不是呢？”
他又走到许慎洺面前，上下打量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装革履，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你穿这样就可以。正好衬托我。”
许慎洺翻他一个白眼，继续闭目养神。
*
晚会后台，工作人员忙碌地穿行来去。
姜语兮今晚穿的是一身银灰色的礼服，长裙及地。
一字领的抹胸设计，胸前是纱质的荷叶边剪裁，衬托流畅的肩颈线条。
腰部收紧，裙摆微蓬，裙身上有细闪点缀，随着光线变化兀自闪烁，看起来低调而华丽。
发型是她自己简单编了下，耳后两侧各取了几股发束，纽结编在一起，露出耳朵和耳饰。
剩余乌黑的长卷发披在身后，盖在白皙的肩背上，削瘦的蝴蝶骨藏在发丝下若隐若现。
“你今天很漂亮。”
姜语兮转过身，是今天的男搭档王书晗。她客气回道：
“谢谢，你也很帅。”
“你也太不走心了。”王书晗佯装不满地开玩笑。
会场入口处，人群稀稀拉拉进入。
苏总带着许慎洺和肖隽斐往舞台前去。苏总经过之处，旁边的人默不作声地让道。
他带领二人来到最前排中间的圆桌前：“两位大律师是我的贵客，跟我坐一桌不介意吧？”
肖隽斐：“当然当然！”
许慎洺也道：“本来就是蹭苏总的光了。”
肖隽斐暗自腹诽，是谁打死都不屈服来着？
苏总笑呵呵：“二位今晚就只管好吃好喝好玩，万事有我招待着！要玩得尽兴啊！”
许慎洺微微颔首：“一定。”
三人坐在桌前，不时有人过来和苏总打招呼。
许慎洺应付着，悄悄抬起表看了眼时间，看来还要在这耽误很久。
应酬的人多了，他渐渐有些不耐烦，面上却依旧从善如流。
终于，宴厅内陷入昏暗，舞台灯光亮起，预示着晚会的开始。
不知是谁设计的灯光，主持人走上台时，各类颜色不同种类不同的舞台灯交错亮起，像是编排着一首舞曲。
流光溢彩间，晃得他快要睁不开眼。
许慎洺侧头，拿手挡在眼睛前。
待他放下时，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舞台的中间。
他微眯着眼。
只零点几秒的时间，就足够令他反应过来。
“各位晚上好，欢迎来到汇成百货公司的周年庆晚会，我是今晚的主持人——姜语兮。”
台上的人自信而耀眼，一颦一笑都从容大方。舞台灯打在她身上，给周身都渡了一层银白色的绒光，勾勒出倩影。
那场面让许慎洺想起了初识的那幕。
有多久没见面了？
好像快五年了。
原来五年时间过得这么快。
许慎洺还记得两人分别时的场面，没有大吵大闹，她平静地离开，而他不作挽留。
谁都不愿意做那个先低头的人。
肖隽斐在意识到那人是谁了后，还有些不可置信。他做出个“哇”的嘴型，看八卦似的头扭来扭去，看看许慎洺又看看台上的姜与兮。
一旁的苏总忽然开口：“对了许律师，我还有个朋友，他也想跟你们咨询一下法律代理的事情……”
对方却丝毫没反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某个点。
苏总顺着许慎洺的目光看去，台上男女主持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晚会流程，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许律师？许律师？”
“嗯？”
许慎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闻言终于回神。一双手交握置于腿上，他好玩似地按压着手指。
骨节弯折，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总询问：“许律师刚刚是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没什么，”许慎洺别开目光，淡然答道，“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