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来到别墅门前时已消耗太多体力,可这都不及担心赵其的恐惧对他身体的摧残多,只是想到便觉腿部酸软,心脏狂跳,震耳欲聋。

    抬手,想要把门砸透般地宣布自投罗网,给予在里面的赵其解救的希望,他来了。

    门被打开,停留在一个极小的缝隙中便没再继续,似在等着他本人自己进入这个精心设计的屠杀大局中。

    里面昏暗没有一丝灯光,视线内尽是黑暗,易安将手放在门上的一刻,突然听到一声急切的叫喊。

    “易安快走!快……呜!”

    赵其!

    随后是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易安的心猛地被揪紧,大力踹开门,亮白刺眼的灯光刹那间刺入他的眼睛,就在视线出现盲点的一刻,腹部被硬物剧烈抡击,毫无防备之下,强烈的疼痛使他立马弯下腰,暂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几乎要干呕起来,下颌不停地抖动着。

    阿岩站在易安身前发出快乐地爆笑,手里的木质实心棒球棒抵在地面,发出一声声闷响,与易安腹部的一阵阵疼痛诡异地呼应着。

    来不及从疼痛中反应,他逼着自己起身,双目猩红,浑身散发罕见的浓郁戾气,在屋内寻找赵其的身影。

    在看见她的那一瞬,易安的呼吸停滞。

    赵其的外衣被脱去,只留着里面一件薄薄的贴身毛衣,领口被撕扯变形大敞着,脖子上挣扎过的红痕明显得刺眼。她嘴里被塞着东西,一只手被铁铐箍着连着桌角,双目水光盈盈盛着潮湿的痛苦。

    而她整个人正被滕立箍在怀里,双腿在两侧既成牢笼,匕首游走在她白皙的脖颈间,刀尖处寒光乍现,仿佛下一秒就能勾出血液飞溅的弧度来。

    易安浓烈的恨瞬间被恐慌覆盖大半。

    滕立大手捏着赵其的脖子,圈得毫不费力,似乎一用力就能让怀里的女孩一命呜呼。

    他佯作失望地摇摇头,叹息起来:“安啊……你的眼光怎么变差了呢,这个的滋味……比林暖微差了些呢。”

    易安几乎下意识就要冲过去,一旁的阿岩再次挥动棒球棒砸来,他抬手接住,一脚踹在阿岩肚子上,对方一声痛哼蹲了下去,易安的右手也痛到麻木。

    梁子见状怒气冲冲要扑过来,被滕立喝止住。

    “你们两个,那么暴力干什么?”他拍了拍赵其的肩膀,“今天不是要和安叙叙旧嘛,老同学这么久没见,友好一点。”

    滕立的手仍停留在赵其的脖子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体温在室内能这么低,和这个人一样完全是个冷血动物。贴着他身上传来的寒意让她一阵阵地发抖,而这抖动似乎触碰了身后人的兴奋神经,她感到一个硬物从背后正顶着她。

    赵其怕,怕极了,在被拖进屋内的每一秒,她都从未停止期盼易安的到来。可到人真的来了,她又希望他赶紧脱身远离这些阴晴不定的恶人,害怕他受到伤害。

    “滕立,这是海城不是瑞川,你要敢动她,我能让你在这儿过年。”

    易安稳定下情绪来,平静望着滕立,声音却冷冽如冰锥刺骨,那股寒气让人意识到,他绝对有和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滕立垂眸望着地面,肾上腺素过激地上升让他浑身都颤抖着,他抬眼笑着瞧着易安,瞳孔猛地缩小,眼白增多令人胆寒不已:“安啊……我不喜欢你不珍惜自己的样子,不过你总想和我死在一起,我还是很满意的,我这不就找你来了吗?”

    他站起身来,将赵其随意踢到一边,走向易安。阿岩见状便赶忙跑到她身边守着,将人死死钳制在地上。

    两人相似的身高体型,对视而立,一个白如雪,一个小麦色,一黑一白交炽着激烈火花。

    滕立靠近易安耳边,在戳人伤口前发出快感十足的满足笑容:“我另一只眼也送你了怎么样?你好的那只胳膊我也不要,你就护得住她吗?”

    “你护得住谁啊?”

    你护得住谁?

    易安内心深处展露腐烂血肉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流淌汩汩热血,此时被对方一把一把地撒着白花花的盐,远比生理上的疼痛要持久有效得多,他几乎要把手骨捏烂,下颚骨咬得酸胀无比,身体未动眼睛已经等不及要冲上去将这个畜生撕成碎片。

    可他不是滕立,他有颗会跳动会腐烂的心,因此软肋太多,需要不理智的时候除了牺牲自己别无他法。

    赵其被阿岩一只手捏着双手手腕,一边被摁着肩膀动弹不得,每分每秒煎熬无比心惊肉跳。

    只言片语中她几乎已经明白,命运轮回作恶中,自己有一天竟成了易安此刻噩梦中的女主角,上演着那位叫林暖微的女孩同样所经历的一幕幕。她痛苦地咬住嘴唇,不让恐惧的具象从眼睛中流出,不再给易安填上一点内疚的负担。

    见易安没有失控,滕立无趣地啧声,随后又想起什么,真诚地盯着对方:“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林暖微在我身下哭的时候,叫的还是你的名字。”

    句句轻佻无比,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很为你们之间情比金坚感动,但是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听到别人的名字?于是我打她,撞她,我说她只要求饶我就放过她找你,你猜怎么着?”

    “她愣是一声也没吭哈哈哈哈……”

    尽管是钢铁织造的理智网此刻也被熊熊怒火燎成一把灰,易安此刻感觉所有的感官全部失了作用,听不见声音,感受不到空气,于是浑身血液内脏都胀得要冲破而出,那声陨落前的“易安”一遍遍在脑海回放,他没法去想象女孩受辱的模样。

    一拳挥下去,数颗血滴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两人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痛苦的低吼和亢奋的笑声交炽着,逐渐面目全非。

    赵其望着眼前的乱象默然不语,尽管她看得见易安身上在不断地挂着彩,那张向来精致得惹人爱慕的脸此沾染了不由己的仇恨和戾气,噩耗之后所积攒的全部痛苦的执念、悔恨和自责此时转化为发泄的全部力量,打得滕立逐渐落了下风。

    杀了他。

    赵其在一瞬间流露出这样恐怖的想法。

    杀了漫漫长夜无尽苦痛的源头,杀了将心爱之人碾碎尘土的暴徒,杀了穷追不舍毁其人生的疯狗。

    既然对方钻着法律的空子随心所欲地享受作恶的快感,他就该死在他获得庇佑引以为傲的漏洞之下。

    易安,杀了他。

    滕立此时被摁在地毯上掐住脖子不能动弹,逐渐面部青紫,他一拳一拳的砸向易安曾被他折断的那只胳膊,可面前之人已被仇恨淹没,丝毫不为所动。

    见势不妙,梁子冲上前对易安拳打脚踢企图解救滕立,可都效果甚微。

    “易安!”

    清脆的巴掌声和身体摔在桌子上的声音,将易安彻底从失控中拖出,脱力的瞬间整个人也被打倒在地。

    赵其被摁在茶几上,咬牙忍着要发出的痛呼。脸上火辣辣的疼,头发被人从后面拽着,逼迫她抬起头望着易安的方向。

    少女惨白的脸蛋泼上一层红,随即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唇角磨破沾血,刺得易安心窝锐痛。

    煞气褪去,他从地上站起来,不去看赵其的方向。

    梁子一拳挥上来,易安踉跄几步站定,没有还手,只盯着在地上缓解喘息的人。

    “滕立,我们之间的恩怨别扯上外人,你的目标是我,你放了她,我随你处置。”

    外人?

    赵其呼吸停滞,忘记疼痛。

    滕立狼狈着面容挪到赵其身边,一把将人夺过箍在怀里,擦一把眉下和嘴角混合的血液,冷笑着:“你?你的骨头太硬,打你没感觉。”

    赵其在滕立怀中疯狂挣扎着,用手肘撞,用头砸,咬他捏着自己脸的手,被他碰到身体的每一寸都觉得异常恶心。

    滕立被碰到伤口处怒气上涌,粗暴掰过赵其的脸,刀尖瞬间逼近,她连闭上眼的时间都来不及。

    “再动,我就挖了你的眼,和我一样,知道吗?”

    “滕立!”

    易安下意识要冲过去,梁子挥动棒球棒横在身前挡住去路,冰凉坚硬的触感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滕立满脸是血,灰白盲眼在鲜血映衬下更无生机,另一只眼早已暴露被激怒后的失控,刀尖指着赵其红肿的脸,颤抖的手随时可能划出一道血痕来。

    “从现在开始,一下都别动,听见了吗?不然我就让她尝尝我当初的滋味。”

    易安紧抿着唇,当真一动不动,目光只聚焦在赵其身上,内疚是条小蛇爬到心脏缠绕,眼底的光却只有柔软的安抚。

    赵其早已一滴泪也没有,涣散的眼终于有了点焦急的目光,她朝着易安摇着头。

    “不要…”

    一棒挥下,重重落在少年笔挺的背部,沉闷的声音光听就知道有多用力。

    那一瞬间视线被密密麻麻的黑点侵略,腥甜气息从喉间上涌,片状扩散的钝痛蔓延全身。

    易安没有动。

    赵其剧烈喘息着,一直强忍的泪水顷刻间迸发。

    “停下来…停下……”

    梁子打得不爽,一棒又一棒挥过去,又快又急,不给人喘息机会。易安低着头,额发挡住他的眼睛,痛苦只暴露在紧绷的拳头上。

    一边的阿岩冲上来一脚踹到易安腹部上,企图报刚才挨了一脚的仇,少年终于疼得弯下腰来,还不够对面人爽的,人又直直站了起来。

    赵其被一声声闷响折磨得要疯掉,该有多疼该有多疼?!她的自尊被敲的七零八落,祈求地抓着滕立的衣角:“别打了…我求求你…你打我还是杀我……求你停下……”

    滕立转来看着满脸泪的赵其,怔怔得像失了神,突然诡异地一笑,伸手来替她抹了把泪水。

    “安啊……你招惹的一个两个,怎么都愿意为了你去死啊?”

    闻声,易安终于抬头来,眼中写满恐慌。

    梁子和阿岩打得正爽,回头看滕立,二人相视一眼,脸色都微变了些——滕立貌似有些失控了。

    没等人反应,滕立起身向易安走过来,掏出手机来在他面前捣鼓着什么:“有个事都忘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手指飞快划动,一次次找空,越来越没耐心,胸膛起伏越来越剧烈,滕立又颤抖起来:“妈的,怎么找不到了……”

    阿岩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突变,刚要上来阻止滕立,滕立却突然躁狂起来,举起手机,猛然砸在易安头上,圆钝的手机角在怒气趋势下锋利如刃,地毯染上血色抛物线。

    剧烈的疼痛总是迟缓的,易安只觉温热液体从麻木的额角滑下,浸透睫毛一颗颗砸向地面,慢慢一只眼的视线内红彤彤一片。

    “你跑什么?!你跑什么?啊?!你搞残老子就跑,害得老子到处找你,害得老子在学校无聊得很,想你想得很你知道吗?”

    滕立一脚一脚地踹在易安身上,后者踉跄几步又马上站好,唇角丝丝缕缕冒出鲜血来,和着额角流出的一起从下巴垂落,一滴一滴砸在滕立的球鞋上。

    “别打了……别打了……”

    “别打了!”

    赵其苦苦哀求,恐慌已使她流不出泪来,她前冲着想要阻止这场暴力,每次都被铁链拽得摔在地上。

    血,血还在流,易安脸上完好处越来越少,脚踹在身上的声音,拳头砸在身上的声音,易安竭力吞咽下的痛苦的声音,血从伤口处流出的声音……此刻都无限放大刺激着赵其所有的感官,这些声音交织穿透她的耳膜,折磨她的神经,强烈的诉求顷刻尖锐化冲破她的胸膛。

    停下来,停下来。

    可她太弱小,连起码的挣脱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为了自己不断地受伤不能还手半分。

    易安挺直的脊梁简直要刺穿赵其的心脏,她只觉呼吸不畅,炽热充盈大脑,视线内望见被扔在一旁的匕首。

    “停下来……别打了……”

    滕立再次举起手机,倾斜一角对准易安的头,眼见又要砸下。

    “停下!!!”

    凄厉叫喊响彻整个灰蒙蒙的冬天,少女汩汩流淌的血河是这冬天绽放的最艳丽的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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