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年带着许思玥和许思庭与六个衙役从洄城出发一路向北,缓缓而行。

    就像许思年预料的那样,他们一路走的都很太平,没再遇到山匪劫匪这样的事情,遇到驿站临时歇脚,驿站的衙役们也都很客气,还给许思年兄弟备了官房和热水热食。

    按照规定,流放的犯人在驿站歇脚吃东西,是要另外付钱的。

    流放的犯人怎么还会有金钱呢?

    所以,其实就是变相的规定,流放的犯人只能露宿和吃喝生冷食水。

    这也就难怪,凡是流放之人,多折在路上,凡是走到流放之地的犯人,都是福大命大之人。

    老天爷都放你一条生路了,行了,你就好好活着吧。

    所以,其实只要走到流放地之后,流放地的官和民基本上没有太为难人的。

    除非是收了别人的好处,就是想要你的命。

    走在中途,许思年就收到了赦免他流放路途期限的朝廷批文,拿着这张批文,许思年兄弟一直走到七月份,才走到了怀仁县。

    到了怀仁县,离杀胡口就不远了。

    杀胡口内第一县是怀玉县,再往南,第二就是怀仁县了。

    其实在百多年前,怀玉县以南的第二县是葫芦县,后来因为修出了现在的官道,建了现在的怀仁县,葫芦县取消了县治,变成一小镇,渐渐地就淡出众人视线,泯然成为众多不起眼的县城下属的小镇之一了。

    许思年没想在怀仁县停留的,但是,那六个衙役实在是走不动了。

    这一路,即便许思年兄弟走的很慢,这六个衙役也渐渐脱了人形,虚弱的只剩骷髅架子了。

    这一路上,许思年都在见缝插针的给他们下药,他们也知道,毕竟身体是他们自己的,但他们就是不知道许思年到底是怎么给他们下的药。

    他们不知道,也就无从防备。

    他们求也求了,跪了跪了,但身体就是这么一天天的虚弱了下来。

    偏只是虚弱,要不了他们的命。

    他们实在是怕了许思年了,这最后一段路,他们实在是走不下去了。

    其实是在害怕。

    他们就怕在怀玉县做了最后的交接,拿到交接文书后,他们会死在回京的路上。

    做好交接,他们死了,就跟许思年没关系了。

    他们害怕的走不动路了,他们不敢去怀玉县。

    许思年无法,只好在怀仁县安顿下来,但是,他没钱住店。

    他当然是有钱的,他有从尸体上摸来的金子、玉坠等细软,宋祁也给了他金银和银票,许思年其实不缺钱。

    但许思年现在还不能用这些,他在这些衙役面前表现的,就是没钱,住不了客店,他又不能带着弟弟露宿街头,所以,他们必须赶快去怀玉县。

    这六个衙役忙不迭的给三兄弟定了一间上房,然后他们六人去挤大通铺去了。

    在怀仁县县城待了三天,许思年再次提出赶路,那个年长的衙役无法,只好道:“怀仁县离怀玉县不远,我们就在怀仁县做交接好了。”

    许思年挑眉:“这怎么能行,这是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

    年长衙役似哭似笑,道:“就是因为会杀头,咱们才要在怀仁县交接啊。许世子,您放心,等回京后咱们一句都不多说关于您的事,要是有人问起来,您怎么惨,咱们就怎么说,咱们将这么个杀头的把柄交到您的手上,作为交换,您能不能饶咱们一条贱命?”

    许思玥恨声道:“你做梦!”

    许思年止住了许思玥,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衙役们忙连声道:“您说,咱们都替您办成。”

    天老爷,他们是不是有救了?

    许思年:“将我的两个弟弟都记成瘟疫而亡。”

    衙役们惊呆,许思玥急道:“大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许思年给许思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衙役们道:“你们不需要知道理由,只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衙役:“可是,宋大将军那里怎么办?”

    许思年:“所以,还要劳烦你们再走一趟洄城将军府,我会修书一封,请你们转达宋大将军。”

    “另外,咱们现在就往回走一段路,给他们两个立个衣冠冢,因为是得了瘟疫病死的,所以尸体自然是烧了,只留骨灰。等立好衣冠冢,我再随你们来怀仁县办理交接文书,怎么样?”

    火烧是对瘟疫尸体的常规处理方法。

    年长衙役松了口气,点头应道:“世子都打算好了,我们照办就是。”其他衙役也忙不迭点头应和。

    于是许思年带着两个弟弟回走,在衙役的帮助下立了两个衣冠冢,让许思玥和许思庭在城外待着,他自己随着六个衙役去怀仁县县衙去办了交接文书。

    至于交接地点为什么从怀玉县变成了怀仁县,这就是衙役们自己内部的事情了。

    其实对流放三千里到西北这块地的人来说,怀玉县还是怀仁县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就算是到了怀玉县,大盛府的巡抚也会根据流放犯人的身份和技能,分配到各县去服劳役。

    这六个衙役多走了一步,将许思年的分派放在了怀仁县,一步到位,于是许思年的服役地点,就在怀仁县了。

    许思年拿出了金子银子,让这六个衙役去宴请这里管事的主簿和典司、衙司这样真正管事儿的小吏,给他做打点,将他分派去挖矿。

    怀仁县的衙役们都以为这六个从京里来的衙役给他们使了银钱,是要整许思年,要不怎么好好的中途截胡,还给弄去挖矿了呢?

    送走六个衙役后,许思年在怀仁县衙役的押送下,到了矿坑,亲眼看着衙役和工头孙老三做好了交接,然后目送衙役离开。

    许思年对孙老三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我看大人你乌云罩顶,似是家中有至亲遭了灾?”

    孙老三面色大变,怒骂道:“狗娘养的你胡沁什么呢?!”

    许思年被骂了也不恼,他施施然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碎银和银票,道:“我有求与你,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孙老三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和盖着钱庄红色宝印的银票,眼睛都红了。

    上辈子,许思年虽然是在怀玉县做了交接,但最后还是被发配到这个矿坑里来挖矿。

    上辈子他来的早,没几天就听说了监管他们挖矿的工头孙老三的大哥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然后因为无银钱请大夫医治,找了山野郎中胡乱包扎了事。

    原本花上五百文钱能治好的断腿最后发脓溃烂,不得已锯掉,最后也没能保得性命。

    孙老大死了,孙老大怀着孕的媳妇难产,一尸两命,接着孙家老两口因为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没半年也相继离世。

    就为了省那五百文钱,孙家最后搭进去五条人命。

    孙老三只是一个管着二三十人的小工头,上面总工头看的严实,他不能倒卖矿石赚外快,他去求总工头借他银子,反倒被总工头羞辱了一顿。

    村子内外都是饭都吃不饱的村户,他根本借不到银钱,他都打算去借高利贷了,结果,孙老大人没熬住,接连都走了。

    孙老三仅半年时间就被熬的花白了头发,才不到三十岁的人,看着跟五十老头一般。

    如今许思年来的晚,算算日子,应该是孙老大的腿才开始肿痛发脓的时候,孙老三已经开始筹集给他看腿的银钱了,只是治断腿要五百文,治耽误了的腿,就需要十两银子。

    因为其中有一味主药非常贵,后续的补养也同样需要耗费大量的银钱。

    全整个孙家的力,是能凑出十两银子,给孙老大治腿的,但为了一个孙老大,三房都不过日子了?

    孙老三想给大哥治腿,孙老三的媳妇愿意吗?

    还有二房,据许思年后来听说,孙家大房没了之后,孙家二老理应去随二房住,但二房夫妻表面应承,背后却嫌弃万分,孙老三和二房大闹一场,让乡里人看了笑话,逼的孙家二老最终走了绝路。

    许思年之所以会和孙老三做交易,是因为他知道孙老三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

    上辈子,许思年帮他在山里找回了走丢了的女儿,后来许思年谋事,被他发现后,不仅没有告发他,还帮他隐瞒,助他成事。

    所以,许思年拿出了身上仅剩的所有银钱,与他做交易。

    孙老三将许思年带到隐蔽处,咬牙低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许思年笑道:“我请十天的假,请您批准。”

    孙老三:“......就这个?”

    许思年点头:“就这个。”

    孙老三:“......你是怎么知道我家......”

    许思年:“山下村头第一家就是你家吧,上山前我路过,听到了你们村的人谈话,还有,你刚才跟那个总工头借银子的话,我也听见了。”

    孙老三死死盯着许思年,阴声道:“你很大胆。”

    许思年点头:“要不怎么被流放三千里呢?”

    孙老三无语,这个理由真的很站得住脚,许思年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人自然是胆大心细的。

    孙老三道:“成交!”

    许思年将银子和银票塞他手里,孙老三这么干脆的得到了一大笔银钱,觉着轻易的有些不真实,心有不安道:“你就要十天的假?要不要再延几天?”

    许思年:......

    “我要是有需要,再与你说?”

    孙老三大大松了口气,觉着这银子拿着不亏了,道:“好,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孙老三的,尽管开口。”

    许思年忍住不要笑的太明显,郑重道:“多谢。”

    孙老三拍拍他的肩膀,也是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孙老三转身就要走,许思年叫住他,道:“我给你的银子不少,你若是有心,不如活动一番,做了这铁矿坑的总工头?”

    孙老三:......

    许思年笑道:“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孙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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