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还是来了,带着不舍和新的期盼。

    这些天,离校的人越来越多,蓝茵每天都能听到宿舍楼道有行李箱滚轮擦过地面的声音,就像她大一时候来学校报道的那段时间一样。

    只不过,上一次是初见,这次是道别。

    学士服发下来了,可班上能聚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少,班长在群里发起了几次毕业集体照的投票,都是只有留校的那些人参与了,而且,最后真正来拍照的人,又比群里投票的人少了一半。

    就这样,临床医学原本两三百人的年级,最后集体毕业照定格的瞬间,只有五十来个人。

    蓝茵从集体照的阶梯走下来的时候,正巧手机来了消息,竟然是辅导员找的她,问她要不要作为今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发言。

    蓝茵迟疑了片刻,反正所有课程的结束了,这几日闲来无事,就答应下来了。

    可答应后没过几天,蓝茵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写的稿子被辅导员一遍又一遍地打回头修改。

    没想到区区千把字的演讲稿,竟然能改出这么多的版本,蓝茵对着暗下去又亮起来的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

    苦恼之时,她打算“骚扰”一下苏博士,缓解一下情绪。

    -蓝小茵:戳戳小苏~

    发消息过去的瞬间,对话框就顶出了一条新消息,苏寻安秒回。

    -苏寻安:小苏在~

    -苏寻安:怎么啦?

    -蓝小茵:辅导员让我在毕业典礼上发言,稿子改了四五版了,还是不满意。

    -苏寻安:没关系,慢慢改。

    蓝茵窝在宿舍的椅子上摆弄着手机。

    -蓝小茵:寻安哥,你会来看我的演讲吗?

    -苏寻安:你毕业典礼是周几?

    -蓝小茵:周五。

    -苏寻安:周五早上我们有例会。

    -蓝小茵:哦,好吧……

    -苏寻安:小茵同学加油,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打紧的话题,等她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发现时间竟然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不过,那种烦闷的情绪似乎被苏寻安治好了,于是,她又重新振作,敲击键盘开始改稿子。

    -

    夏天的风把日历又吹掉了几页。

    蓝茵感觉在校园里的六月,就像是被开了加速键一样,一天比一天过得快。

    从食堂到宿舍的路从来都没有变过,但蓝茵感觉,如今每次路过,都是不同的心情。

    她看到大一大二的学弟学妹三两成群,也看到大三大四的同学搬着行李、忙碌地奔向实习点。

    这些种种,让蓝茵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这几日苏寻安的工作排得很密集,蓝茵每次找他,他都只能陪她聊一会儿,就要匆匆挂断了。

    平时周末,蓝茵还会去苏寻安的家里住了两天,如今见他繁忙,这周末她便没有过去。

    几场大雨,几次烈阳再升起,把整个校园推向了盛夏。

    于是,那棵立在教学楼前标志性的玉兰花树,长成了一年之中最茂盛的模样。

    而从这棵树底下出发,再往前走五百米,便是今日毕业学子聚集开会的大礼堂。

    蓝茵穿着学士服,早早地等在后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一条又一条的消息袭来,让还在背稿子的她,不免分了心。

    于是,她掏出手机查看消息,原来是他们家小群里面的消息——

    -爸爸:茵茵,爸爸妈妈都来啦,你在哪里呀?

    -傻弟:爸,姐今天要演讲,你忘了吗?[狗头]

    -妈妈:茵茵,我们在第七排中间的位置,你演讲完来找我们呀。

    ……

    正当她要在群里回复两句的时候,顶头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她手指一滑,页面随即又跳去了另一个群聊。

    正是她们大学宿舍的群聊——

    -刘伊敏:茵茵,毕业快乐!

    -曹清请:茵茵,听说你今天要演讲,加油呀!

    蓝茵看着这些消息,不由心头一暖,不愧是她的两个舍友,即便不在学校,也能把事情摸得一清二楚。

    -蓝小茵:你们竟然知道!

    -刘伊敏:拜托,我在公众号上看直播呢!

    -曹清清:节目单上有你,学生代表[调皮]~

    接二连三的闪烁消息,仿佛这两个舍友就站在她的左右两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

    忽然,一条私聊的消息,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傻弟:姐,今天姐夫来吗,他会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吗?

    这话一下子让正兴奋的蓝茵冷却下来,她记得她和苏寻安说过毕业典礼的事情,当时,苏寻安没说来不来,只说了一句周五要开会……

    -蓝小茵:他今天要开会,可能不来了吧。

    发完这条消息,她息了屏幕,把手机揣回兜里。

    毕业典礼的流程并没有什么新意,开场唱完歌,校长讲完话,然后,随着主持人说了一句“接下来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临床医学专业蓝茵同学上台讲话”,蓝茵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舞台。

    站在大礼堂的麦架下,蓝茵匆匆看了一眼底下的观众席,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多,阶梯式的位置,层层叠叠,还有些没有位置站在最后一排的。

    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让她在掏出稿纸的时候,掉了一张。

    这张稿纸就像长了腿一般地奔向舞台的边缘,转眼间,就掉下去了。

    蓝茵随即倒吸了一口气,心里暗道,这可怎么办……可时间不容她墨迹,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演讲。

    “大家早上好,我是临床医学专业的应届毕业生蓝茵……”

    稿纸一共三张,前面两张被蓝茵紧紧地捏在手里,但最后一张已经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蓝茵的声音回荡了整个大礼堂,蓝辉和弟弟蓝新叶在找角度,放大再放大给她拍照。

    虽然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讲到后面,蓝茵也渐渐进入状态,变得淡定从容,然而,这样的心绪没有持续太久,眼看即将要翻页了,而她的第三页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按照之前写的来说吗?蓝茵边读着第二页倒数的几行,心里开始默默盘算,但越是想回忆,越是容易磕磕绊绊。

    很快,第二页的最后一行也被她读完了:“今天,我们在这里告别,也许未来……”

    到这里,就该翻页了。

    可她已经无页可翻了,于是,蓝茵缓缓把稿纸叠起来,攥在手里,背过身后,很轻地喘了口气,对着话筒,继续演讲:“也许在未来,我们有人会继续深造,也有人会走向社会,因此,今天既是告别,也是新的起点。”

    “未来在远方,未来也在脚下。”

    “青春即将落幕,但我们相信,青春永远不会落幕。”

    “祝各位同学前程似锦,人生美满,永远在热爱中奔走,永远在幸福中邂逅!”

    话音刚落,接连几声清脆的礼炮比掌声先一步响起,霎时间,整个礼堂的上空变成了彩带的汪洋,随即,如雷一般的掌声响起,与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毕业前的最后一曲。

    大学的时光就在礼堂彩带和学士帽飞起来的瞬间戛然而止,这场关于青春的、梦想的、热爱的、不问前路的相遇,也就此画上句号。

    演讲结束后,蓝茵捧着校长亲自颁给她的学位证从舞台的一侧缓缓走下去,等她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时,手机剧烈地震动了起来,竟然是一个语音电话——

    来电提醒:苏寻安

    一瞬间,蓝茵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有顿时紧张起来,她划动手机接通了电话,随即,那头传来了苏寻安低沉又好听的声音。

    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茵茵,你讲得很好。”

    “你、你听了?”蓝茵举着手机,在舞台旁的角落四处张望,寻找着男人的身影,“你不是说你要开会吗?”

    只闻电话那头传来低笑两声:“我又没说我不来,我在最后一排后面站着。”

    “你站多久了?”

    “从开始到现在。”

    由于人太多了,蓝茵跟苏寻安汇合的地点定在了礼堂门口,果然,她一出去,就见到了捧着一束弗洛伊德玫瑰花的苏寻安。

    苏寻安走到她的跟前,把花束郑重地交给了她:“毕业快乐,茵茵。”

    蓝茵勾了勾唇角,收下了花:“谢谢寻安哥。”

    “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蓝茵小声地埋怨着,“我可以给你占个座。”

    “我站在后面也看得很清楚呀,”说着,苏寻安宠溺地揉了一把她的发梢,“全程目睹你的半脱稿演讲非常棒,特别是最后发挥的那几句。”

    “你看到啦?”蓝茵转过投去,满眼不敢置信,“我的稿子掉了一张。”

    “嗯,”苏寻安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去拍照吗,你都跟同学拍过了,我还没跟你拍照呢。”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变相吃醋吗?”蓝茵冲他眨眨眼。

    “不用理解,就是这个意思。”苏寻安竟然如此诚实。

    两人随意地聊着天,蓝茵则把人往那棵玉兰花树的方向引去,忽然,她的耳边传来了苏寻安冷不丁的一句:“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蓝茵不经意地回头看他。

    “今年九月,我也会去首都,开始为期三年的交流。”苏寻安说得十分轻巧,就像在谈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随意。

    “什、什么......”蓝茵彻底愣住了,九月,那不正是她离开南城去读研的时候吗。

    当时的蓝茵还在纠结,因为她想到即将要同苏寻安异地三年。

    “嗯,是真的,我申请去首都的国家研究所交流工作,正好,你也在那边读硕士三年,不是吗?”苏寻安说着,冲她调皮地眨眨眼。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让蓝茵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只是呆呆地望着苏寻安。

    而后,男人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哄道:“想去哪里就大胆地去。”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得上。”他又说。

    -

    玉兰花树下,聚集着大批来校的家长和毕业的学子们,三两成群,似乎连拍照都要等位置。

    苏寻安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单反相机,寻找着能给他和蓝茵拍照的人。

    结果找了一圈,大家不是在忙,就是以不会用相机为由拒绝了。

    一旁的蓝茵有些捉急,催促道:“找不到就算了,我们用手机自拍两张吧?”

    话音刚落,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两人应声回头,发现爸妈和弟弟,不止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玉兰花树下——

    “不是要拍照吗,相机给我,我给你俩拍。”蓝辉伸手朝苏寻安要相机。

    两人怔了怔,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苏寻安走过去,大大方方地把相机交给了蓝辉。

    蓝辉接过了相机,指挥了起来:“站过去。”

    两人听话地站在了玉兰花树采光最好的位置上,不过碍于家长在,不敢太过亲密,隔着一段距离。

    蓝辉看了看取景器,又指挥道:“近一些呀,你们站那么远干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朝对方靠近了几分。

    “再近一点,你俩中间的距离都能开过去一辆跑车。”

    闻言的两人又靠近了一点。

    下一秒,苏寻安握着蓝茵的手往自己的怀里一带,把人搂住了。

    蓝辉毫不犹豫地按动快门,照片定格,那段因玉兰花树而起的情缘,也在玉兰花树下再次被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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