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渺无人烟的山脚路上徐徐前进,祈安纥和沈南行一同坐在车厢中,前往逸都城。

    今日辰时,安纥拾掇好简单的行装预备从正门出发,为了行事方便,她便着男装,束起高髻。刚踏出门槛,没想到沈家的马车已等候多时。闻到动静,自昏昏欲睡中睁开双眼的沈南行疑惑地瞅了半天才将她认出,陡然惊醒,连忙从车上跳下来邀她同行。祈安纥倒也没什么可拒绝的。

    祈安纥一路闭目养神,沈南行便偷偷观察起来。不作勾修的嫦娥眉隐去平日里看自己时凶巴巴的眼睛,合眼垂眸才能细细瞧见眼帘上那一颗云宵小痣,没来由多了几分雾里见花的神秘。虽然同她有竹马之谊,但沈南行还是忍不住感叹,真是一年比一年出落的动人。

    不过这在边关被日头晒得,肤色比他一个大男人还黑上一度。

    “祈安纥,你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多少注意一下形象。”说着,沈南行便开始在自己的包裹中翻捣起来,“这是沈氏妆庄的新款妆粉,不仅色泽润薄,质地也细腻得很,送你一盒,你试试吧。”

    祈安纥皱着眉头睁开眼,一如往日不太友善的表情,吓得沈南行缩了缩伸出去的手。

    “你别生气啊,”沈南行虚心地四处瞟瞟,“你…不施粉黛的样子也好看得很。”

    女为悦己者容,祈安纥看着小巧的瓷盒,动了动心思,从他手中将妆粉接过,轻声道了谢。

    “我这还有上等的黛粉,胭脂,你要不要多拿些?”见她心情有所好转,沈南行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城中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对这些美妆粉黛如数家珍,连沈南行都……可她只能对兵刃斧钺娓娓道来。“够了够了,你带这么多胭脂粉黛作何用?”

    “此次去逸都城,便为了这些呀。”

    “嗯?”安纥听得云里雾里。

    “宵香苑可是妆庄的老主顾了。每季的新玩意都会给香姨和苑里的姑娘送去试用。逸都城的女子见了最新鲜的妆饰,也会花银子去咱家铺子里买呢。”

    “你说的宵香苑是青楼?”

    “对,逸都城唯一一家上等青楼。”

    是了,精心打扮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青妓的分内工作,时下最流行的妆容也大多是从楼里开始传出去的。青妓们有最新的试样,妆铺有银子进账,倒是各得其宜。

    “巧了,我也正打算去此处。”

    “啊?你一个姑娘家,去青楼做什么?”沈南行满眼惊愕地盯着她,“难不成你喜欢,这样…”沈南行学着她见到的那些姐姐们搔首弄姿的样子,故作娇羞地掖掖耳边髻缕,“喜欢这样的?”

    败了,祈安纥觉得自己算是彻底败给眼前这个人了。她甩甩袖子,一把掀起小窗帘,对窗外不明真相的竹青喊到:“你,进来坐。我上马!”

    “三小姐,这不妥…”

    “闭嘴,让你换你就换!”不容竹青拒绝,祈安纥已经蹦下马车杵在他面前了。临行前,竹青被祈珖派去护送,倒是免得自己请愿随行的麻烦。他瞧着祈安纥熟练地跨上马背,眼神莫名心虚,“那个…你自己小心点,车上那位。”

    “什么?”

    “小心点就对了。”竹青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位生性直爽的三小姐,眼里居然还能演绎出这么多复杂的神色。

    祈安纥抽动缰绳加速马步骑至车夫旁,“大叔,夜快深了,前方最近的住店还有几里?”

    “回三小姐,最近的还有三里呢。”

    “好,今日便在那里歇息吧。”说罢她便乘马飞奔而去,将一队人头也不回地甩在身后。

    夜色笼罩下的街市只余几盏明明灭灭的灯笼,携着月色将道路照得更明朗。一位青衫素衣的老妇步步蹒跚走得缓慢,最终在一间客栈前停下了脚步。深夜,客栈的门紧锁着,她走上前敲了敲,门内回应着的是略微尖细的女声。

    “住店?”

    “折花。”妇人的面容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门内声音淡去,沉默了许久才答道:“乱花不当折。”

    “堪于冷煞。”

    门缓缓打开,妇人背着行囊进了去。她定神看着为她开门的女子,惊了一惊。明明是冬日,女子红粉青蛾,宽薄的石榴裙挂在璧人身,香肩裸露在外,张扬肆意。

    “冬七…姑姑?你怎么在这?”妇人的音调忽得低了下去,口中发出低抑的男声。

    “岚上命奴家前来助你一臂之力呀。”冬七坐在堂中央的方桌旁,倾倒一杯茶水递了上来,“小阿聿怎么来的这么慢,奴家都等你一整日了~”

    伪装成妇人模样的陆聿怀立在那,接茶盏一饮而尽,“那这一日可有何收获?”

    “嘁,真是没情趣,”冬七嘀咕抱怨着,跟着陆聿怀一齐上了楼。此间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客栈,实则是舞葬坊经营的一处交汇暗地,多用于坊花往来执行任务时的落脚,偶发事件也会出动人手前往支援。

    “迷迭在此地化名燕蝶,在这城中最大的青楼里做事,听老鸨说,人是初五被赎走的,一手交钱一手交卖身契。”

    “被谁赎走的?”

    “此城郡守。”

    和官府缠上,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处理干净的。陆聿怀眉头皱的更紧,有些懊恼地思忖着:“她怎么会跟郡守走了,若想抽身,法子应当不少吧。”

    “奴家寻思着,可能在郡守府上吃穿更好,还能捞到不少有价值的消息不是?”

    “烟柳巷陌能得的耳道消息会更多,冬七姑姑不是最清楚么?”若是此地最大的青楼,那便少不了来路各异的人,这些个人去青楼寻欢作乐,戒备更加疏松,所聊之言更加宽泛,消息不可胜数,怎会比不过在区区郡守处所听所闻呢?

    冬七被他噎得又惊又愣,她自己都有些忘了那抬眸不识眼前人的浑噩日子了。她自嘲地笑笑,“还是阿聿聪明。”

    “离开青楼,人就不见了?”

    “不,人是到了郡守府才消失不见的。至于哪天不见的,他们府的下人嘴巴严得很,一个字儿都翘不出来。不过……”

    “不过?”

    “奴家查到那郡守像疯了似的,暗地里四处寻人呢。你说怪不怪,迷迭又不像奴家生的这般出众,也没在楼里混出什么名声,偏偏得了郡守垂青。难不成,她有什么勾引男人的本事?”冬七随意猜测着,聿怀停下脚步站在客房门前沉默不语。瞧他不答话,冬七忽然从背后伸手调戏起两团胸前假雪,隔着厚衫触感却实在,“哎呦~~阿聿的易术都到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难怪先前让奴家好生难找。”

    “咳咳——”陆聿怀转过身,抓着冬七的手放下,看着面前人一副如娇似玉的无辜模样,他心中也生不出一丝丝怜悯,“夜深了,姑姑还是早些就寝。”说完他快速推开房门,正欲关上却又被人扒住。

    “怎么,小阿聿不与奴家同床共枕吗?”冬七的眼角委屈得要糯出泪花来。

    陆聿怀也搞不懂,冬七是怎么对着他现在半徐老娘的模样,还能这般娇嗔的。果然,坊上四季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哼~”似笑非笑,是陆聿怀捉弄人时一惯的表情,他眯起双眼,淡淡道:“姑姑独身的久了定是饥渴,阿聿尚为良人,心有所许,和姑姑同室很是担心自身贞洁不保,所以,”陆聿怀用力“砰”地一声将门合上,“还请姑姑见谅。”

    这??这是在嘲笑我没人要吗?冬七被门合上带起的风吹得往后一退,心中火大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被岚上催着找他,寻不得他消息,挨了一顿数落,又被岚上派来帮他做事,还要被他这样嫌弃。

    “啊!奴家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章节目录

安风于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薛笺不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薛笺不書并收藏安风于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