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梁红玉正在御花园内散步,却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绿衣女子和一黄衣女子,也在赏花散步,绿衣女子手握一团蒲扇,看她们的穿衣打扮,应是宫里的嫔妃。

    她不想与嫔妃们起冲突,正欲转身回宫。

    却听闻身后有一声音传来,“哟!我当是谁呢,见着本宫转身就走,原来是官家新封的宣妃啊。”

    梁红玉只得转身相迎,看她们款款向自己走来,她努力回忆自己是否见过她们,她对绿衣女子似乎有点印象,忙道:“姐姐您说的哪里话,我这会有点头晕,于是没了刚才的兴致,谁承想在这里恰巧遇到潘姐姐,妹妹这厢有礼了。”说完向潘妃施了一礼。

    她记起上次来皇宫也是遇到了潘妃她们,还被她们一通数落,幸好当时有韩世忠替她解了围。今日她本想出来透口气,却未想到又与这潘妃狭路相逢。她在这皇宫也住了几日,听闻下人说过在她来之前,这宫里最受宠的嫔妃便是潘妃。

    潘妃闻言不悦道:“你可别瞎叫,若让别人知道我有一烟花之地出身的妹妹,我在这宫里还要不要脸面了?”说完用手中的团扇捂住樱唇,花枝乱颤地笑起来。

    旁边的绿衣女子拱火道:“姐姐,人家可是大宋第一位官妓出身的女将军,现在麻雀变凤凰,成了这宫里的嫔妃,地位可同你一般高了。”

    潘妃睨了一眼身旁的黄衣女子道: “吴妹妹,我的母家可是名门之后,岂是某些下作之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跟在梁红玉身边的锦绣闻言终于沉不住气了,虽然她进宫之前梁红玉曾告诫过她:在宫里定要谨慎行事,不可冲动,但有人这样说她她还能忍下去,说自家姑娘她忍不了。

    于是她愤愤道:“你说谁下作呢?”

    锦绣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从耳畔而过,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疼。

    而后是潘妃的一声呵斥: “大胆贱婢,竟敢同主子叫板。”

    梁红玉见状,一把将锦绣拉到了身后,又上前几步,对着潘妃身边的黄衣女子甩手就是一巴掌,“我麻雀也好,凤凰也罢,岂是你能擅自妄议的。”

    黄衣女子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红玉,“你竟敢对我动手?”

    其他人看着眼前的清形也惊呆了,完全未有回过神来。

    众人只听梁红玉说道:“我是官家封的宣妃,而你只是一才人,我难道不能打你吗?你质疑我就是质疑官家。”

    梁红玉九在刚才已向旁边的宫女弄清了黄衣女子的身份,吴才人,其父为宣政使,从六品,远不如潘妃的父亲品阶高,这潘妃之父乃枢密使,从二品。所以贤才人在潘妃面前一直曲意奉承,借潘妃之势来维持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她记得上次也是这位吴才人与潘妃一唱一喝来羞辱她。她现在的品级比吴才人高,这次她正好借此机会对她施以惩戒。

    吴才人正要还手,哪知被梁红玉反手一剪,毫无招架之力,左边臂膀似断了般疼痛。

    梁红玉怒道:“在这宫中,我本不想与任何人为敌,请你们也勿要再来招惹我,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吴妹妹觉得可好?”梁红玉说完将其手臂又是用力一拧。

    吴才人从小便娇声惯养,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只有求饶的份,“妹妹从此不会再招惹姐姐,求姐姐手下留情。”

    梁红玉凤眼圆睁,又看向旁边的潘妃,潘妃早已被梁红玉的彪悍吓得花容失色,连声道:“那自然是如此。”

    梁红玉这才放过吴才人,潘妃忙扶起吴才人一起匆匆离去。

    锦绣听闻她们边走边愤愤道:“这哪里是妃子啊,简直一悍妇。”

    懿宣殿内,太后正在插花,身边伺候的老人荣嬷嬷上前禀道:“太后,潘妃和吴才人在殿外求见。”

    太后放下手中的剪刀,疑道:“她们一起前来所谓何事?”

    “奴不知,只是……”

    “只是何事?”

    荣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太后,面有难色道:“只是那吴才人蓬头乱发,形容不整。”

    太后一惊,“快请她们进来。”

    两人进殿后朝太后福了一礼。

    那吴才人跪在地上哭天抹泪道:“太后,您要为妾做主啊!”

    太后见那吴才人果然如荣嬷嬷所言,似是与人发生争执打了一架。

    太后怒斥道:“吴才人,你为何这般失态?”

    吴才人听闻太后的呵斥后哭得更甚:“太后不知,那新封的宣妃仗着自己有点武艺在身,将臣妾打了一顿,臣妾这才在太后面前失仪。”

    旁边的潘妃此时也附和道:“太后,吴才人所言非虚,臣妾亲眼所见,那宣妃不但扇了吴才人一巴掌,还差点将吴才人打到骨折。”说着抓起吴才人的一只手臂,向吴才人使了一个眼色。

    吴才人马上心领神会,“哎呦”一声叫出声来。

    太后见状,对潘妃道:“你快扶她起来回话。”

    潘妃忙将吴才人扶起。

    太后询问道:“你们说的可是那位女将军梁红玉。”

    潘妃回道:“正是此女,听说她之前曾是京口的一名官妓,不知何故成了我朝的第一位女将军,现在又来迷惑官家,成了官家的妃子。”

    太后闻言一时震怒,拍了一下旁边的案几,案几上刚插的花被震得花瓣零星掉落,“哦,还有此等荒唐之事,我朝何曾让烟花之地的女子占据这妃位。”

    “哀家倒是要看看,是怎样一位女子将官家迷得竟罔顾祖宗家法。”太后说完之后示意荣嬷嬷去请宣妃。

    荣嬷嬷领命前往清怡殿。

    潘妃和吴才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得意之色。

    荣嬷嬷走后,太后又询问道:“吴才人,你的伤势如何?可否让太医前来给你诊断?”

    吴才人虽然刚才有些吃痛,但这会儿已无大碍,忙道:“太后,我这伤将养几日便可,就不用劳烦太医了。”

    太后闻言,命下人将吴才人领到内屋先行上药。

    吴才人上药出来之后,便见梁红玉随荣嬷嬷款款而来。

    梁红玉施礼道:“臣妾拜见太后,不知太后传唤臣妾前来所谓何事?”

    太后这是第一次见梁红玉,命道:“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梁红玉缓缓抬头迎上太后的目光。

    太后见眼前的女子容貌极其明艳,灼若芙蕖,峨嵋婉转,自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眉宇间又平添了一丝英气,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如此明艳又不可方物的女子,难怪会让皇帝迷恋。

    太后冷肃道:“跪下。”

    只见梁红玉闻言眉宇间未有丝毫动容之色,她遵太后之令跪于地上,身姿挺得笔直。

    “你可知哀家为何唤你前来?”太后问道。

    “臣妾自是知道些许。”

    “哦,你说。”

    “恐是臣妾方才在御花园散步时与两位姐姐发生了口角,两位姐姐却因此小事来打扰太后,臣妾替两位姐姐赔罪。”说完向太后行了叩拜礼。

    吴才人闻言急道:“只是发生口角吗?你是宫中女子,却如乡野村妇般将我打成这般 ,如此悍妇,怎配这嫔妃之位。”

    梁红玉反驳道:“嫔妃之位是官家封的,难道姐姐要质疑官家不成?”

    “你……”吴才人被气得一时无语。

    太后喝斥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就冲你曾是官妓这一点,你就不配这妃位。”

    梁红玉闻言便知又是这两位嫔妃向太后告的状,于是扭头剜了她们一眼,又伏地跪拜道:“臣妾自知配不上官家的抬爱,请太后削去臣妾的妃位,将臣妾贬为庶民,逐出宫去。”

    太后闻言自是一怔,本是想惩戒一下宣妃 ,哪知她会提出如此要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说是太后,就连潘妃和吴才人此刻也呆立在原地,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如梁红玉所说,这妃位是官家所封,她虽贵为太后,却也无权削去梁红玉的妃位,只道:“既然你已知错,就罚你在殿外跪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自可离去。”

    “臣妾遵旨。”梁红玉说完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便转身离去,撩起长裙,跪在殿外。

    太后见状,似有一些疲累之色,向殿上的两位嫔妃道:“哀家也乏了,你们也去吧。”说着向内屋走去,一旁的荣嬷嬷忙在跟前伺候,扶太后进屋。

    看着太后离去的背影,吴才人跺脚道:“这就完了,这惩罚也太轻了吧!”

    潘妃未有言语,将吴才人拉出殿外,两人走远了之后,潘妃才说道:“想必是那宣妃已退为进,好让太后不好对她怎样。”

    吴才人撇嘴道:“这个宣妃,好深的心机。”

    潘妃又道: “这宣妃才刚刚进宫,自是圣宠正盛,待她日后被官家厌弃,我们再向她报今日之辱也不迟。”

    吴才人这才浮上了一丝笑容,“姐姐说得对,我们来日方长。”

    懿宣殿内,荣嬷嬷问太后道:“太后就这样放过那宣妃吗?”

    太后抿了一口荣嬷嬷刚沏的新茶,将茶盏放于旁边的案几上,缓缓道:“方才哀家只是听了潘妃和吴才人的一面之词,也并未见到宣妃本人,今日我见那宣妃态度倒是诚恳,性情也非娇纵,想必定是官家强纳的她,要不然她也不会自请出宫。哀家也老了,就想过几天安生日子,至于官家想纳何人为妃,就由他去吧。”

    懿宣殿外,锦绣等了半个时辰也未见梁红玉出来,焦急的在殿外来回踱步,一想到姑娘是因为她才打了那吴才人,惹了今日的事端,她不禁为自己当时的鲁莽自责起来。这深宫之内,行差踏错半步便会万劫不复,不知太后会怎样处置姑娘。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梁红玉才一瘸一拐走了出来,锦绣忙上前去搀扶,“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太后是如何处置你的?”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锦绣和秋凤都未曾改口,一直称梁红玉为姑娘。

    “无碍,只是跪了一个时辰。”

    “娘娘,我在殿外久不见你出来,这都快要吓死了,我还以为太后要打您几十大板呢。”

    “太后看着还算明理,没有受那潘妃和吴才人唆使,我也就躲过这一劫。”梁红玉说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锦绣,道:“锦绣,我们现在进了宫里,日后可要小心行事,不能再让别人抓到我们的把柄。”

    “娘娘,我知道了,锦绣日后一定万分小心,您就放心吧。”

    梁红玉笑道:“看来我们的锦绣也长大了。”

    赵构正在承宣殿内批阅奏折,却见高公公急匆匆地上前,道:“官家,不好了,听说宣妃娘娘被太后罚跪了一个时辰,您快去看看宣妃娘娘吧。”

    赵构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欲往外奔去,却因走得太急,衣角掀翻了案上的一叠奏折,奏折哗啦啦掉落了一地,赵构见状,吩咐高公公道:“你将这些奏折捡起来放好。”说完便前往清怡殿。

    赵构走后,高公公蹲在地上捡着奏折,心里寻思着官家对宣妃可真不一样,他在官家身边也伺候了多年,还未曾见到他对哪个妃嫔这般上心呢。

    清怡殿内,梁红玉坐在窗后的软榻上,梳着挽髻,垂着鸦羽般的长睫,双眼微闭。

    屋内暖炉香薰阵阵。

    锦绣正在给梁红玉上药,谁知她刚在她通红的膝盖上涂了几下,梁红玉便已进入了梦乡,锦绣心想许是跪了一个时辰太累的缘故吧,便没有去打扰她,继续给她上药。

    门外传来帘子撩开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锦绣转身去看,却见来人是官家,锦绣忙跪地行礼,赵构用眼神示意她先出去,锦绣起身告退。

    赵构轻轻地坐在梁红玉的旁边,她的裤管已挽到膝盖之上,露出纤致修长的双腿,嫩白如玉。

    他拿起剩下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她的双膝上,又替她盖上布衾,在一旁等了片刻,却未见她醒来,便又转身去了懿宣殿。

    懿宣殿内的这位孟太后,非赵构生母,“靖康之变”时,孟氏因其居住的宫殿失火,不得已搬到皇宫外的相国寺,而孟氏作为被废黜的皇后也不在金兵俘虏的名册中,因此而免去了被俘北上的命运。

    于乱世之中,孟氏在百官的上书下恢复“元祐皇后”的尊号,请其垂帘听政。靖康元年五月,在孟太后的助力下,赵构于应天府即位登基,孟太后表示无意于朝政,还政于赵构,并被尊为元祐太后,赵构因此对其孝敬有加。

    往日赵构前去懿宣殿皆是给太后请安,今日他前去倒是要问问太后,何故要惩处他心爱的女子。

    “母后,儿臣想问问您为何要惩处宣妃?”

    赵构从未对孟太后这样无礼过,孟太后正在榻上休息,赵构就这样径直闯进来,未曾行礼便直接责问她。看来皇帝对宣妃非是一般的看重。

    孟太后从榻上慢慢起身,“皇帝近日因为宣妃惹得众人不快,怎么,老身就不能惩处她吗?”

    赵构自知莽撞,于是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哀家听闻那梁红玉曾乃烟花女子,你纳她为妃岂非罔顾祖宗家法。”

    赵构一征,定是那潘妃和吴才人将此事告知了太后。

    他向太后道:“那梁红玉曾经也是名门将女,只是遭童贯陷害,才入那烟花泥淖,却至今洁身自好,仍乃清白之身,朕已为梁家平反,她也恢复了京城贵女身份,我纳她并非有违祖制。”

    “但她刚入宫门就打了吴才人,让整个后宫不宁,哀家对她已经从轻惩处了,你还想怎样?”

    赵构道:“儿臣替宣妃谢过母后,但日后请母后不要再难为宣妃,她是朕心悦的女子,也曾救过朕的性命,唯有在她身边,朕才能觉得心安,是朕离不开她,不是她离不开朕。”

    赵构说完之后便行礼告辞。

    大殿中香炉燃起阵阵香烟,孟太后突觉头痛的紧,便换荣嬷嬷扶她去内屋休息,她边走边叹道:“以后哀家不会再管这等劳什子的事了”。

    荣嬷嬷宽慰道:“太后莫要怪官家,官家对您还是挺孝顺的,只是现在被那宣妃迷了心智,才这般忤逆您。”

    “随他去吧,那宣妃看着也并非魅惑之人。”

    翌日,梁红玉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看到昨日竟在软榻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薄布衾,便问锦绣道:“我咋日何时睡去的?”

    锦绣道:“娘娘昨日许是太累了,您睡着之后官家曾来过,不过许是瞧您睡着了,便未叫醒您,便先行离开了。”

    梁红玉便心中了然,这布衾许是官家所盖。

    锦绣见梁红玉已经睡醒,便将官家为梁红玉受罚去找太后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梁红玉。

    梁红玉未想到官家竟会为她去顶撞太后。

    回想到官家这些时日都会来清怡宫探望她,询问她的伤势,并为她涂上药膏,之后便会去承宣殿内批阅奏章,对她并未有任何逾矩,也许他虽未能做个好皇帝,却是个好人。

    将养了几日,梁红玉的伤势已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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