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赵构正在甲板上吹海风,时至今日,他在海上已经漂泊了四月有余,如若回到陆上,他定不会再踏至海上半步,这半年来,无论是饮食,还是居住,都无法同宫内相比,同时还要承受精神上的煎熬,不仅要随时提防金人来袭,还要遭受重臣廖的质疑。

    那日他在甲板上听闻两个宫女悄悄议论。

    其中稍胖一点的宫女说:“这都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六个月了,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这海上漂泊的日子我是一日也忍不了了。”

    另一宫女哂笑道:“官家如此惧怕金人,当然是等金人退兵之后才会回到宫里,再忍忍吧。”

    一旁的胖宫女正长吁短叹,却觉后背一阵发凉,扭头一看,见赵构一脸阴鸷地盯着她们,两人吓得脸色煞白,顿时跪在甲板上,不敢再抬头。

    赵构慢慢走进两人,两人在视线内只看到赵构的鞋尖。

    赵构厉声道:“是谁说我惧怕金人的?”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又低下了头,那个说此话的宫女已吓得瑟瑟发抖,忙叩头求饶道:“官家饶命,我最近吃坏了东西伤了脑子,只是信口胡诌。”

    赵构冷肃道:“我只听说吃坏肚子的,还从未听人说吃坏脑子的。”说完转身对侍卫道:“将她扔进海里喂鱼。”言罢扬长而去。

    侍卫走到那名宫女身边,将她架起拖到了船头,那名宫女见求饶不行,索性挣脱了侍卫,站在甲板上大声骂道:“赵构,你畏金如虎,空有几十万将士,却躲在海上当缩头乌龟,你妄为——”

    两名侍卫恐她再骂下去,自己小命也会不保,于是捂住她的嘴巴,将她生拉硬拽,“扑通”一声投入海里。

    宫女不习水性,在海里挣扎了几下之后便淹没在涛涛海水中。

    甲板上围观的人群几声叹息之后四散而去。

    甲板上只留下胖宫女一人,看着昔日这个最爱热闹的伙伴就这样消失在了无边的大海,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低声抽泣。

    是她要来甲板上透气,是她先问什么时候离开海上,是她先起的头,才碰触到了官家心底的痛处,那个该死的人应该是她。

    翌日,胖宫发烧了,口中一直说着胡话,在一旁伺候的宫女一连伺候了好几天都未见她有好转,大夫开的汤药也喝不进去。

    大夫对侍奉的宫女言道:“她这是自己不想好起来,纵使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说完叹息而去。

    “阿莲,那件事不怪你,你何苦要揽到自己身上,我们本就命如草芥,你还要这般不珍惜自己。”

    胖宫女名叫阿莲,入宫不到两年,没过几日便香消玉陨,两名内侍将她的尸体投入大海。

    胖宫女死后,谁也未再提及此事,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几日后,赵构得到韩世忠在黄天荡大败金人的消息。

    吕颐浩向赵构建议道:“陛下,韩世忠此次成功拦截四太子的归师,已是三战三捷,无疑是我大宋的壮丽胜绩。四太子的大军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士气低落。陛下,我恳请您亲自率领水陆大军前往浙西,共同进讨,一同剿灭四太子的金军,他所率领的精锐金军一旦被覆灭,金人必然士气低迷,这是我们中兴大宋的机会。”

    赵构闻言道:“韩世忠虽然打了胜仗,但四太子的十万精锐之师还在,我们仍不可小觑,此事莫要再提。”

    吕颐浩只得告退而去,想当年官家曾是那个深入金营,就连完颜宗望也赞不绝口的康王。怎么会畏金至此。之前大宋连打败仗他还能理解他的一再退让,而现在打了胜仗,官家怎么还是这般畏惧金人,他实在难以理解,曾经那个勇闯敌营的康王哪去了?

    尽管韩世忠打了几场胜仗,赵构仍对回宫一事犹豫不决,他又拖延了一个月,直到建炎四月十二日,才决定结束海上行程。

    这个消息下达之后,船上三万人为之振奋,终于可以不用再过海上漂泊的日子了。

    “阿莲,你听到了吗?我们终于可以回宫了。”侍奉阿莲的宫女泪流满面,喜极而泣,她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只可惜阿莲再也回不去了。

    船上众人以为要回宫,哪知楼船却在越州靠岸暂停,赵构住在了越州衙门。

    而船上其余人等皆无处安置,便让他们仍旧住在船上。

    船上众人白天在岸上得以喘息,晚上回船居住。

    就这样,又过了一月之久,一月之后的五月十一日,赵构得到岳飞收复健康的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率众回到临安,结束了长达六个月的海上逃亡。

    赵构回宫后,着在这次与金军对抗中表现出色的将领进宫接受封赏。

    临安城门口,人头攒动,百姓奔走相告,纷纷前来迎接在黄天荡一战中大败金人的韩世忠和梁红玉。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梁红玉,“那个骑高头大马,身着红妆的女将军就是梁红玉。”韩世忠虽然一战成名,但百姓似乎对这位在此战中击鼓大败金人的女将军更感兴趣,纷纷一睹她的风采。

    韩世忠对身侧的梁红玉笑道:“你似乎更受百姓的欢迎。”

    “韩将军此言差矣,黄天荡一战本就是你的功劳,百姓只是好奇我是位女将军。”

    “这位女将军一战成名,百姓当然好奇了。”韩世忠继续吹捧道。

    “韩将军最近似乎变了许多。”

    “哦,哪里变了,说来听听?”

    “变得比之前会说话了。”梁红玉说完便一扬马鞭,策马前行而去。就让他好好想想自己之前嘴欠的模样。

    韩世忠愣怔了片刻,难道他之前不会说话吗?也是,他之前总爱逗弄她,看来她一直在内心介怀,他也未曾想到之前在她面前总是爱戏弄她,看到她吃瘪的样子,他会发自内心的高兴,之前不明所以,现在他才明白,只有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他才会这般不一样吧。想到此,他也扬起马鞭,跟上她的步伐。

    文武百官不曾想到,一向打压武将的赵氏皇帝今日竟给足了武将面子,竟率百官亲自来宫门口迎接。

    韩世忠和梁红玉也未曾想到,官家会亲自相迎,看到文武百官整齐划一地立于宫门口,梁红玉和韩世忠相互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诧异之色。他们即刻翻身下马,双双跪于赵构面前,禀道:“末将拜见陛下。”

    赵构忙上前将两人扶起,“你们乃是大宋功臣,不必多礼。”

    到了大殿之上,内侍在殿前宣读圣旨:朕膺昊天之眷命,韩世忠在黄天荡一战中居功至伟,特封为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另赐白银万两;岳飞收复建康,平定游寇,官升中卫大夫,武安君承宣使;梁红玉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特晋封为宣妃,赐居清怡宫,钦此!

    众臣对梁红玉的册封皆为之一震,不明所以,在朝堂上议论纷纷。

    宰相吕颐浩更是当场反对道:“梁将军之前因家中变故曾沦为京口官妓,今册封为妃实乃有损皇家颜面,请陛下收回成命。”

    众臣皆跪拜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事我意已决,断无更改之意,退朝。”言罢便拂袖离去。

    众臣见此,也纷纷退去,朝堂上只留下还在发怔的韩世忠和梁红玉。

    韩世忠听闻此诏犹如惊天霹雳,本想着因此战升官之后能风风光光的迎娶梁红玉,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两人在人前也不便说什么,只得心事重重地各自回府。

    梁红玉正为册妃一事烦扰,府外的敲更声已经打了两遍,她仍未有睡意,她不知官家是何时看上的她,甚至不顾忌她曾是官妓的身份,不惧怕众臣的非议要这般强娶。

    府内烛火也未熄灭,在烛火的映衬下,窗外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正当她起身查看之时,黑影破窗而入。

    “红玉,是我。”

    梁红玉在烛火下看清了来人英俊的面容,此刻却微露疲惫之色,就连声音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沙哑。

    “将军!”梁红玉低低唤道,这一声娇滴滴的呼唤扯得韩世忠的心仿佛碎掉了,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也不想放手。

    梁红玉早知韩世忠今日会前来,却未想到他会这么晚来,她现在被册封为皇帝的妃子,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前来,若是被别人看到他与她有私情,恐怕他会因此丢了性命。

    “我明日就去向官家言明,让他收回成命,我要用自己的军功换做娶你为妻。”

    “将军,此事万万不可,若官家没有纳我为妃之前或许可行,即便他是皇帝,也未有抢功臣之妻的道理,而如今,他已纳我为妃,臣子哪有与皇帝抢妻的道理。”

    “那你说该如何?”韩世忠痛苦地问道,若此法不行,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嫁入深宫。

    “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梁红玉低叹道:“不如我今晚就将身子给了将军,今夜过后,你我便是路人,再也无复相见。”梁红玉说着褪去了外面的罩衫,烛影重重,秋蝉低鸣,她在烛火下更加姿容艳丽,夺人心魄。

    韩世忠的心似被羽毛拂过,痒痒的,他很想此刻就将她吃干抹尽,毫无顾忌地拥有她一次。可是他不能,她即将嫁做他人妇,她又怎能毁了她的名节,何况那人是掌握身杀大权的皇帝。

    他重新将外面的罩衫替她穿好,俯下身去吻她,烛火跳跃,她的唇齿飘香,他先是轻啄她的香唇,然后带着侵略意味的吻朝她席卷而去,她即将属于别人,他恨不能将她掰开了揉碎在怀中。

    他的动作颇为凶狠,呼吸炽热,含着她的唇力道极重,她的眼泪瞬间流下来,他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她几近窒息,白瓷般的脸上绽着桃色,一双桃花眼充满了情欲,迷离而魅惑。

    过了许久,他终于放开了她,沉下心道:“我走了。”

    说完欲转身离去,却被她用白葱似的双手从腰后环住,她的头靠在他的后背,他只感后背两团酥软,一阵酥麻传遍了全身,她用充满魅惑的声音轻道:“将军莫走。”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欲望,在失控的边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在她额头一吻,道:“我真的要走了。”言罢跳窗离去。

    外面的夜色如墨染般漆黑,他回府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行至韩府,他一个轻功跃进府内,府内寂静无声,只听见下人的酣睡声。

    他径直去了浴房,将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直至全身燥热的体温降下,这才换了一身中衣躺在床上。却仍旧难以入睡,那温软的感觉似乎还在怀中,唇齿间的缠绵也留在舌尖,似乎久久无法散去,全身的燥热之气再次生腾而上,他又去井水边打了一桶冷水,从头浇灌而下,这样折腾到半夜,才顿觉有了困意,和着湿衣而睡,醒来之后喷嚏连连,这才发现自己竟穿着一身湿衣睡了一个晚上,于是换下湿衣,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前去早朝。

    在朝堂之上,他环视了一下周围众臣,却未见梁红玉的身影,这才记起她可能已被宣入宫,内心不禁一阵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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